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瞪视着周遭无边的黑暗,我一口气要憋上好久。风从新翻的土壤缝隙中窜起,拂过我汗津津的脑门,抚起母亲黑亮的长发。
偶尔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宛若夏夜池塘边转瞬即逝的萤火虫。也只有到此时,我才会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路灯一如往日般木讷,环城路一如往日般漫长,我苦心经营的如簧巧舌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不说话,母亲也不说,她像是十分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有一次她突然爆笑起来,我问咋了,她嘴上说没事,自行车却抖得七拐八弯,直到家门口,她才问:“你一口气憋多长时间?”我装傻说:“啥?”她笑得直不起腰:“听你都不带换气儿,老这样还是回去练长跑得了。”
终于有一天,班主任对我说:“跟你妈商量好,要住校就住校,要回家就回家,你别三天两头来回跑嘛。”
理所当然地,我卷铺盖滚回了家。这为呆逼们的嘲讽术又增添了一道符咒,而先前头上的豁口已经为我赢得了一个老秃逼的绰号。
该绰号如此响亮而又落落大方,以至于去年春节同学小聚时,大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操,老秃逼来了。如果说这个秋天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那就是女教师厕所偷窥事件了。
在与受害者的丈夫同场竞技两圈后,嫌犯王伟超终被擒获于新宿舍楼肮脏的被窝里。据说当时他脚上的回力鞋都没来得及脱下来。
王伟超为此获得了一个记大过处分,理由嘛夜不归宿。秋天结束之前,邴婕也消失不见。听说是去了沈阳。对此我几乎毫无觉察,直到有一天发现好久没见过她,我才一阵惊慌失措。于是大家告诉我邴婕转校了,他们惊讶地说:“你竟然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学校附近的八路公交站台。我蹬着破车到邮局取最新一期的“通俗歌曲”远远地,她就朝我微笑,洁白得不像话。
我慢悠悠地骑了过去,就像慢悠悠地驶过了苍白而粗鄙的青春期。我目不斜视,以至于再也记不起她的模样。陆永平再没到过家里来,至少在父亲出狱之前。倒是张凤棠来过一次。
记得当时大豆还晾在走廊下,每次我经过时它们都要劈啪作响。张凤棠给爷爷奶奶提了两兜鸡蛋,说是农忙要注意身体,然后就拐到我们院里来。我正呆在厨房吃饭,客厅的说话声却听得真真切切。
张凤棠在为上次的事道歉,她说自己大的没有大的样,真是不会做人。我亲姨前脚刚走,奶奶就跑了过来,犹豫半晌,她压低声音说:“凤兰啊,你该不会真对不住和平了吧?”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下午,神使鬼差地,我跑到村祠堂打球,正飞扬跋扈,猛然瞥见母亲打养猪场方向而来,我突然就一个激灵。
顾不得球场上的吆喝声,我立马钻到了人群里,然而条条大路通罗马,方向又能说明什么呢?后来养猪场我也去过一次,这个巨大的扁平建筑不知何时已空空荡荡。只有那些锈迹斑斑的防盗门窗提醒我,这里曾经存放过某样东西。
而那辆烂嘉陵又是何时不见的呢?我死活想不起来,陆永平好像再没骑过它,在以后的岁月里,偶尔我眼前也会浮现出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
还有那些雨夜,它醉汉般卧倒在梧桐下的泥泞里,被雨滴敲打得叮叮作响,恍若地底的知了猴又要倾巢而出了。记得拆线的第二天,母亲给我洗头,她抱怨我的头发真是臭不可闻,洗发水打了一次又一次却老是不起沫。
当顺脸而下的水终于没有那股咸味时,母亲才算心满意足,她转身去给我取毛巾,因为隔着澡盆,不得不弯下了腰。我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就看到了她撅起的屁股,一时间,脑后的伤口又不可抑制地跳跃起来。
不可思议,火箭竟然赢了。我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此刻我坐在二号食堂的二楼大厅里,对面是我的女朋友,而她身后,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是一台二十一寸长虹彩电。
周遭人声鼎沸、空气油腻,麻子似的雪花点不时攀上莫布里的脸庞,但他一个后仰跳投,还是一举命中。
一百零六比一百零三,火箭险胜掘金。女主播的嘴无声地蠕动着,却也不能阻止字幕的滚出。真是没有办法。我猛咬一口馒头,朝陈瑶摊了摊手。母亲走后就起了风。平阳多风。
一年的大部分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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