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万丽似乎感觉出伊豆豆的一些变化,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变化,变在哪里,但是女人的敏感和直觉告诉她,和伊豆豆个人生活有关。万丽忍不住问伊豆豆,老秦还找不找你啊?伊豆豆脸红了红,说,老样子,死样子。万丽说,我真不敢相信,还真还有这样的人,都什么年代了?伊豆豆说,就是嘛,话又不说一句,屁也不放一个,就永远这样,今天一包炒栗子,明天一袋爆米花,小钱花一点,赔也赔不大。虽然仍然是满口的讽刺挖苦,但万丽却从中听出伊豆豆心绪上的一些变化。伊豆豆停了停又说,不过这几天他忙起来了,我也可以少吃点零食了,再这么吃下去,肚子上的肉就下不去了,万丽笑了起来,说,他买了你非得吃啊?伊豆豆说,我扔回去几次,但没有用,今天扔回去,他明天又买来了,不吃也怪可惜的。万丽说,这两天忙起来,不给你买了?伊豆豆说,照买,谁让他的单位,就在市中心,出门就能买到。万丽说,好像听说他们南星大酒店要扩大规模?伊豆豆说,是呀,来劲了呢。
其实这“扩大”两字谈何容易,南星大酒店周围市中心的那一片地区,可以搜刮的地皮,哪怕是一星一点,也早就让大家搜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后的一块地,就是南州中心幼儿园,虽然幼儿园的规模等级都早已经不能适合时代发展的要求,但实在这块地方太好,幼儿园哪里肯动,看起来一时半时是很难迁走。开瑞房产也曾在那块位置边上买下一块地,早在两年前,开瑞就计划要在市中心建一座大规模的豪华酒店式公寓,地点正好在南星大酒店旁边。本来开瑞已经完成了征地的过程,但后来经过反复论证,觉得面积偏小了一点,要想赢得更有把握,必须扩大建筑面积。但是周围已经没有面积可以让他扩大的了,虽然地还在开瑞手里握着,但开瑞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却不料偏偏这时候,出了一件大事故,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事情的方向。中心幼儿园地处市中心,又在交通要道旁,长期以来,孩子上学放学,就是家长们最担心的事情,但好在幼儿园的孩子年龄小,一般都有人接送,只是每天上学放学时,这里的交通就乱成一团,长期以来,一直是市民意见最大的问题之一,但长期得不到解决,政府也曾经想把幼儿园往外迁一点,但因地盘好,幼儿园不同意,就拖拖拉拉一直不能解决问题,最后就出了一桩事故,一天放学时,一位家长来迟了,孩子等不及,自己偷偷地跑了出来,结果被车撞了,没有抢救过来。家长把幼儿园告上了法庭,闹了整整半年。这件事情一出,中心幼儿园搬迁的事情就不得不考虑了,再固执再强硬的院长,也不敢拿孩子的生命作赌注了。
消息一出来,大家顿时像注射了强心针般地弹跳起来,赶紧伸手去抢,其中南星大酒店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他们与中心幼儿园一墙之隔,而且本来就是一家,都属于市行管局,自家人跟自家人当然好说话,所以,以伊豆豆的角度看来,老秦扩展南星大酒店的事情,是十拿九稳的了。万丽说,听说要抢这块地的人很多,也不一定老秦就能抢到手。伊豆豆说,地是行管局的,行管局要给谁就给谁嘛,老秦还兼着行管局的副局长呢,再说了,南星大酒店可是行管局的摇钱树啊!谁不想让自己的摇钱树越长越大,摇下更多的钱来?
听伊豆豆说到这儿,万丽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念头一起来,万丽心里顿时一阵狂跳,一时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更不敢再去直视伊豆豆的眼睛。伊豆豆也觉得奇怪,话说得好好的,万丽怎么一下子变了情绪,脸色也不对头了,伊豆豆有点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万丽身体忽然不舒服了,关心地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万丽却朝伊豆豆挥了一下手。万丽这只手一抬,一挥,伊豆豆的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去,淡淡地说,那我走了。
万丽是被伊豆豆的一句话打动了的,伊豆豆说,地是行管局的,行管局要给谁就给谁嘛,再深一步说,行管局是谁的呢,行管局是市委市政府的,所以,更应该说,市委市政府说给谁就给谁。万丽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抓起电话打到了向一方那里。向一方说,是万总吧,我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万丽说,你大概在放风想进房产集团时,就看到了这一步吧,向总真是先见之明啊。向一方说,真人面前不说假,万总分析得一点没错。
万丽心里很憋闷,赶觉自己像向一方手里的玩物,但是既然有求于他,既然要作交换,有什么憋闷也只得自己咽下去,直截了当地说,我如果帮你拿到幼儿园,你呢?向一方也直接地说,城西凤凰村有块地——万丽说,是建群集团早几年买下的。向一方说,万总都已经打听清楚啦,他们一直闲置着,早已经超过了时间,政府正考虑收回来呢。万丽说,向总,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那么多。向一方也干脆,说,好,我们就一言为定。最后又补了一句,我叔叔以前跟我说,万丽是位厉害的女同志,我还不相信,不服气,现在看来,不服也得服呀。挂了电话后,万丽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很僵硬,赶紧用手去搓揉,一边搓一边回想着刚才和向一方通话时自己的语气语速,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一种坚硬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万丽当天就跑到惠正东那里,惠正东说,万总,你迟了一步,行管局的报告,市政府已经批了,再说了,这块地,又小又贵,你拿去有什么用?给南星大酒店做扩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万丽的心直往下沉,但她硬是将它提了起来,赶紧实话实说,惠市长,我已经答应向一方,用这块地跟他换城北的地。惠正东说,万总,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已经答应向一方?你觉得这块地是你的吗?你要给谁就给谁?万丽压下心头的不快,赶紧说,惠市长,地是您的,您要给谁就给谁。惠正东仍然丝毫不给她面子,说,万总,你说错了,地是国家的,国家的地,可不是谁说给谁就给谁的。万丽见惠正东不肯让步,有些发急,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虽然后边还有田常规,但她既然先来找了惠正东,就无论如何不能再去找田常规。用田常规压惠正东,也许能够逼惠正东吐出这块地来,但那样的话,她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本来惠正东对田常规安排万丽到这个位子,而且事先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有想法,就很敏感,万丽是万万不能再给他的已经装满了不满的秤盘里再加上一丁点儿分量了。
万丽并没有泄气,从惠正东那里出来,直接来到老秦的办公室,老秦乍一见到万丽,顿时有点失措,结结巴巴地说,万,万总,你怎、怎么来了,是不是伊主任,伊主任她——万丽说,伊主任挺好的,正在上班呢,我正好路过这儿,就进来看看你,本来我也不知道你的办公室在哪里,还是伊主任告诉我的呢。老秦说,那就好,那就好。万丽说,秦总,听说你们南星大酒店要扩建,要打报告了吧?老秦木知木觉地看着万丽,嘿嘿一笑,并不回答。万丽又说,报告还没有打上去吧?老秦仍然嘿嘿一笑,说,万总,听说你元和县那边的首批定销房已经打桩了,乖乖我的妈,万总哎,你是坐火箭跟我们比速度呢。万丽想,老秦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只会跟在伊豆豆后面屁颠屁颠的,今天才发现是个厉害角色呢。知道从老秦这儿打探不出什么,就告辞了。
万丽回到公司,一时没了主张,就给康季平发了个封邮件,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自从康季平去了韩国,这许多日子来,每每碰到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她就给康季平发信,有几次,康季平也帮她分析具体情况,提出建议,但更多的时候,康季平并不能帮她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是只要有康季平的回信,只要康季平在信上写几句鼓励的话,她就真的会鼓足勇气去迎接和解决困难。就像从前袁指导带老女排的时候,在关键的时候,比赛暂停,袁指导会面授机宜,对围在一起的队员说几句话,大家都觉得这几句一定就是秘密武器,结果电视里播出来,袁指导说:你们要鼓足勇气,要有必胜的信心。奇怪,这是什么秘密武器?连一点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嘛,但就是这几句谁都会说的话,让老女排队员们真的鼓足了勇气,拿下了第五局,取得了五连冠。如今的万丽觉得自己也有点像当年的老女排队员,康季平就像袁指导,虽然他远在他国,虽然他不能帮助她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但是有他在,有他的信,有他的泛泛的几句话,万丽的信心就又回来了。
万丽发过邮件后,就坐在电脑前等待康季平的回信,她计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康季平那边,应该是午间休息时,康季平的信应该很快就到,果然,过了不多久,康季平的回信就来了,康季平说,这个事情,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让万丽等他一会儿,他再好好想一想,再给万丽答复。万丽心神不宁地边处理事情,边等着康季平的信,大约过了半小时,回信来了,康季平说,惠正东的工作,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得通,你还记得你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当时的省委组织部董部长?他早年曾经在元和县挂过职,挂职期间,和惠正东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董部长虽然已经退下来好几年,但每年惠正东都要去看他,在南州乃至全省的官场范围里,惠正东一直是一个讲义气够意思的形象,所以,如果能够说动董部长来做惠正东的工作,惠正东可能会给面子的。康季平把董部长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都发了过来,又细心地关照,董这个人不贪,你也不必多带什么东西。
万丽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过去,康季平却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犹豫,信已经过来了,说,我知道你在犹豫,董部长这个人,外面是有些传说,你可能有所顾虑。万丽犹豫和顾虑的正是这一点,万丽写道,那我怎么办?却轮到康季平犹豫了,万丽等了半天他的信才过来,说,一切看你自己的掌握了。万丽也下了决心,说,好,我立刻就出发。就在发出这最后一封信的时候,万丽差一点补上一句问他,康季平,你远在韩国,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董部长的电话都带在身边?也太不可思议了。但因为事情的紧迫,现在也容不得她花时间去解决自己一直以来对康季平的疑惑。
万丽立刻给董部长打电话,说,董部长,我是万丽,南州的万丽,您肯定不记得我了,当年我在省委党校学习,您到我们班来上课——董部长哈哈地笑起来,说,我怎么不记得你,万丽,不就是小万吗?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小万。你来看我?那太好啦。他告诉万丽,自己正在参加省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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