这个话扎人。
“骆骆,难道我有毒吗?”
“你没有毒……”骆心苦笑,眼泪沁出了眼眶,“是我自己,有毒……”
凄楚的样子叫人心疼。
蒋少恭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滴,把寒凉的嗓音放温柔,“别这么说,你怎么会有毒?就算是我有毒好了!”
再怎么生气,只要看见她难过,他都愿意让步。
这么多年,向来如此。
骆心却还是摇头,泪水仍旧止不住,“不,真的是我……”
呜咽,哽塞,抽噎,欲语还休。
蒋少恭心如刀割地捧着她的面颊,“骆骆,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刚刚才晕倒过,不可以这么激动……”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出放弃复合的话。
骆心终于睁开泪雨盈盈的双眼,“三叔,我说的是真的……,你一碰我的身体,我就觉得恶心窒息……”
蒋少恭忍住了反诘,——别人碰你呢?不恶心不窒息吗?
他很清楚,这样的话只要一出口,就会伤害到她。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她的这个反应有没有特例性。
好在,骆心不打算隐瞒,决定和盘托出。
“被阎肆软禁的三年,我得了一种‘怪病’,内衣下面的皮肤,不可以被任何人触碰,否则就会恶心眩晕窒息。有一次瞳瞳摸了我,我的反应把孩子给吓坏了……”
“可是昨晚……”他十分不解。
骆心又闭上了眼睛,“我也纳闷,上次在‘栀园’,你碰我的时候都会‘怪病’复发,怎么昨晚就没有呢?”
蒋少恭忽然神色一黯,“我懂了。因为你在乎我的安危,所以便顾不上自己。”
骆心没有反驳。
其实她也这么想过。
男人忽然握紧了拳头,脸色冷凝成霜。
但,转瞬便满眼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女人搂在怀里,让她靠在了他的胸口。
什么都说不出来,任何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颗心脏都被内疚和歉意给填得满满的,堵心。
“三叔,对不起……”骆心啜泣着,“我做不到,我没法儿跟你复合……”
心神崩溃,凄清无助,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蒋少恭一言不发,大手搂着她的面颊,轻轻地抱着她。
直到,小女人的情绪渐渐平复,哭泣止住,昏然入睡。
俄而,蒋少恭放缓动作、慢慢起身,把她抱出玻璃屋子,送回到卧房。
满脸泪痕的人儿躺在床上,时不时还会抽噎一下。
男人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低头凝望。
他以为做个插科打诨的无赖就能够无所顾忌地继续爱她,实际并不尽然。
她的苦,她所经历过的磨难,远非他能想象。
他轻轻抬手,想摸摸她的小脸儿,却又担心她会醒过来。
好不容易才睡着,还是踏踏实实地睡吧!
呆坐良久,蒋少恭站了起来。
然后,弯腰,垂首,在骆心的头发上轻轻啄了一口。
直起身子往外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凛冽无常。
来到走廊里,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
他毫不迟疑地下楼,回到了玻璃屋子。
沙发上还有小女人的味道,多少年都未曾变过。
魂儿里梦里,无数次令他着迷。
蒋少恭机械地躺下去,把脸颊贴在她坐过的地方。
那颗被冰水烈火反复折磨过的心脏终于得到了安稳。
合眼,入睡。
第一缕阳光从玻璃屋顶落下来的时候,蒋少恭打了个喷嚏。
坐了起来,脑袋有点沉。
不过还好,没发烧,也没头疼。
甫一走出玻璃房子,便能看见狄风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打沙袋。
那个凶狠的表情,仿佛要置沙袋于死地。
蒋少恭晃晃悠悠走了过去,站在一旁,袖手观瞧。
狄风没有正眼看他。
打着打着,忽然间变了招数,奔他而来。
蒋少恭早就提防着呢,稍一扭身,避开了拳风。
狄风不依不饶,一招接一招地跟了上来。
不得已,蒋少恭只好应战。
两人你来我往,继续昨天未完的战斗。
倏地,深沉的斥责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么拼命,都希望对方死是不是?你们最好用尽全力,力保双双毙命,否则,沁儿定会恨死活着的那个人!”
老祝的话说得很有水平。
劝架就是要这样,不卑不亢地指出利害所在。
蒋少恭和狄风几乎同时住手。
“祝叔!”——蒋某人很有记性,暂时改口。
“义父!”狄风唤完,去单杠架子那儿取了衣服,往身上穿着。
讲真,一身肌肉确实养眼。
不过很遗憾,骆心不爱。
祝瑾年见两个小辈不打了,便转身回了楼里。
他要找女儿谈谈。
骆心刚睡醒,让老爸坐在沙发上稍等,她则去洗个脸。
镜子里,黑眼圈很重,明显没有睡好。
洗了两把脸,把脖子上露出来的半颗草莓印遮了遮,走出去听老祝训话。
“沁儿,不是爸爸逼你,总要做个抉择才行。要么,和少恭复合;要么,和宇崇确定关系。你现在这样两边都理睬,又两边都不确定,早晚会出大事!”当爹的神色严肃。
骆心吁了口气,“会出什么大事?”
心里却想,那兄弟俩之间已经发生过各种事情,再大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老祝对女儿的无所谓态度不太满意。
“沁儿,我祝瑾年的闺女不可以这样不负责任!”
骆心捂住脑袋,瓮声瓮气地回道,“不然这样吧,你帮我把蒋少恭赶走,让蒋宇崇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他们俩之间死不死、活不活,就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沁儿!”
“爸……”骆心扭头看着父亲,“没有男人,我照样可以活得很好。不要总想着把我推出去,好吗?和不爱的男人在一起,跟下地狱有什么分别!”
祝瑾年瞬间感觉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击得粉碎。
他长吁一口气,站了起来。
“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离去。
骆心仰靠在沙发上,太阳穴跳得厉害。
坐了会儿,她又回到了床上。
只有睡着了,才能暂时避开纷纷扰扰。
当然,还得是在无梦的状态下。
昏睡之中,好像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轻很稳,到床边便停下了。
骆心的眼皮有千斤重,想睁却睁不开。
她只有屏住呼吸去倾听。
然,再无声息。
骆心在倾听中沉沉地睡去,居然很踏实。
高大的男人垂眸望着床上的可人儿,好像入了魔。
除了眨眼,再无别的表情。
他就那么如雕像似的立着,甘做她的守护神。
那么多年的同床共枕,他几乎每个早晨都能看见她从熟睡中醒来。
蓬乱的头发,惺忪的睡眼,“嘤咛”的声调,无不勾动他内心的热火。
其他时候,看见她沉睡的样子,他也只是满眼宠溺,或者,强烈地想要拥她入怀。
重逢之后再见她的睡颜,每每心脏都会疼得慌。
呵,重逢后的日子,他有哪一天心脏不疼呢?
早晚疼死。
可,心甘情愿。
蓦地,小女人翻了个身,把个曲线玲珑的背影留给了他。
他上前给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人都说时间是良药,他愿意做她的良医。
专属,只为她。
接下来的日子,“茁园”风平浪静。
骆心一面觉得终于心随所愿,一面又有些疑惑。
尤其是,在狄风的不断挑衅下,蒋某人屡屡退让。
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但她不愿再多想,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转眼,入秋。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是蒋少恭的生日。
骆心提前问他打算怎么过,蒋三爷想要带两个孩子去公园走走。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
不过,不可以跟别人一起,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把老祝都给屏蔽在外了。
其实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何况“茁园”不远处就有一个公园。
那天不是周末,人不会多。
骆心便答应蒋少恭,等孩子一放学,他们就去公园散步。
蒋三爷喜不自胜。
当天下午,他早早地站在院门口,等着卢管家接孩子回来。
因了他是生面孔,老师是不会让他接走孩子的。
否则,他早就自己跑去学校了。
恩恩和瞳瞳一回来,蒋少恭就带着妻儿出了门。
为了让骆心没那么烦,这阵子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好不容易有了跟妻儿独处的机会,能不开心么!
一家四口来至公园,当爹的和当妈的坐在长椅上,望着一双小儿女喂鸽子、捡树叶。
画面和谐得不要不要的。
“骆骆,其实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蒋少恭忍不住把胳膊搭在骆心的后颈,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
这是近期以来,他对她做过的最亲昵的动作。
骆心好像并不反感。
至少,她没有躲闪。
“其实孩子们也喜欢这样的生活。瞧,连恩恩都开怀大笑了!”她的关注点全在孩子身上。
蒋少恭扭头看着她,目光如春日里的清风,暖,甜。
他愿意就这样看她一辈子,哦不,是生生世世。
终于,骆心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颤抖。
男人的大手依然轻抚着小女人的面颊,暖洋洋的。
骆心被这种久违的温馨感觉给暖化了,不禁莞尔眯眸。
这个表情好似一张邀请函,把男人的身子拉了过去。
两人的头部相距一尺远的时候,他停住了。
彼此间的呼吸氤氲交融,两颗心在对向而行。
紧跟着,蒋少恭机械地歪头,把个滚烫的弓唇印了上去。
亲得一点也不激烈。
有点像少男少女的青涩吻啄。
而且,很浅,连唇肉都没有弄湿。
分开时,两个人都恋恋不舍。
是的,骆心居然不舍。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想再亲下去,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弓唇上。
犹记得初见时,她就被他的高颜值所征服,整个人都懵懵的。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中间他换过模样,在她心里却依旧是最帅的。
顺便说一句,在这一点上,瞳瞳绝对承继了妈妈的基因。
甚至,那孩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不是蒋少恭的样子够帅,小家伙才不会认他这个爸爸呢!
言归正传,蒋三爷被骆心看得心跳加速。
他润了润弓唇,低声询问,“三叔是不是老了?有唇纹了吗?”
咳咳,一个中年男人,居然了解唇纹这种东西,是有多在意自己的容貌啊!
骆心摇摇头,“没有,三叔不老,帅气如昔。”
说完,脸儿红了。
为了掩饰不安,她站了起来。
“你看着点孩子们,我去附近蛋糕店把蛋糕取了,待会我们直接回家就好。”说完,小跑着走开。
蒋少恭望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贝齿。
他好像看到了春天,繁花怒放,生机盎然。
从公园去蛋糕店,步行只有三分钟路程,来回也就六七分钟。
因了骆心想要亲手在蛋糕上写上汉字,时间便会再耽搁一会儿。
谁料,因了没经验,她把“恭”字给写坏了。
店员建议把错字刮下去,重写一次。
骆心觉得有点不吉利,便婉拒了这个提议。
她请裱花师在“少恭”二字上裱了个有趣的图案,把错字给盖住了。
一刻钟之后,她回到了之前小坐的长椅旁。
没有看见蒋少恭的身影,两个孩子也没在附近。
骆心猜测是当爹的带着孩子去别处玩了,便将蛋糕放在椅子上,打算原地等待。
蓦地,一声熟悉的哭喊叩响了耳鼓。
“爸爸——”
是瞳瞳的声音。
骆心怔了一下,循着不断发出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就在小喷泉后面,两个孩子围着躺在血泊里的爸爸,不停呼唤着。
骆心赶紧蹲在男人身旁,询问恩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恩恩虽然早熟,但到底还是被吓到了,稳了稳神儿,才说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爸爸带着他和妹妹来喷泉这里看小鱼,结果不知道打哪儿飞过来一架航拍无人机,从天空中直通通地坠落下来。
爸爸一跃而起,用身子罩住了他们,结果他自己被砸中了头部。
骆心的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她探了探男人的鼻息,随后轻摸他的脸膛,“三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
“妈妈……,爸爸是不是死掉了?”瞳瞳扁着嘴巴问道。
恩恩抹了把眼泪,“别胡说!我刚刚试过了,爸爸有呼吸,他还活着!”
骆心赶忙柔声安抚一双儿女,“别怕哈,爸爸只是睡着了,别怕哈……”
说着,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分别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很快,警察先行赶到。
刚了解完情况,救护车也赶了过来。
一家四口被拉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