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琦的预想在苏凝雪拿起扫帚的那一瞬间,得到完美的验证。
她和宋其衍登记结婚的事一经公开,家里就立刻鸡犬不宁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苏凝雪,撒了气似的追着宋其衍打,不管谁都拦不住。
最欢腾的莫过于靳某某,牵着一只小黄鸡,跟在苏凝雪身后跑来跑去。
“那边那边,他往那边躲了,这里,外婆这里!”满脸的幸灾乐祸。
至于宋之任拄着拐杖想追,却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只能干站着着急。
能怎么着,这一顿不打靳家夫妇绝对消不了气!
宋其衍一边左右躲闪,一边喊着“妈,轻点”,结果只换来更重的挨打。
“谁是你妈,你要真当我妈,会这么坑骗我女儿!”
苏凝雪越打越来劲,喘着气一声声地喝训,“我不去找你算账,你自己倒还有脸上门来,有你这么没皮没脸的吗?”
靳子琦在一旁劝阻,却被苏凝雪一把推开,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急什么,打完他就轮到你!”
宋其衍一听丈母娘还要打自己的心肝老婆,再也不敢躲了,护着自己的脸主动送到扫帚下,“妈,你要打打我,我皮厚,就别打小琦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皮厚啊!”
苏凝雪忿忿地说着就要挥起扫帚打下去,只是刚要挨到宋其衍的后背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眼圈却不自觉地湿润了。
宋其衍敛起的衣袖下,是一道道被扫帚打起的红痕,还有一两道转成紫色。
紧握扫帚柄的手一松,噗通一声扫帚落在地板上。
靳子琦立刻眼疾手快地捡了扫帚让一旁的虹姨拿走。
看到苏凝雪红红的眼眶,靳子琦也莫名地跟着难过,走过去想要安抚她的后背,却被一把拂开。
“妈……”靳子琦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估计苏凝雪也不想听。
“你现在是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做事都可以不用再问我们了,自己想结婚就结……”苏凝雪怒极而笑,撇开眼不去看靳子琦和宋其衍。
靳子琦知道苏凝雪是真的动怒了,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俯首认错。
“妈,我们知道错了,仅此一次,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这么擅做主张。”
苏凝雪依然没有看她一眼,正不知所措之际,便听到“砰”的一声,靳子琦循声扭头,就看到宋其衍竟然双膝并拢在苏凝雪脚边跪了下来。
这一招绝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宋之任都有点老脸挂不住。
这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还是宋家的未来继承人,怎么说跪就跪?
但宋其衍心里却不这么想,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只要能把靳子琦娶回家,别说跪了,就是把户口印到靳家名字上也愿意!
当然这话不能让宋之任知道,不然老头子难保不会听了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倒在靳家客厅里不再起来。
苏凝雪因为宋其衍这一跪而诧异地转头看他,他却朝着苏凝雪磕了三个头,“妈,都是我的错,但是,请您把小琦和某某交给我,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宋其衍目光清明认真,跪着的时候挺直了上身,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靳子琦看他这番模样,迟疑了几秒也想跟着跪下,苏凝雪却拧着眉一声不耐的阻止,“跪什么,又不是办丧事。”
这话一出,聪明人都听出,苏凝雪并不如之前那么生气,态度已经在软化。
宋其衍自诩为聪明人,所以一下子就瞅明白了这氛围变化。
果然,哄老婆要跪,哄丈母娘也得跪……
宋其衍正暗自得意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子从旁边飘来的哀怨之气。
一转身一抬眼,就与岳父大人一张阴沉沉的脸对上。
貌似他一直只顾着讨好丈母娘忘记还有个岳父了……
收敛了侥幸的心情,宋其衍起身,毕恭毕敬地走到靳昭东跟前,又噗通一声跪下,连着三个磕头,谦虚地认错,“爸,我错了,惹了您跟妈不高兴。”
“你倒还有自知之明,既然这样,怎么还敢乱来?”岳父果然有怒气了。
宋其衍的头垂得更低,从不同方向看过来,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倒是环着手臂坐在沙发上的靳昭东看起来更像是欺人太甚的老地主。
苏凝雪微微一蹙眉,“昭东,你跟别人家的孩子发什么火!”
这句话顿时把宋其衍打回十八层地狱,一颗心也拔凉拔凉的。
丈母娘这还是把他当个外人看,压根就不承认他是自家女婿啊!
宋之任坐在一旁听了这话也有些急了,跪都跪了,这靳家夫妇怎么还不肯同意,难道还要他这个老头子也跪下来磕头认错?
眼看苏凝雪将茶杯搁回茶几上,想要叫靳昭东一起上楼,宋其衍连忙用膝盖挪动到苏凝雪跟前,一把拦住她欲离开的脚步。
“妈,爸发火也是应该的,是我太混账,这些年让她们娘俩受了这么多苦,我知道错了,还请爸妈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凝雪被宋其衍拦得寸步难行,眼底浮现为难的神情,而那边的靳子琦已经在劝说靳昭东,小两口这是决定分工击破吗?
“爸,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结婚吗?现在我结婚了,您就不必再为我操心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况且……”
靳子琦望向捧着小黄鸡站在沙发边的某某,转而看着靳昭东,“他还是我儿子的父亲,我可以没丈夫,但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也许是靳子琦这番话触动了苏凝雪,苏凝雪叹了口气,“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说完,苏凝雪就越过地上的宋其衍抱起靳某某径直走向楼梯口。
离开的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苏凝雪现在不松口,恐怕不过是气他们登记前没告诉她罢了。
攻克了靳家最坚硬的堡垒,宋其衍和靳子琦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然后一齐扭头看着靳昭东。
靳昭东被一屋子的人盯着看,难免有些不自在。
见苏凝雪兀自上了楼,也不想再留下来,看向宋之任道,“关于结婚的事,年轻人太冲动用事,我还是要跟子琦她母亲好好商量一下才能给宋老答复。”
宋之任听出话语里的驱客之意,也不再赖着不走,反正局势已经扭转了。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辞了,回家静等昭东你和凝雪的消息,你们放心,宋家娶媳妇,绝对不会亏待子琦的。”
靳昭东眉毛一挑,却也不露声色地起身,送宋之任到门口,都没有再开口谈及靳子琦和宋其衍的婚事。
送走客人的靳昭东也未再回客厅,而是就近走上楼梯去了书房。
靳子琦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她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揉着涨疼的额头。
果然,结婚是个麻烦事,不通知家长结婚更是麻烦事!
忽然脚底传来一阵暖意,她掀开眼帘低头,宋其衍正蹲在她的脚边,他拿起她刚才拦阻苏凝雪时掉落的鞋子,默默地替她穿好。
宋其衍的手不比那些贵公子白皙,但很修长干净,她的脚底能感受到他干燥而温暖的掌心,一股暖流缓缓滑过她的心田。
二楼角落,苏凝雪看着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给靳子琦穿鞋的宋其衍,轻轻地叹息一声,背过身的时候眼眶湿润。
木已成舟,是凿毁还是把人送上去,已经由不得她来说了。
卧室内,宋其衍赤着上身趴在床上,偶尔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皱。
靳子琦正坐在床边,一手拿着药酒一手拿着棉球往他身上涂擦。
苏凝雪估计是真气了,不然下手怎么会这么重?
靠近脊梁骨的地方青了很长一条,靳子琦不由地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疼吗?”小心地一边擦一边关心。
宋其衍侧脸趴在枕头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疼——”
靳子琦眼底显露出无奈,一般男人这个时候不是该说没事吗,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死撑,不过,宋其衍算是普通男人吗?
不是。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他要是一般男人,现在就不该躺在她房间。
想至此,靳子琦不由地勾起了嘴角,手上的力度一时没注意按了下去。
“你谋杀亲夫吗?”宋其衍疼得一下子就从床上一跃而起。
靳子琦愧疚地抿了抿唇角,又往棉球上倒了点药酒,示意宋其衍重新趴下去,“一时不小心,下次不会弄疼你了。”
宋其衍将信将疑地趴回去,两手抱着枕头,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就跟嗅着靳子琦的长发一样,满脸的陶醉,哪里还有疼痛之意。
靳子琦替他擦拭了一遍红痕,收起药酒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刚才怎么不往屋外躲,跑出去妈哪还抓得到你。”
“如果我躲了现在就不能躺在这里了。”宋其衍说着眼底浮现促狭的笑意,“这是苦肉计,咱妈就是拿菜刀砍我我也只能迎头而上。”
咱妈?叫得倒是挺顺溜的。
靳子琦拍拍他的肩头,“起来,帮你擦前面的伤痕。”
宋其衍配合地坐起来,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一条又一条的长痕纵横交错。
沾了点药酒,靳子琦俯下头凑近,专心致志地替他擦药。
两个人挨得很近,宋其衍借着淡黄的光晕,垂眸凝视着靳子琦姣好的五官。
一头及腰的柔顺黑发披落在肩头,有几缕时不时地摩挲他手臂的肌肤。
朱红的唇瓣微微开启,喷出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茶香,稠密微翘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白皙的面颊透着红晕。
宋其衍的心跳猛地一震,大脑就像是七八个齿轮滚动着紊乱了思绪。
喉结一滚,缓缓低头凑近,挺直的鼻梁刚要触碰到她的脸颊,靳子琦却突然撇开头去拿床柜上的药箱,让他扑了个空。
靳子琦把药酒收好放回药箱里,正欲起身,宋其衍却突然一声痛苦的呻吟。
“怎么啦?”她立刻坐回床沿,拉开他捂着胸口的手关切地问道。
“唔……”宋其衍拧着眉头闷声道,“没事,就刚才不小心自己碰到自己了。”
“哪里?”靳子琦埋低头顺着他手按的地方瞅去,“给我看看。”
宋其衍眼角的目光注意着靳子琦靠近的距离,一边慢慢地松开手,露出胸口的那道红痕,“这里,挺疼的,你摸摸,是不是没擦药?”
“没擦吗?”靳子琦努力回想着,擦了那么多条,哪还记得清,一只纤白精致的手真的覆上那结实的胸膛,“这里吗?”
当那柔软的手心触到胸口的肌肤,望着她微启红唇盯着自己的胸膛,湿热的呼吸喷在那里,宋其衍只觉得一股子的热血都涌向大脑。
“轰”地一声,在他的意识世界里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顿时疯魔了一般,一手紧紧扣住按在胸膛上的纤手,一手往后按住靳子琦的后脑勺,自己俯下头去噙住她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靳子琦受了一惊,立刻就明白自己又被他给骗了,又羞又恼地挣扎起来。
门还没锁好,怎么净想着那档子事?
可是,门锁好了,难道就可以了吗?
靳子琦一张脸窘红,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大,挣扎间,不知怎么地就捶到了他的胸口,宋其衍伤上加伤,闷哼一声松了手,倒回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靳子琦凌乱了头发,脸颊红彤彤的,呼吸有些急喘。
也许是刚才受了教训,这次看他捂着胸口喊疼,靳子琦再也不敢靠近。
相反的,拿了药箱起身站得远远的,然后就要往门外走。
本还在床上痛吟的男人立刻大喊起来:“你去哪里?”病也不装了。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她不是去领了结婚证,而是领养证。
俯视着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巨婴”,靳子琦耐着性子解释,“去把药箱交给虹姨,然后回来洗澡睡觉。”
宋其衍哦了一声,这才安心地趴在床上闭目养息,只是在她打开房门时又仰起头冲她嘱咐,“早去早回!”
靳子琦无可奈何的轻笑一下,走出去合拢了房门。
也许只有五分钟,但宋其衍已经自动把它分解为三百秒,三万毫秒。
很庞大的一个数字,也就成了很漫长的一段等待时间。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宋其衍立刻跳下床过去开门,打开门却是失望之极。
保姆朝一脸衰色的宋其衍恭敬地递上一本杂志,“姑爷,这是大小姐忘在餐厅里的杂志。”
一声姑爷叫得宋其衍精神气爽,清了清嗓眼,接过杂志,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我会拿给她的,没事你先下去吧。”
“那姑爷早些休息吧。”
看着保姆离开下楼,宋其衍才重新关上门,拿着杂志回床上。
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却被某一页的大幅照片吸引了过去——
“新一代商业巨子牵手书香门第千金,秦氏少总秦远对外宣称与著名教育家方以致之女方晴云好事将近,不日回国举办婚礼。”
杂志照片上的男人,儒雅俊美,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举手投足间依然是记忆里那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宋其衍盯着那张没有女主角的照片,眸色渐深,看来这些年他都没变,一直小心地保护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目光幽幽地转向床柜上的相框,望着里面的靳子琦,淡雅恬美,静若处子,握着杂志的手劲忍不住加大。
即便失去了记忆,仍然依稀记得和他的过往,靳子琦,你到底有多喜欢他?
缓缓地靠在床头,脑海里想起的是白天所看的那些资料,他在牛津认识秦远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方晴云陪伴。
邹向说,他们是B城的大学校友,难道在和靳子琦在一起时,秦远就已经认识了方晴云?
如果是为了权势,秦远完全可以和靳子琦去美国留学而不是牛津,靳家的家境相较于方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致使靳子琦和秦远分开了?
靳子琦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见宋其衍端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一声不吭地抿着薄唇,有些严肃地走着神。
听到脚步声,宋其衍便拉回飘远的思绪,冲靳子琦举了举杂志,“保姆拿上来的,说是你看完后落在楼下的。”
靳子琦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瞟了眼他手里崭新的杂志,“那是半月刊,应该是下午邮局送来的,我还没看过,你放一边吧。”
说完,靳子琦就拿了睡衣进了浴室,而没注意到床上男人脸色的诡异。
宋其衍看了眼浴室,眉梢一挑,把杂志重新翻到那一页,看着上面的照片。
剑眉慢慢地敛起,把杂志摊平在腿上,两只手捏起那两页纸。
“嘶啦”一声,两页关于秦远报道的纸张清脆地被撕下。
那张俊雅的脸庞在他的指间变为一堆碎片。
修长的腿落地,走到阳台前,推开窗户,合拢的掌心打开,一阵夜风轻轻拂过,带动着手里的纸片瞟向远处的黑夜。
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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