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练场、马房、兵器室等等朴素的营舍旁边,一顶奢华的营帐突兀地张设在其间,垂挂着流苏、大红绒毯盖成的帐蓬,其内部摆设比外头还要夸张数倍,当雩云和武明、屠德生三人走进帐蓬内时,端坐在主位上的王副都监一派据山为王的架势,又换上一套比下午的官袍还夸张的华服,呵呵地笑说:“请坐,诸位,不好意思,这帐内简陋,但我想比起他们原先派给我的副手营帐,应该要舒服许多才是。”
雩云在后头嘀咕着。“没见过山羌穿皮袍呢。”
“噗哧”屠德生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吗?我也想听一听呢。”
“不是什么值得让王大人开怀一笑的事。您的帐蓬真是令属下大开眼界,不愧是王大人,能弄来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屠德生连忙带开话题。
讲到这个,王副都监的眼一亮。“喔,你还满识货的嘛!你看看这只绿釉净瓶,很别致吧?瓶口为九塔状,瓶身则带花鸟图纹,通体遍碧,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大工夫才搜罗到的。”
不知是牺牲什么可怜人所换得的釉瓶,也许瓶子本身无罪,但这男人却令它显得丑恶。雩云遂指着一旁的银盘说:“这也不错,云纹的雕工细致,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好富丽。”
“那可不,这可是我聘请京城第一铸银名师打造的,天下就三只,一为龙纹图案,这已呈献给皇帝陛下;一为花鸟图案,我送给恩师钦公;最后这只就由我自己保留了。当初为打造它所花费的金子,可不是一般平民能想象的,哈哈哈!”
雩云暗嘲:怪不得会如此俗气。想必是那位名师也知道订货的货主是什么德行,才会用如此俗不可耐的图纹讨好货主。
“不必拘礼,随意坐。”王副都监脸上容光焕发,堆满了笑容,一拍手。“来人啊,上菜吧!”
也许是雩云与屠德生两人的一搭一唱,使得喜欢炫耀的王副都监开心,他一反方才在营区口蜜腹剑的模样,高兴地要他们喝酒吃菜,还说:“其实我早就很想找你喝酒了,屠指挥,可惜你每次总是不赏光。怎么,我的酒就这么不好喝吗?”
“不好喝?怎么会,这一尝就知道,是来自西域的上等佳酿,你说对不对?屠哥。”举起金杯,雩云甜甜笑问。
屠德生也不含糊,马上就说:“没错,这酒真是太好喝了,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棒的酒!”
“哈哈哈,你们要知道,这酒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因为是我才能弄到手啊!”得意忘形的,王副都监的心彻底被他们所笼络。“来、来,多喝一点、多喝一点。今夜真是开心,有屠指挥回到营中,我们又多了两位兄弟加入,未来就靠你们把大夏的笨蛋打得落花流水了。”
讲着、讲着,他才发现宴席上有个人滴酒不沾,甚至也没怎么动筷,王副都监的笑容僵了僵。“秦副指挥,你怎么不吃不喝呢?是这些菜和酒不合你的口味吗?”
只见秦五郎绷着一张脸,既不理会他的问话,也没有动筷的模样。
碰了个闷钉子,王副都监卸下笑脸。“我想这里似乎有人不太想吃我这顿饭啊?我可是好心表示善意,毕竟以后大家同在一营,要齐心协力奋勇抗敌,如果有人特别不合群,那就糟糕了。”
屠德生打哈哈说:“没这回事,我这兄弟打从过去就是这副模样,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常让人误会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呢!但这绝不是对王大人有意见。”
王副都监勉为其难地点头说:“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但至少秦副指挥也该跟我喝一杯酒,预祝咱们黑风堡以后屡战皆捷、旗开得胜吧?”
和人交际应酬,在宴会上喝个两杯,这是基本礼仪,武明也晓得。可是喝酒也要看对象,他实在没什么心情陪只小人得志的臭山羌喝酒。骂他不够圆滑、不懂得衡量情势也好,他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抿着唇,摆明漠视他存在的武明,这会儿可真把王副都监惹火了。
“秦副指挥还真是好大的架子,难道要我这长官低声下气地请你,你才肯执起酒杯不成?”
“欸,五郎,你快把酒杯拿起来呀,哪有人睁着眼睛睡着了。”屠德生见气氛不妙,赶紧笑道。
武明冷冷地一哼。“我醒着,但我不”
“啊!五郎哥是觉得这酒杯小,不够气派是吧?”雩云笑嘻嘻地插口,从座席上起身。“那简单,我拿这绿釉瓶给您当酒杯喝吧!”在众人未及阻止前把瓶子随意地拿在手上,她东晃西荡地找着说:“奇怪,酒桶在哪儿呢?”
王副都监脸色一变。“你、你在干什么?快放下那瓶”
“唉呀,王大人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岂会舍不得借瓶给我装一下酒?您看起来就是个慷慨又大方的人,这点东西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才是。”雩云装傻地捧着瓶子转起圈来。“奇怪,哪儿都看不到酒桶,啊!我知道,一定是在外头”
脚下一颠簸,她故意做出快要跌倒摔瓶的模样。
王副都监急得大叫。“你小心点啊!”“好险、好险,瓶没破呢。”无邪地一笑,雩云吐吐舌说。“王大人您别叫得那么大声,万一吓到我,我不小心松开手,瓶破了要找谁赔啊?”
“好、好,我知道了。秦副指挥这酒也不必喝了,你快把我的瓶放回”一想到自己价值连城的宝瓶被他拿在手上玩弄,急得额冒冷汗的王副都监颤抖地说。
“什么?不必喝了?看啦,五郎哥,都怪你拖拖拉拉的,现在人家不给你酒喝了。”雩云干脆甩着瓶子,嘟起了嘴来。
那模样看到的人十个有十个会说可爱,唯独王副都监可笑不出来。他的一颗心就跟着那瓶儿晃呀晃的,只差没跪地恳求他放下来。“吶,你、你可以把瓶放回原处了。”
武明蹙起了眉,他知道雩云是在帮他解围,但他不希望她把敌人的“目标”转移到她自己身上,于是开口说:“你就把瓶放下吧,杨云。”
“你们干么这么紧张?这瓶儿又没怎样。”唉,大叹口气,雩云拿着那只绿釉瓶,慢慢踱步到王副都监的面前说:“喏,还你。小器巴拉的,明明有那么多宝物,还小器的不肯让我碰?算了,我不碰就是。接好啊!摔坏我可不管。”
“哇!”
砰一声,庞大的肚子卡在桌子后头,使得王副都监伸长手也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花费他成千上万两银子弄来的宝瓶,掉在地上碎成片片,眨眼间就成了废物。
“我的绿釉瓶我的瓶”他捡起其中一块碎片,难以置信地喃喃念着。
“你真的很笨手笨脚耶,王大人,我都好心警告你了嘛。”摊开手,雩云摇摇头,一派“不干我事”的无辜状。
“你、你竟敢摔坏我的瓶!”王副都监双眼冒火地抬起头来,凶狠的眼眸像要把雩云给生吞活剥了才甘心。
雩云一转身,走到另外一头,拿起一只三彩印花绘着大朵大朵芙蓉的长盘端详着说:“这盘也顶俊的,是出自唐代晚期的吧?可惜东西无法挑主人,要不它现在一定会哭泣,竟流落到不识货的人手中。”
“你、你还想干么?”这一次王副都监可不再坐视,他像头怒火中烧的蛮牛,朝雩云扑了过去。“放下我的三彩盘!”
“啷当!”毫不客气的,雩云也把它给摔了。她灵巧地一闪身,轻松地躲过王副都监行动迟缓的追击,接着也不再挑选东西,凡是让她看到能摔的、能丢的,她一律破坏,最后躲到五郎身后说:“捉不到、捉不到,笨山羌捉不到!来啊!来捉我啊!”“你我非宰了你不可!臭兔崽子!”
“住手”
武明宏亮如雷鸣的喝叱,撼动了整座帐蓬。
这、这家伙王副都监畏惧地往后退半步怎么和方才截然不同,宛如从睡眠中被吵醒的狮子,这气势
“你、你想干么?不要忘了我是你们的长官,你们的生死操之在我的手中!”
“这种虚张声势的困兽之斗,对五郎来说是行不通的。”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屠德生也只得上前说:“王大人,劝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得好,我虽然没见过五郎真正生气的样子,但我可以肯定,你要再继续对杨云穷追猛打的话,他可以眼也不眨地将你杀了,丢到大漠里去,搞个失踪计。”
王副都监颜面尽失地狂怒道:“你们、你们别以为对我这么做,可以安然无恙!”
“谁怕你啊,不要以为仗着官名就可以作威作福,这儿可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在你下令污蔑我们,让皇帝陛下砍我们的头之前,先小心自己会不会半夜被人绑一绑,丢去喂秃鹰吧!在战场上,将官下落不明也是时有所闻的事,一点也不稀奇。”雩云从武明身后探出头来,朝他扮鬼脸。
“不要说了,杨云。”
武明严厉地制止她,一转头向王副都监说:“我为今日杨云损伤你的这些宝物致歉,但你应该也体会到了被别人破坏自己所有的痛苦,希望你铭记在心,下次不要再放任自己的部属掠夺他人财物,否则不论你再怎么位高权重,我秦武明头一个不会放过你。哪怕因此成为钦命要犯,我也不在乎。”
一口气说完,他握住雩云的手便往外走。
“你、你们给我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王副都监没勇气追上前去,但为了保全自己最后的面子,他胆怯地在后头咆哮着。
止住了脚步,缓慢地回头,武明冷眼一瞄。“你想怎么做,我不会也不能阻止你,不过”
咽下一口口水,王副都监退后了两、三步。
“你要是敢损伤杨云一根寒毛,你将会付出你绝对无法承担的代价,好比这东西一样。”武明为了强调自己不是说假的,顺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只银盘,空手就将它捏成一团银块,咚地扔在地上。
领着杨云,武明头也不回地走出帐蓬,而殿后的屠德生笑笑地说:“谢谢你的接风宴,王大人。我喝得很愉快。”
等他们全不见了人影,王副都监腿软地瘫在地上。“畜生、混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三人的,秦五郎、屠德生,还有那个叫杨云的小表,我会让你们知道,和我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地大笑着,雩云眉飞色舞地说:“瞧见没有?那个王大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简直气炸了!方才我这一摔,起码摔掉了他上万两的银子,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你还真敢做呢,杨云,换成我,一想到那东西的价值,就下不了手了。”屠德生叹息着,说不惋惜是骗人的,那些好东西就这样香消玉殒,未免太可怜。
“是吗?我倒觉得是帮那些东西求得解脱,天天跟着臭山羌住,迟早它们也会被他的毒气给逼得自杀。”雩云耸耸肩说。
“你是说花瓶自己能长脚,去上吊吗?”听他形容得好笑,屠德生也不忍多加苛责,毕竟杨云也不是有恶意。
“别追究那么多嘛,反正做都做了。”出了口怨气,脚步也跟着轻盈许多,雩云绕到五郎身边,拉着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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