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沟的水电路三项工程,花了许俊岭二十多万人民币哩,可村上竟让他的母亲上吊了。许俊岭背起外甥装好麦草的背篓上了后岭,迎面一股冷风刮起雪沫打来,使他眼前出现一幕根本不会有的景象。
父亲扛着猎枪,枪上吊着两只野兔和几只野鸡,腰里挂着个酒葫芦进了院场。母亲笑嘻嘻出了屋门,伸手接父亲的收获,而回娘家的妹妹站在门里往外看,喜滋滋地喊了声“大大”
打量整个屋场,比许俊岭现在的漂亮气魄,一砖到顶的房子整个是一个工艺品,就跟颐和园当年慈禧老太后的行宫差不多呢。许俊岭福至心头,喊了声“大妈”
眼前的一切倏忽不见了。天黑了下来,夜幕却不曾染黑旷野的雪白。许俊岭家屋场的电影正在加演一个都不能少的故事片。
放下背篓他跪在母亲的墓前,点燃麦草后熊熊的火焰就欢笑起来。母亲一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打他记事起,她除了去一升谷妹妹家和回一次娘家外,那里也没有去过。
她相信阳间外还有个阴间,哪里跟阳间一样,还是一家一户地过日子。父亲病逝后,她的精神就一直不大对劲儿,说她老做梦,梦里总是许俊岭父亲要她洗锅涮碗缝补浆洗,她怕得去伺候许俊岭父亲了。
有时候,正坐在垌上树阴里做针线,忽然急急呼呼地上了岭,说是父亲晾在树上的被褥没有翻。有时候,眼看着麻黑了,却放下手里的活计,说是父亲没关鸡圈门,小心遇上狐狸了。
上岭到坟里转一圈后,好象心里就安然了。“终于去了。”煨完一背篓麦草,许俊岭就着未熄的火点了支香烟,刚准备往回走时,猛然发现坟后和坟侧分别煨着两堆火。
透过烟火,翠翠和花小苗神色肃穆地跪着。翠翠拿根哭丧棒挑翻着冒烟的麦草,背篓后站着她的傻女。花小苗一把接一把地撒着麦草,像往锅里下面条似地,脸被火焰映得灿然发光。
许俊岭回泥石沟就没见到她俩的面,这会儿却到坟上尽孝了。想到尽孝,他便想起冷战的杜雨霏,以及魂断美国的儿子许扬,还有成了孤儿的他的外甥石头。
许俊岭默不做声地靠在一棵胳膊粗细的核桃树上抽烟。母亲不知是愚昧还是超脱,她老人家把死看得跟生一样真诚。
想着要死了,却赶着在坟地载下生前爱吃的果树,俨然死后仍能跟活着一样地过日子。“俊岭,都是我不好。从函谷县的监狱回来,不说你妹子没了,你妈还不会走这条路。”
煨完麦草的翠翠婶过来说“你从北京跑回来救了我俩,可我俩”她哭得说不下去了,傻女却咬着衣袖笑嘻嘻地看许俊岭。花小苗也煨完了麦草,眼见翠翠在哭,就“嚯”地站起身,朝许俊岭这边响亮亮地说“俊岭叔啊,我婆的死,跟红鱼岭那帮王八蛋有很大关系,要是我小姑不叫他们逼死,咋会有这回事哩。
咱沟里的人,恨不能拿唾沫星子淹死我俩哩。我俩长了满身的嘴也说不过他们,可是,我俩没有一点点瞎心啊!”“这我知道。”
许俊岭忽然整个脸和耳朵都发起了烧,烧得心里发焦。弯腰揽了把雪往脸上擦着说“走,回吧。我妈的事,不能怪你俩。我给村主任说去。”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整说着红鱼岭的血债,义愤填膺地上了山梁,许俊岭家院场的电影正播着赵本山主演的男村妇女主任那东北人特有的幽默,不时惹得看客一片欢笑。“到我家看电影去。”许俊岭说。“不啦。”
她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绝了。翠翠拉着傻女回去了。花小苗背着背篓站在雪地里,十分山气地问“俊岭叔,黑夜怕怕不”“有我外甥哩。”在许俊岭眼里,寡妇花小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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