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在那间著名的镜厅前停下脚步,镜厅,名副其实的在天花板及四壁上都镶满了用华贵珠宝所装饰的镜子。听导游的介绍,似乎这里也是许多重大条约签订之地,有点像法国凡尔赛宫中的镜厅。凑向前去盯着映照在明亮镜中的自己,他不禁有点纳闷,那个笑得像小男孩的家伙会是自己吗?
她很可爱,这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存在他脑海中的想法。虽然她穿着中性化的牛仔裤和大雪衣,但在举手投足之间却还是明显地流露出小女孩的青涩。
而那也是使他会想要挺身而出帮腔的原因,看到她窘困地涨红了脸坐在那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使兰生感到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但她像是不打算领情似的冷言回绝他的好意,这使他有些愕然于所碰的软钉子,但那股不快很微妙的立即消失无踪。兰生困惑于自己的心态,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逗她开心,所以一路上没事尽找她说话。
当她面无表情地摇着头时,兰生心情也很沮丧不安,其间不夹杂的指责自己多事多嘴,但他就是没法子命令自己离她远一点,只是像只无头苍蝇的在她身旁打转。
这种感觉很特殊,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心底那泉涌而来的焦躁是所为何来。直到她终于肯开金口后,那种奇妙的感情,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好像全身所有的毛细孔都舒展开来,轻松得教人想高歌哈利路亚。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他稍稍收敛脸上的笑意,装得一本正经地混入拥挤的人群中,思路却有像陀螺般地绕着那个绑条长长辫子的女郎打转。
接下来的行程又是到另一个王宫参观,面对团员们叫苦连天的表情,玛姬有些失笑地拿起麦克风。
“参观完了那间熊布朗宫,有没有什么感想?好啦,接下来我们先坐在车上浏览维也纳的市区风光,然后我们要到下一个目的地,是一位尤金王子建的王宫,里面现在已经辟成博物馆,不过很可惜时间不够,所以我们不进去参观博物馆,只看王宫。”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全车大部分又陷入昏昏欲睡的团员们的样子所打断。
必好麦克风,玛姬一转身就撞到了一堵肉墙,她狼狈地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方面手忙脚乱地扶住眼镜。
“玛姬,你还好吧?”兰生眼明手快地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将自己的小牛皮袋扔到玛姬身旁的位子。
“还好,你有什么事吗?”玛姬指指那个牛皮袋,疑惑地偏抬起头。“你需要我为你保管东西吗?”
兰生痹篇她的目光,长手长脚地跨进了那个靠窗的位子。“我想换位子。”
玛姬不必回头就可以感受到背后那令她颈背汗毛直竖的眼光是怎么回事,她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兰生,直到他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喜欢坐前面一点。”兰生说完两手一摊,满脸无辜神色地面对着她。“快坐下,待会儿车转弯的话,你又要表演精采吓人的高难度特技了。”
咬牙切齿地坐在他身边,玛姬压低声音对他吼:“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什么你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呃?”兰生一骨碌的坐直了背,他瞪大眼睛地凑近玛姬。“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置你于死地呢?我像那么残忍的人吗?”
玛姬斜睨他一眼,挫败地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过了一会儿才摇摇手瞪着他看:“你忘了刚才在熊布郎宫的咖啡厅发生过的事啦?”
“你是指那三个女人?”兰生伸出食指稍稍往后指。
“你真聪明。”玛姬已经气得快没力气说话了,只能喃喃的闭上眼睛。
“她们又关我什么事?”兰生轻描淡写的反问。
“是不关你的事,可是会影响到我啊!”玛姬陡然地张开眼,然后眼睛眯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话。“你难道没发现她们对你挺有好感?”
兰生不安地在椅子上挪挪身体。“我想大概吧!”
“不是大概吧,只要不是瞎子跟小孩,谁都看得出来了。你不可能迟钝到连这种感觉都没有吧?”玛姬仍是用她清脆的嗓音轻声而又字正腔圆地说道。
像是身上爬满了蚂蚁似的,兰生搔搔头嘿嘿地笑了两声。“呃,可能有那么一点吧!可是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跟我坐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姬望着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个白痴似的绝望。“先生,于先生,她们以为呃,她们或许以为我跟她们有同样的想法跟念头;所以对我带有敌意,这样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你明白了吗?”
“有这么严重吗?”兰生有些无法置信的叫了起来。
“相信我,我的直觉向来都是最准的。拜托你跟我保持点距离好吗?否则这往后的几天,我真不敢想像该怎么过。”玛姬说到后面几乎已经要变成哀鸣了。
“可是根据科学实验显示,直觉也未必都是准确的,其中或多或少也会有误差的,我”兰生看到她那又气又急的样子,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我才不管你那什么鬼科学实验,我只要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可以吗?我还年轻,还不想为了个男客人而被其他的女客人给生吞活剥了!”玛姬用力握紧了拳头又放松,脸色阴霾地面向他。
“唔,看样子你似乎真的很困扰,好吧,我尽量克制我自己。”兰生说着将自己的牛皮袋抱在怀里站了起来,但旋即又坐了下去。“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请教你。”
受到兰生一本正经的感染,玛姬打起精神地迎向他。“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要客气。”
兰生东顾西盼了一会儿之后,非常严肃地俯视着娇小得几乎陷在椅子中的玛姬。“你你是不是跟她们所认为的一样?”
“啊!?”玛姬泥塑木雕似的怔了一怔。“对不起,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你是不是被她们说中了,对我有好感?”
“咦?”玛姬哭笑不得地盯着他看,她为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十分棘手。荒腔走板地笑着,脑海里拚命的在搜寻比较合适的答案。“我我”
“嗯?你怎么样?”兰生看着她眼神迷乱的模样,感到有股说不上来的亲切。
“我才没有咧!”玛姬好不容易才找到舌头般地回他一句,但随即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好哇,原来你是在耍我!”
兰生扬扬浓眉笑了起来。“是吗?你确定没有?”
“你管有没有。全团已经有三个仰慕者了你还不知足啊?”玛姬没好气地站起来让他走出来后低声低声地说。
“嗯哼,反正多多益善嘛!”兰生说着拎着他的小牛皮包,慢条斯理地走到最后头去坐。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在兰生离开后的许久,玛姬仍不住地想起这个问题。
午餐时,所有的团员共计二十七人分为三桌,在一阵风卷云涌之后,全都把菜连汤一扫而光。玛姬看着那个坐在自己跟司机,还有导游之间的高个子感到头痛。
“于先生,你是团员请跟其他人一起用餐好吗?依规矩,我们劣谟、导游是跟司机一起吃的;但大致上我们吃的东西跟你们所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在几番三催四请仍赶不走他之后,玛姬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我明白,可是我想坐在这里,这里空气比较好。”兰生指指后面他原先所坐的那一桌,莞尔地回答她。
玛姬一望向那一桌,胃马上像打了个死结似的几乎将她刚才吃的饭都吐出来。
由于其他两桌的人都被在车上串门子串成熟稔的人坐满了,所以剩下的人也就凑和成第三桌了。这其中包括了张梦云她们三位、一对退休夫妇、于兰生跟一位老先生,另外就是相处得水火不容的林先生和陈先生。
陈先生就是那个黑黑粗粗的陈胖子,他不改他在飞机上的找麻烦本色,到处去吹嘘自己,惹得每个人见到他就烦。至于那位瘦削的林先生倒是跟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不自夸但他挑别人毛病也是一号令人头痛的人物。
听某些人说陈林两人在开茶会之时就已经有了龃龉,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在其他团员都三缄其口的情况下,玛姬也不得而知。因为开茶会那时去的人是阿凯,而阿凯在匆忙之间也未告知她这件事的始末。
领着饥肠辘辘的团员们,在维也纳狭窄的街道中穿梭许久后才找到餐厅,她立即要店方以最快的速度上菜。其他人都坐妥之后,玛姬莫名其妙地看着陈胖子垮着一张脸地站在唯一的空位前,她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因为那个位子恰巧就在林先生隔壁。
“陈先生,为什么不快些坐下来呢?马上就要上菜了。”玛姬佯装不知其中曲折地走过去。“我们全团共二十七人,正好一桌九个人。”
陈胖子根本不理会玛姬拉开的椅子,他在餐厅内左顾右看。“我不想坐在这里,可不可以坐到别的地方?要我自己出钱也没关系,反正我不在乎多花这一点钱。”
“陈先生,你的团费中已经包括了所有的食宿费用,请你先坐下好吗?”玛姬觉得似乎有两个拳头正一左一右很起劲儿地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她婉言地劝着陈胖子。
其他的人见此情况也很热心地加入劝说的行列,只有林先生还是不发一语地喝着店方提供淡而无味的热茶。
就在玛姬无计可施之际,兰生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温文儒雅地露出笑容。“我看,我的位子让陈先生坐好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玛姬注意到很多人都有松了口气表情。虽然涸其张,但玛姬却发现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
“谢谢你,于先生,那你要到哪里去?”她看到兰生端着茶杯朝自己所坐的小桌子走去,心里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各位,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我们美丽的导游小姐,所以我要跟她一起吃饭,请大家不要客气,尽情享受吧!”兰生大方地拉开椅子,优雅地坐在玛姬身旁的位子。
迫于无奈,玛姬只好眼睁睁地看他露出猫儿偷吃了金丝雀之后,那种满足又狡诈的笑容。
“好吧,现在问题解决了,陈先生请你先坐下好吗?”玛姬摇摇头想将恼人的疼痛甩脱,但越来越加剧的疼痛令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陈胖子此时才趾高气昂地走到兰生原先坐的位子,大剌剌坐下的当口仍喋喋不休:“我这个人啊是最好相处的了,只要不是我看不顺眼的人,我才不会跟他计较呢!出来玩嘛,就是要快快乐乐的,你们说是不是?”
在陈胖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猛缠着张梦云、李玉敏和方玲说话之际,玛姬伸手揉着僵硬的颈背向自己的桌子慢慢走去。但在瞬间她发现自己被拉到离其他人很远的门口,她讶异地看着一脸忿忿不平的林先生。
“林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先生细小的脸孔上五官全都皱在一起,他结结巴巴地指指陈胖子的方向。“贝小姐,你看我从头到尾有没有说什么或做什么得罪他了?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嘛!他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他看我不顺眼,哼,我才看他不顺眼咧,什么玩意儿!”
“林先生,或许他指的并不是这件事也不是说你啊!你不要太多心了,赶紧回去用餐好吗?”玛姬咬着牙迸出这几句话!老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哼,他说的就是我。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可一世的狂人,说什么全世界都玩遍了,我看十足像个乡巴佬第一次出国。”林先生越说越激动、口沫横飞得令玛姬要闪躲也不是,不闪躲又难过的暗暗叫苦。
但是林先生似乎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他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内容不外是标榜他自己。“像我,我是不敢跟人家夸口自己多有钱有地位。但是我是个公务员也,你想想我一个公务员可以休息这么多天来欧洲玩,我看再也没有人的工作比我更好的啦,而且钱又多。凭良心讲,我根本不在乎花这一点小钱,我”
正当玛姬以为自己可能被口水淹死时,有人快步地走过来并且强硬地阻在玛姬和林先生之间,阻止林先生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演说”
“贝小姐,饭菜都已经冷掉了,快来吃饭吧!”兰生在玛姬的背后一指,催促她回到桌子那头去,然后她诧异地转向林先生。“林先生,你也是有缴团费的啊,如果你缴的钱都被别人吃掉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林先生闻言立即望向他们那一桌,在见到陈胖子狼吞虎咽地埋头大嚼时,他马上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冲回座位,不遑多让地吃起食物。
“你还好吧?”兰生仔细观察了玛姬苍白的脸色,他担忧地问道:“你脸色实在很难看。”
“呼,我想我还活得下去!”玛姬呻吟着的用拳头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意图制止那碰碰作响的干扰。
兰生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他长长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要摆平这么一团三山五岳集结而来的英雄们。”
玛姬不以为然地揶揄他。“这还是小case。要是碰到旺季时,有时一个团五、六十人那是很平常的事。干这行最刺激的一点就在这里,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碰到些什么样的人或者你的客人又要出些什么难题来考验你的耐性和修养。”
“像他们这种人很多?”兰生帮玛姬倒了杯热茶,看她拿颗葯丸很快地用茶水送下肚去。“你吃什么葯?”
“止痛葯,我头痛。”玛姬扮了个鬼脸拿起筷子。
“你不该用茶水吃葯的,应该用温开水。”兰生不赞同地摇摇头。“茶里有些成份跟葯结合后对人体不好。”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们除了妥协还有什么办法?像他们这种人非常多,只不过以往我团里大概只偶尔出现一、两个,但他们也只是在私底下互相批评对方。像这样公开的挑明了讲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玛姬挟起一块炒鸡肉的青椒,若有所思的说。
“那以后的行程只要注意把他们吃饭时的座位隔开,这样不就没事了?”兰生说完,奇怪的看着青椒自玛姬的筷子上滑落,正中红心地掉进她的茶杯里。“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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