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玛姬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连连眨着眼睛地瞪着那层油在浅褐色的茶水上泛成同心圆般的圈圈往外扩散。
“玛姬,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吃错葯啦?”兰生眼见玛姬脸色越来越古怪,各种不好的猜测在他心里如变形虫般地滚来滚去分裂繁殖成一大片阴影。
玛姬露出个虚弱的笑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才吃错葯咧,我刚刚才想到我昨晚在飞机上排房同时,我把他们排在同一个房间了。”
“你确定?”兰生总算搞清楚玛姬所说的重点了,他啧啧咋舌的在看到玛姬肯定的点头之后,深表同情的对她说:“要是那样的话,你不啻是把两尾斗鱼关在同个鱼缸;更有可能是将豺狼虎豹放同笼,非两败俱伤不可。”
玛姬表情凄惨地翻翻白眼。“这我知道,你别再提醒我了。看来今天晚上我别想有好日子过啦!”
“真惨!”兰生忍后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真惨”玛姬呻吟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但随即又将满口充满油味的茶吐出来,厌恶的放下杯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平安地撑过剩下的几天行程。
由于行程极为紧凑,因此,她们几乎一用完餐即奔赴下一个名胜。在巴士上玛姬旁敲侧击地从许多位胖太太或老先生下手,但无论她怎么探听,就是搞不清楚陈胖子和林先生之间究竟有何过节。
由已知的只言片语里,玛姬努力地拼凑了半天,只知他们似乎是因为言语之间起了冲突。站在车头向后面车厢张望过去,不同于前面的聊天和传递零食,后面那些人是壁垒分明而不相往来。
陈胖子跟林先生在这一点上倒是挺有默契的,陈胖子上车坐了左侧,林先生上来后必然将所有的行李搬到右侧,两人总是隔个走道的互别苗头。若是林先生先上车,情形也是一样。
再往后头瞧,林先生后面坐的是李玉敏和方玲,在她们旁边的座位上最张梦云独坐,张梦云后面即是于兰生。在心里默默数着,玛姬突然灵光一现的转身坐好。
好家伙,阿凯该不会是事先知道这团里有那么多难缠的英雄好汉,所以才拐她帮他带这团的吧?这个念头在心里停留不到五分钟即被她剔除,不可能,这点道义阿凯还是有的!
车子往郊区缓缓驶进一条幽雅的林荫道,她打起精神拿出麦克风。“各位休息够了吗?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维也纳森林的腹地内了,相信大家都知道维也纳是有名的音乐之都,很多有名音乐家都在此住饼。这一路上我们会看到舒伯特、贝多芬住饼的房子。提到舒伯特,他最有名的一首曲子就是‘菩提树’,那是他在待会儿我们要去的一家旅馆完成的,那家旅馆以前是间磨坊,磨坊主人有个很美丽的女儿叫珍妮,舒伯特有首曲子叫做‘金发的珍妮’,有人说是他为磨坊主人的女儿做的,众说纷纭,现在也已经没法证实了。”
“这里就是那家旅馆,请注意门口的那棵树,那就是菩提树,但它已经不是当初舒伯特见的那一颗,那棵已经死掉了,现在这棵是再补种的,不过位置倒是没变。”待车停妥之后,玛姬看看手表。“我们在此停留十五分钟,大家可以下车拍照,看看风景。待会儿我们还要赶到最深处的地下湖参观。”
看着团员们三三两两地站在那株菩提树前照像,玛姬拿起团员名单愁眉苦脸地站在车门旁发呆。
“还在为那件事烦恼?”不必回头,玛姬就知道是谁在身后,因为那股混有青草和橡木味的古龙水已经提前泄漏出他的踪迹。
“嗯,很伤脑筋,但截至目前为止我们的房间刚好。因为其他人大都是夫妇或朋友们一起来玩的,总不能拆散人家。”玛姬再一次浏览着名单,还是没有回过头去看他。“刚才方俊雄跑来找我说,他母亲要跟他同一个房间;而张梦云她们三个又自愿挤一间;原本方妈妈跟张梦云同房的,这样一来,多了个房间,但因为方家母子住同一间,所以你必须自己住一间了。”
“这我没问题,那两位先生呢?”兰生看她垮垂着肩膀,心中突然也涌出一股并不怎么熟悉的疼痛。
“问题就出在他们身上,其实他们回房间之后应该也没什么好吵的,电视都是德语法文系统,欧洲国家又没什么夜生活,除了睡觉什么事也不能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玛姬,你很讨厌我吗?”兰生充满了挫折感地看她。“还是我身上沾满了致命的病毒,所以你要这样躲着我?我只是想表现我的友善而已!”
玛姬的脸霎时苍白了起来,支吾以对地闪避着他的眼神。”我并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玛姬,我不相信你看不到我所做的努力,我一直都很纳闷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兰生在说完之后,自己也惊愕地闭上了嘴巴。关于这种感觉他并非一定要她知道,因为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是摆明了要玛姬接受自己的好意,而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啊!
“对对不起,我想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地逼你,事实上你根本没必要”兰生笨拙地想解释清楚,但却被玛姬所打断。
“于先生,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只是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自己去面对困难并且想办法解决。毕竟,我总不可能幸运到每次带团碰到困难时,都有像你这样的人帮我吧?”玛姬说完之后试图挤出个微笑,但却发现自己的肌肉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了。
幸好陆陆续续上车的团员解除了她的尴尬,她如逢救星般的招呼着团员们坐妥后,驱车前往那个硕大的地下湖。沿途优美的风景向来都能使她的情绪受到抚慰,但今天她却感受不到那种应有的平静,心里宛若狂涛翻滚,一刻也不安宁。
“这个地下湖的发现非常偶然,以前这块地的主人是雇工人想挖口井。待会儿大家可以看到这是个石灰岩地质所形成的洞,后来一直挖不到水,倒是石灰堆得到处都是,他就将石灰卖到西欧各国当肥料,因此而致富。但好景不常,化学肥料的发明之后,天然石灰的市场一落千丈,这里也被封闭了一段时间。后来这矿场的主人心想,还是继续挖井吧,结果有一天打通了一些岩层之后,却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地下湖泊。”看到团员位都听得津津有味,玛姬微微一笑,眼光不期而遇的和兰生接触,心慌地立即痹篇了去。
“这个地下湖泊深入地表六百公尺左右,常年恒温只有摄氏九度。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拉发现了这里的地形隐密,所以将水抽干,把这里当成纳粹的飞机制造工厂。等一下我们可以见到许多的飞机残骸,因为到后期纳粹战败,这里的飞机来不及运出去,为了避免落入盟军手里,所以希特拉下令将所有的东西都炸掉。这里的地很滑,请各位小心行走。”刚说完车已停妥在地下湖泊的入口处。
将主导权交给在这里等她们的导游谢小姐之后,玛姬习惯性地走到最后头,担任押队的工作。
随着谢小姐的解说,所有的人不时地发出惊叹声。玛姬无聊地走在后面,发现自己的眼神无论往哪个方向瞄过去,都可以感受到于兰生的灼灼有神的盯视,这使她感到有种异样的騒动在心底流窜。
“这里是以前养马的地方,由于地道长年都处在黑暗之中,所以这里的马是瞎的马,它们的祖先可能是能看东西的,但在这里面出生的小马,因为出生后都在黑暗中工作,所以是瞎的。”谢小姐指指这处的马厮介绍道。
在昏暗的地道里突然敏感了起来的感官使玛姬微震了一下,她没有回过头去,只有沉默地跟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走。眼睛则忙碌地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没有?她眯起眼睛地看着聚集在导游面前成半圆形的团员们,那么
“这个圣母台是以前这里的矿工们最敬仰的圣母玛莉亚,听说很灵验,大家要不要向她祈求呢?”导游说完迳自的前去和游船的看守人交涉,让团员们自由活动。
玛姬找了块光滑的岩块坐下,试图理清那使自己情绪如此波动的原因是什么。不该有这种感觉的,她掏出口香糖塞进嘴里,心不在焉地遥视着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团员们。
从小目睹母亲受到父亲的伤害之后,她明白并非父母最初的爱恋是假的,只不过是禁不起时间的摧残。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当爱情在彼此的生活中已经褪色甚至是死亡之后,彼此是不是该再为它浪费青春,消耗生命。
而到了尽头,又该由谁决定呢?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她竭力避免自己去碰触到这档子事。每每面对其他异性的试探,总以装疯卖傻的玩笑、三言两语地带过。为了就是害怕那不可知的未来,也害怕母亲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在母亲一次又一次躲在门后哭泣的日子,玛姬偷偷地向自己发誓,绝不步上母亲的后尘。由于见到太多负面影响,玛姬总是告诉自己,生命中没有男人一样也可以充实且幸福。结论是绝不要陷入编织的情网中,以免受到伤害。
以往这些自律宝典对她非常有效,她进退得宜地拒绝过大企业家第二代的子弟;也成功地打消了青年才俊们的殷勤垂青。但面对于兰生,她对心里那无以名之的騒动感到害怕无助。
不可能吧!她跟他才刚认识而已,一见钟情是很美的故事,但她不以为会发生在她身上,因为那背负的风险太大了。她早就脱离了爱作梦的少女年龄,该放在心上的是踏实认真的人生,那风花雪月的浪漫,在现实生活的放大镜逼视下,又会剩下些什么呢?
只是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她也会感到感伤,为自己内心充沛的情感无处宣泄而难过。而在面对那些被她定位在兄弟们的好友面前,却总是有知音难寻的感叹。
一阵长长的叹息声从不远的后方传过来,玛姬浑身一僵地坐正的身体,果然没有错,从刚才开始她就意识到他的存在,这令她感到不安,因为万万没想到于兰生对自己的吸引力,竟然如此的强烈,使她有悖情理地一再去思索那些她并不怎么熟悉的心事。
“累了吗?”兰生并没有现身,他将背部倚在凹壁上,整个人被阴影所遮蔽。
“还好。”玛姬很快地回答之后,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想要找个话题是他们共同的想法,但却一直没法子在延续此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任何适当的话语。
兰生持续地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洞穴中冷冽的空气和岩壁所透出的寒气,使他感到有种空寂的舒适。下意识地低声地哼着那首威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中的“春”之乐章。
玛姬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一动也不动地任凭飞扬的音符流贯在耳畔。闭上眼睛她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而轻声附和。就在这个深入地底的岩洞内,他们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哼吟着那短短的曲。
前面不远处的叫唤声打断了他们之后,玛姬一睁开眼睛马上知道他已经不在身后了,她不想回过头去证实,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感觉错不了。
站在导游身旁协助清点团员人数时,兰生方才气喘吁吁的朝这个方向跑过来。面对其他人的询问,他微笑地说自己被前面漂亮的湖景所吸引而迟到,在他频频向其他人道歉的同时,玛姬捕捉到他调皮地对自己挤挤眼。
有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微笑在她唇畔浅浅地绽开,在他理所当然地挤坐在她身旁的空位时,玛姬淡淡地朝他一笑。
“很美的曲子。”玛姬以近乎耳语的声调说道。
“是威尔第的四季组曲里的‘春’,这首曲子是我相当喜欢的;尤其是在我工作之时,在手术室里,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强冷的低温和绝对无菌的干净中,再听这么优雅的音乐,我会工作得更起劲。”兰生眼睛盯着船行过后的水痕,像个满足的孩子般地拍拍胸口。
玛姬讶异地张大眼睛。“你在手术室帮病人开刀时听音乐?”
兰生一副理所当然似的转头俯视着比他几乎矮了一个头的玛姬。“是啊,大部分的医生在手术室内都听音乐,我知道有人喜欢像威尔第这种小品;也有人喜欢爵士;有的外科医生在开刀时要听节拍强劲的流行曲才有力气操刀呢。”
“天!”玛姬完全没法子理解自己所听到的内容。“你们不会分心吗?”
“听音乐?不,不会。我们院里有位权威级的心脏外科,他每次主持‘开刀手术’时,非得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不可。有一次有个大医生要开刀,结果他听惯了的那张cd不见了,手术紧急叫停,直到派人出去买一张一模一样的命运交响曲cd回来,他才肯开。”
“唔,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幸好我不是要去开刀的病人,否则就算没病死,也会被医生的怪癖吓死。”玛姬缓缓地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兰生发出爽朗的笑声。“这还不算什么呢!最稀奇的是有个号称天下第一刀的前辈,他不听音乐。你猜猜他以什么来支撑他度过漫长的时间?”
不待玛姬想出来,他已说出答案:“讲黄色笑话。他最喜欢在开刀时讲黄色笑话,而且最被大家所推崇,是因为他唱作俱佳而且往往点到为止,戏而不谑,连护士们都很喜欢跟他合作。”“听起来真是很不可思议!谁又想得到在门禁森严的手术室里,你们这些在跟生命打交道的人,竟然是如此的自得其乐,幸好病人听不见”玛姬有感而发的说出自己的感慨。
“噢,不,有时不需全身麻醉而只麻半身时,病人偶尔会比我们还疯狂,逼得我们只好让他全身麻醉,让他睡着。否则我们会因为笑得不能动弹而开不下去。”
玛姬抬起头望着笑得乐不可支的兰生,有种陌生的情愫慢慢地蔓延到全身。看着他因拿下眼镜而显得更加英俊的脸颊,玛姬感到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为了镇定自己的心情,她强迫自己专心地听导游的介绍。由于怕污染了这片干净的湖水,船是采用电动的,在幽狭的石穴中穿梭,却一点也没有声音传出。
“各位请注意,在这里由于低温而且接受不到日光,所以没有植物可以生存,但是请各位向你们的左后方看,有没有看到在岩壁的墙角有一丛白色的东西?我请船长将船驶近一些,想照相的朋友们请注意了。”在导游的提醒之下,所有的人纷纷拿起了相机,蓄势待发地瞄准那有着花样的的白色物体,有些性急的则已经连连按着快门。
“好,现在宣布这个白色的是什么东西了,它是一朵白色的莲花,在这个地下湖泊发现植物是件很不得了的事,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她才说到这里,又是一连串的闪光灯此起彼落的亮起。“经过有关单位和植物学家的调查才发现:原来这朵莲花是去年夏天某位从香港来的女士帽子上的花,我们这里的管理单位一直没有时间将它打捞起来,就让它成为湖里唯一的植物了。”导游话一说完,马上引起了哄堂大笑,玛姬笑着摇头地抬起眼,却无意间望进一双闪动柔情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