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请万丽直接到宾馆看他。
傍晚时分,万丽就已经到了董部长的住处,虽然康季平认为万丽不需要带什么东西,但万丽临走时还是买了些上好的茶叶和酒,由小白拎着到董部长的房间,放下东西小白就退出去了。董部长连看都没看那东西,上前就拉住万丽的手,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手仍然没有松开,隔着茶几仍然紧紧拉扯着,说,小万啊,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啊。万丽不好意思地说,也不年轻了。董部长说,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小万啊,自从那一年我们见了面后,我一直就想着你,一直没有忘记你,后来有几次我到南州,都想去看看你,但是你也知道,不太方便,我们是没有自由的人啊。
万丽点了点头,那些传言和康季平信上含含糊糊的提醒也得到了印证,万丽不由有些紧张,甚至不敢确定董部长究竟是不是在这里参加省委的什么会,还是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来见她的,万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手被董部长抓得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抓着,董部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满是喜欢满是欣赏地看着,又说,唉,什么叫如花似月,什么叫如花似月。万丽也只好应付着说,董部长,您也不见老。真的,一点也不见老。董部长说,是呀,人家也都这么说。别的老同志,退下来以后,眼看着就真的老了,我不一样,我觉得比在职的时候还有劲呢,小万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我的心年轻呀!万丽说,看得出来,董部长是个乐天派。董部长说,除了乐天,还有更重要的,爱美,像你这样的美丽的女孩子,我最喜欢了,恨不得天天见,天天跟你们一起聊天,一起玩。
万丽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忽然想到小白提来的东西,便赶紧抽出了手,走到墙角把这些东西又提起来,让董部长看,说,董部长,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带给你,买了一点茶叶。董部长也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东西,放下,又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托着她的腰,把她拉回来坐下,说,你来看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不用给我带什么东西,我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也不缺。万丽说,我知道,可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董部长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嘛,你能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心意啦,是不是小万?见一面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啊。董部长老是这么绕来绕去,万丽怎么也拉不到正题上去,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又有些担心,真不知下面会发生什么。好在走廊里不断的有人来来去去,还大声地说话,喊人,按门铃,因为隔音条件不太好,这些声音都清清楚楚地传这到这间屋里,有几次,按隔壁门铃的声音,就像是在按这间屋的门铃,感觉上确实是一个会议,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串门呢,这么一想,万丽稍稍放心了些。
但董部长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外面的动静,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万丽,眼睛扫过万丽胸前,就笑了起来,说,小万啊,一看到你啊,我就想起人家给我说的一个段子,我说你听听啊,咪咪的故事,你听过吗?一头大象碰到一头骆驼,它嘲笑骆驼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咪咪长在背上的东西,骆驼立刻反击大象说,我更没看见过鸡鸡长在脸上的东西。大象吃了一闷棍,正在生气,一条蛇过来嘲笑大象,鸡鸡长在脸上,鸡鸡长在脸上,大象怒道,鸡鸡长在脸上,总比脸长在鸡鸡上好些吧。虽然是个黄段子,但还是很生动很形象的。万丽忍不住“嘻”了一下,董部长大受鼓舞,说,你爱听啊,我再说一个下面的故事:公社书记到村里检查工作,午饭时了,村长说,就到我家吃点吧。就到了村长家,村长老婆正在洗澡,听到村长叫门,以为就丈夫一个人回来了,手里提一条毛巾,光着身子就出来开门,一开了门,才发现丈夫背后还跟着个人,赶紧用手里的毛巾往胸前一挡,村长一看急了,赶紧说,下面下面。老婆赶紧又用毛巾去挡下面。乡长在后面听到了,说,下面就不用了,两个馍馍就行了。说完后又补充道,现在社会上啊,真是什么段子都有,你们男同志女同志一起开会吃饭,经常听到吧?
万丽只得硬着头皮说,有时候大家也说说的,也习惯了。董部长又说,有些女同志会觉得很反感吧?万丽没想到董部长会问这个问题,都不知怎么回答了,董部长又说,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有人认为男女同志在一起说段子,是对女同志的骚扰,其实,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想呢。万丽不知道董部长说的“反过来想想”是什么意思,不好接他的话。董部长又说,这都是传统的老观念了,过去总是认为,男人征服女人,就像征服权力征服金钱一样,那都是从男人的角度在看问题嘛,但是男人以为自己在征服女人时,有没有想过,女人是怎么想的?女人也许是被动的,也许是无奈的,但会不会她也在征服男人呢?
万丽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董部长嘴里说出来的,又怀疑董部长就是在指桑骂槐说她呢,但是看董部长高兴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正不知如何是好。董部长又笑着说,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国外的统计,说是百分之九十二的女生都受到过性骚扰,为什么这么高的比率?因为它包括了吹口哨,抛媚眼,暗示和讲黄色笑话等等,比率当然高了,然后就发动反对性骚扰的运动。其实,这种文化是不利于女同志成长的,不利于女同志和男同志的沟通,因为首先一个,女同志在心理上就处于劣势,天生就感觉到来自男同志的压力和攻击,你说是不是,小万?
万丽心里又急又哭笑不得,董部长说,小万啊,所以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同志,很不容易嘛,你能在男同志一手遮天的机关里,干出自己的成就来,我替你高兴啊。万丽立刻抓住机会,赶紧说,可是我现在碰到难题了,所以来求您的帮助。董部长说,嘿,小丫头,顺利的时候不想到我,碰到困难了,才想起我来啦,说说吧,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万丽赶紧把事情说了,董部长边听边想,说,我替你考虑一下啊,惠正东那里,我说话是没有问题的,他会听的,只是这件事情不能硬来,惠正东的难处,你也替他考虑考虑。万丽赶紧点头,对董部长的印象,一下子就改变了许多。
董部长伸手过来拍了拍万丽的手背,说,小万你想想,惠正东总不能在政府办公室议上说,把地给向一方造什么酒店公寓。万丽立刻明白了董部长的意思,惠正东可以不把幼儿园的地给南星大酒店,但他不可能为这件事情担什么肩膀,担肩膀的应该是万丽自己,万丽说,董部长,您是说,应该由我们房产集团把地要下来,到时候再另作处理。董部长笑着说,好聪明的女同志,我再说一个啊,大队书记和妇女主任去乡里开会,路上下雨了,躲进桥洞避雨,没事干,就打牌,大队书记伸出两只手:一对五,妇女主任伸出两只脚:一对十,大队书记往下身一掏:一对蛋,妇女主任两手往胸前一揉:一对尖,大队书记扑上去把妇女主任一抱,说,我们俩是一对鬼。
万丽只觉得头皮上一阵阵地发麻,心里更是一阵阵地发憷。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万丽赶紧说,有人敲门,董部长笑眯眯地说,又是哪个小鬼。万丽过去开门,一看竟是小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满脸惊慌焦急,万丽又惊又喜,说,小白,你怎么——小白说,有电话找你,打到我的手机上了,好像是很紧急的事情。万丽半信半疑地接过小白的手机,一听,大吃一惊,竟是姜银燕的电话,万丽说,姜银燕——下面的话被姜银燕打断了,说,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吧,是康季平叫我给你打电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只是说,让我这个时间打到你的司机的手机上,让司机把你喊出来。
万丽顿时明白了,赶紧说,那,那,我马上赶回去!回头对董部长说,董部长,真对不起,家里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回去。董部长点头道,你们一线的同志,工作肯定是忙的,我也不留你了,这在会上也不大方便,下次来了,记得来看我啊!万丽赶紧点头。董部长还意犹未尽地说,我现在方便多了,不像从前了,从前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不自由啦,小万你知道的,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嘛,秘书啦,保卫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想跟你笑得亲热一点也不行啊,握手时间长一点也不行啊,在办公室里接见一下更是掐好了分分秒秒的,现在好多啦,所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万丽说,董部长,一定,一定!逃也似的逃了出来。
万丽回到南州已经是后半夜,天都快亮了,干脆不睡了,让小白立刻把公司办公室的文字秘书小项接过来,小项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万丽说,小项,我说你记。她一边口述,小项一边记录,整理成文字,然后万丽再逐字逐句斟酌修改,报告最后完成时,上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万丽吩咐小项拿到外面去打印,小项就明白了,说,我知道了。万丽虽然了解小项聪明又嘴紧,但还是再关照了一下,说,小项,这件事情,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你说出去的。小项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万丽拿着关于筹建市房产集团办公楼的报告的报告,来到惠正东的办公室,惠正东说,万总,想不到你这么快,我都没有喘口气的时间。惠正东这么一说,万丽就知道,董部长没有食言,连夜做了工作,而且真的起了作用。可一想到在董部长那里的情形,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内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是惠正东容不得她的心思往别的地方去,说,报告既然已经打了,就放下吧,我一个人不能说了算,政府办公会议上,会讨论的。万丽心上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南星大酒店怎么办?惠正东没有回答她南星大酒店的事情,却笑了一笑,说,你见到董部长了吧,董部长身体还好吧?万丽的脸,一下子红得都要冒出血来了。惠正东说,你这个女同志啊!
万丽刚刚回到办公室,伊豆豆就跟了进来,直视着万丽,她的眼睛里竟有了一种万丽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意,伊豆豆说,万总,建群集团的老总跳楼了。万丽顿时惊得没有了反应,过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向一方拿了他那块闲置了三年的地?伊豆豆冷冷地说,没有死,伤得很重,可能会终身瘫痪。万丽就觉得,自己心里那块坚硬的东西,继续一点一点地在扩大,在扩大。她想制止它扩大,但她制止不住。伊豆豆顿了顿,又说,李秋的电话又来过了。伊豆豆眼中的冷意,使得万丽无法直视伊豆豆,她低垂下眼睛,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