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时节里,你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纠缠一起,氢气球般漫天飞舞。我紧攥网兜,快步走过光溜溜的柏油路。
我只想知道比赛结果,然而宿舍门庭紧闭。不光我们宿舍,一溜儿整个法学院二年级的傻逼们像是同时人间蒸发。老实说,这阵势近两年来都难得一见。我不由有些兴奋,简直想就地尿一泡以示庆祝。
转身拐过楼梯口,我就碰到了杨刚,他唾液四射:“你个逼,可把我们害苦了!”说着他来拽我的网兜。我一闪就躲了过去,他奸笑道:“三号楼201,师太等着你呢。”我问火箭赢了没。
他说:“妈个屄,刚给师太放出来,老子还没吃饭呢!”接下来,在芳香扑鼻、令人作呕的樱花小路上,我陆续碰到了更多同学,他们说:“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下有的爽了!”他们说:“悠着点,别给师太一屁股坐死了!”
他们说:“靠,柚子都带来了,要耍啥新花样吗?”遗憾的是,对比赛结果大家都一无所知。
我赶到时两点出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人犹如棒子上残留的玉米粒儿,当然,最大那粒就是贺芳。是的,大而拘谨,像块老母猪肉,任谁谁也不愿夹上哪怕一筷子。啊。
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有点过时。因为新学期一来,整个法学院都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老贺和小李搞上了。老贺就是师太,也就是贺芳不要跟贺卫方混为一谈,虽然据我所知两者都毕业于西政。
她老人家乃我们院民商学术带头人之一,是为老牛。小李呢,新来的研究生助教太年轻,连名字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为嫩草。两位师长正大光明,惊天动地!不少人声称他们曾亲眼目睹两人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什么老贺关爱小李,小李把老贺捧在掌心,颠来倒去的意象无非是枯木逢春在李老师挑逗下,贺老师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娇羞的花。简直岂有此理!
虽然老贺已离异数年,小李也尚未婚配,虽然恋爱和婚姻自由受我国法律保护,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
首先,院里边就不太看好这桩自由恋爱,总觉得从影响上讲有点惊世骇俗。自然这只是传说,我又不是院领导。其次,李阙如也不太看好这对老少配。
他是这么说的:老子姓李,他也姓李,所以老子就得叫他爸爸?这当然也是传说,不过相对来讲要靠谱点。
毕竟杨刚和李阙如都是024班的,对于李阙如我所知甚少,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名字来自于台湾民法典,也经常见诸于王泽鉴的民法理论中。第二。
他顶着头五颜六色的jī巴毛,走路一蹦一跳,说话像放屁:第三,他曾经留学加拿大,结果一年不到就变成了家里蹲,后来给塞到我们院来好嘛,法学院就是垃圾回收站。
第四,他老不是属鸡就是属狗,甚至属羊、猴,有点垂垂老矣的意思,当然,再老也老不过他妈啊。又老又贼。
我刚打后门进去,坐在讲台上的老贺就抬起了头只那么一瞟,又垂了下去,我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一路“噔噔噔”都没能让她再次抬起头来。我气喘吁吁:“贺老师。”
贺老师翘着二郎腿,埋头翻着手里的几张纸,大概没听见。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贺老师还是没听见,她穿了双红底高跟短靴,晃动间竟有几分俏皮。我只好走上讲台,放大音量说:“贺老师,我来了!”
这下贺老师总算抬起了头,她戳我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讲义上。我真想一网兜抡死她,好在这时老贺开口了:“你来了?”“来了。”“你来干啥?”我没话说了。我真想说“还不是你让我来的”
一片静默中,自习爱好者们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了过来。“懒得跟你废话,民法还想不想过?”好半晌老贺冷笑一声,拍了拍讲桌。一时粉尘扑鼻,连始作俑者都向后倾了倾身子。我当然想过,于是我说:“想过。”
“想?那你为啥逃课?”老贺仰起脸,压低声音“死点半等你等到两点半,屎个小死!”贺芳短发齐耳,肉鼻丰唇,一笑俩酒窝,真不能算难看。加之肤色白皙,以及无框眼镜后那双狭长而知性的凤眼,好好拾掇拾掇倒也有几分韵味。
只是在这空旷教室里,配上四十不分的沈阳普通话,陡然让人觉得滑稽。台下已有人窃笑起来“啊?四个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