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帷幕外群臣的声音,吵醒了昏睡的官家,也许是服下的汤药终于生效,让大脑日益失血的官家,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总之……
他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一直侍奉在他病榻前的乳母安仁保佑夫人,立刻就欢喜的顿首:“官家醒矣!”
于是,整个帷幕,都被惊动。
高太后、向皇后,次第起身,来到御前查问龙体。
赵煦也跟着向皇后,到了他父皇的御榻前。
赵煦因而得以在今生第一次见到他的父皇,如今的模样。
面容消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那曾经随便一瞪,都能叫朝臣胆寒的眼睛,现在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静静的看着,围拢过来的太后、皇后。
也只在看到赵煦的模样时,才稍微有了一点光彩。
“父皇!”赵煦这次不用向皇后来教了。
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自己父皇御前。
眼眶里的泪水,夺路而出,大滴大滴的流出来。
“儿恭祈神佛,愿父皇早日康复!”
……
赵顼睁着眼睛,看着他的母后,他的皇后,出现在他身旁。
母后和皇后,身上穿着的舆服,让他瞬间明白过来,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了。
“父皇!”
“儿恭祈神佛,愿父皇早日康复!”
耳畔,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是六哥!
赵顼激动起来,他努力的想要转动头,好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
他最担心,也最记挂的儿子。
可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却已经半瘫痪了,卧床近月,身体更是虚弱的厉害,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来控制脖子。
他只能啊啊的发出不明的声音。
“皇后,将官家扶起来……”高太后哭了一声,就对向皇后吩咐:“让官家好好看看六哥吧!”
向皇后上前,将自己的丈夫,从病榻上扶将起来。
卧床近月的皇帝,如今身体已经瘦的厉害了。
几乎就像是一具已经枯槁的干尸,向皇后哭着,将自己的丈夫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中。
赵顼靠在向皇后的怀里,他的眼睛努力的看向御前跪着的那个孩子。
他的儿子!
向皇后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官家,六哥今日移殿了!”向皇后一边流泪,一边将事情告诉他。
赵煦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一下头。
为君一十九载,他自然知道,移殿代表什么?
年幼的皇子,移殿御前,只能是宰臣的请求。
这说明,他的宰臣们,已经统一了意见,也形成了共力。
“蔡持正终不负朕托付!”他在心中想着。
“六哥!”向皇后说道:“到御前来,好好看看你父皇!”
赵顼立刻激动起来。
他努力的打起精神,睁着眼睛。
他要好好的再看看他的儿子。
他的继承人!
……
赵煦跪着爬到了他父皇的御前。
然后他抬起头,和自己父皇那双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眼睛对视着。
对赵煦来说,这是时隔二十五年后,再次和自己的父皇相见对视。
不是景灵宫中供奉的,毫无生机的冷冰冰的御容画像。
也不是现代网络上的电子图片。
是依然活着的父皇。
是依然在记挂着他,也依旧在担心他的父皇。
所以,此刻的赵煦的痛哭流涕,是真实的,也是发自肺腑的赤子之心。
“父皇,儿在这里!”赵煦流着眼泪,就重重的磕头下去。
此时此刻,数不清的想法,在赵煦脑子里跳动。
那些上上辈子的记忆,那些在现代的所见所闻所知,互相交织着。
“儿不孝,不能侍奉父皇汤药……”赵煦哭着再次顿首。
是的,他是个不孝子!
上上辈子的他,寿元太短了!更没有留下儿子继承基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何况是帝王之家?
何况祖宗基业,所托非人?
所以……
“父皇,儿这一生,一定给您生很多很多皇孙!”
“一定不叫我家基业,落入他人之手!”
赵煦在心中说着。
是的。
在赵煦的心中,赵佶也好,赵似也罢,都是外人,嘴上喊一句:皇弟,但心里面却从未将他们视作亲近的兄弟,更不要说是什么可以托付社稷国家的继承人了!
所以,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即使赵似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也被他疏远。
赵佶能够和他关系亲密,仅仅是因为同情加上赵佶不可能威胁到皇位。
在向皇后怀中,听着自己儿子的哭声,也看着那个孩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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