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内容并无问题,便在文尾处的空白按下了大拇指的手印。
“柳公子请轻点赏银数目,若无差错,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掂了掂锦囊,并不在意些许银钱:“没问题。”
“好,本伍告辞!”何伍长将知情书折叠塞入怀中,便要告辞,此时却听一声挽留:“军爷请留步!”正是洛乘云,从垂花门小跑过来。
何伍长驻足回首,皱眉问道:“你唤我有何事?莫非是与山匪有关?”洛乘云扶着门框,调整了一下气息,说道:“不是山匪,在下想向军爷打听一个人。”
此时我也会意过来,洛乘云是想打听他父亲的事情,洛正则此前乃是护送军械粮饷而来,军伍中人应当知情才是。何伍长眉头松开:“不是?也罢,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你想问谁?”
“多谢军爷,前几日应有一人名叫洛正则,护送军械粮饷而来,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洛乘云忸忸怩怩地说完,带着希冀翘首期盼,何伍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洛正则?本伍想想哦。
原来是他,五月十一他随队到此,本应在交接清点之后,也就是十五日返回,不过他十三日好像接到了家书,于十四日便提前回去了,途中遇到了黑云寨截杀,不幸身陨。
三天前,与他同行的人为他扶灵上路,算到今日,行程应过半了。”没想到,何伍长前半段还是平平无奇。
而后竟说出这等噩耗来,算算时间,那天路上撞见的送灵车,很有可能便是载着洛乘云父亲的灵柩。想通了此中关窍,我也是心下暗叹,瞥了一眼洛乘云。
他已是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双目无神,喃喃道:“不可能”何伍长一见他这副神情,愕然问道:“他没事吧?”
洛乘云已沉浸在巨大的噩耗中,我只能回答:“唉,希望没事何伍长,多谢你了,请回去复命吧。”
何伍长看了两眼万念俱灰的洛乘云,还是下了台阶,骑马离开了,洛乘云连续遭逢噩耗,纵然是对他抱有成见,我也做不到在此时落井下石:
生母在自己回府时已然身陨十数年,生父成了仅存的希望,却不想又惊闻噩耗,父亲竟被山匪杀死,短短数十天,亲近之人竟是接二连三离世而去。
我正不知如何安慰他,洛乘云却喃喃自语、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往苑子里去了,我低叹一声,跟了进去。
洛乘云跌跌撞撞地进了庭院,娘亲此时不再神游太虚,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洛家幼子。
见此情景,我心知以娘亲的不世神功,方才苑门的对话应是巨细靡遗地尽收耳中娘亲对洛乘云自不会多加关注,但我这个儿子还是十分上心的。“不可能”洛乘云口中呢喃着。
朝着娘亲走近。我眉头紧皱,难道他竟被生父噩耗打击得神智尽失,想要冒犯娘亲?虽然娘亲武功盖世,洛乘云肉体凡胎。
但我不得不防。于是我凝神留意,缓缓靠近些许,距离洛乘云约十几步。慢慢地,洛乘云距离娘亲只有十步的距离了。
他停止了呢喃,眼神一凝,双腿发力,猛然疾奔,竟是朝着坚硬无比的石桌撞去!死志已生的他此刻再无牵挂,毅然选择了轻生,意欲触石而死!
正当洛乘云拼尽全力冲刺、头颅仅离坚钝石桌边缘数寸之际,娘亲喟然一叹:“这是何苦呢?”只见长袖一挥,势若奔雷的洛乘云再难寸进。
即使他紧咬牙关、青筋满面也难动一丝一毫。我深知娘亲不会放任洛乘云自尽自戕,虽然此时我也不忍看他身死,但见此情景还是有些心情复杂。娘亲白衣飘飘,长袖复归身侧,洛乘云仿佛身受巨力一般,翻了半圈,而奇异落地,背靠石凳而坐,再无动作。
此时洛乘云瘫坐在地,浑身颤抖挣扎而无法动弹,想必是娘亲以元炁制住了他的行动,但洛乘云却还有开口说话的余力。
他眼仁上扬,盯着我,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道:“柳柳穹,杀了我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快”
以儒林礼法、世故人情而言,当他人取了字,若你与其并非深交便不可直呼其名,否则就是极大的冒犯个人的姓名仅能父母、挚友等亲近之人直呼。或者用于正式庄严的场合,泛泛之交、点头之交乃至父母亲族,平日里皆当以字代名而称呼他人。此际洛乘云直呼我名,毫无疑问乃是为了激怒我以求一死。
但我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嗜血无情之人,无论是双手还是含章剑,我都不想染上鲜血。我杀戒未开,面对蟊贼犹难下手。
更何况还是面对洛乘云此等命途多舛之人,我与他虽有嫌隙,但经娘亲劝解,已非当日你死我活的地步,叫我如何痛下杀手呢?我只得摇头叹气,安慰宽释的话却也难于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