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像您这样身膺异数,一跃而为内阁重臣,朝廷论功是以实力取决的,在鱼朝恩手中而死于臣节的大臣多多,朝廷对他们的后人只不过略加赐赏,对高晖却直授兵部尚书之职,也是看在他对外藩有号召力而已。您若是没有了那些靠山,三台重臣的缺,怎么也轮不到您的。”
卢方困惑地问道:“这真叫我为难,保持连络则遭嫉,不保持连络则失势,那我要怎么样办才好呢?”
李益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高晖手中有十九家台镇,不是仍然干得很好吗?您不过才四处而已。”
“十郎,到底要怎么干呢?你教教我吧!”
“您还是要经常保持连系,但是不妨写封书函,明着劝告他们收敛一点,另外则遣心腹家人前往投书,把朝廷的意向告诉他们一声,他们自知警惕,大人居朝再恭敬一点,相信就没问题了。”
卢方叹了口气:“十郎,我那里还有心腹的家人,我根本就不懂得做京官”
李益想想道:“这样吧,大人把书信修妥交给我,这次督工离着您所辖四郡不远,我抽空一个个去私访一下,交了大人的手书,再加上我的说词,他们会听的。”
卢方道:“那太好了,十郎,这一切都托重你了,我实在很后悔,不该接受内调的,早知如此,我该恳辞的。”
李益冷笑道:“姨丈,您又在说胡涂话了,如果您恳辞不就,除非是把节度使辞掉,解甲归田,否则猜忌更深,朝廷以为您有意把持住军权不交,连首级也将不保了。”
“可是别人也是如此呀?”
李益道:“这是我所听的最新消息,朝廷对有些节度使自动留后,自荐继任人选之举十分不满,因为节度使只是地方边镇,兼摄政务,并不是封地分疆的公侯,何得有留后之权?
最近半年来,有几处节度使都是为部属兴起而替,有的为朝廷所追认,有的则是廷旨严予批驳。何以同一事件,却有两种措施,原因无他,端在人选之别。朝廷承认的人,根本就是朝廷派去的,充任部属,拉拢人心,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再黜退旧主而自代。”
卢方道:“一个人能做到这么多的事吗?”
“朝廷选派的人,自然都是非常之辈,无论是才具策略都是上上之选,到了那边以后,起先担任的都是些中等的职位,不会为人注意,渐渐的崭露头角,为主将引为心腹,尽得其私秘,掌握其人员或者打听得主帅有不臣之心,暴起发难,入而替之!”
“何以得知那是朝廷派去的呢?”
“高晖知道,那些人就是在高家受到的训练与指示,也都是高应龙大人的门生,高晖此刻所拥有的节度使,差不多全是如此出身。”
卢方听得汗如雨浆,李益本是信口猜测之言,但也有一点根据,因为他知道高晖所交往的那些节度使,有十一人是如此得势的,但是卢方的态度使他很惊奇,忙问道:“莫非大人的下属也有这样的人吗?”
卢方一叹道:“岂仅我的身边,差不多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这样的一个人,接替我的史仲义就是十年前朝廷调派的游击参将,为人精明果断,颇具谋略,我很赏识他,逐次擢升。在我奉旨内调时,是我自己保荐他继任的,而且我事前呈奏留后的也是他。”
李益道:“大人措置很合宜,大人得蒙内调,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了。”
卢方叹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想不到朝廷早已有了安排,难怪他对四境动静十分灵通,办事也特别顺利,有些我办不通的事情,到他手中都迎刃而解,原来他有朝廷暗中支持着的。”
李益突然也觉得宦海的多波与险恶了,朝廷对于外藩纵容,显然是胸有成足的。因此,他谨慎地道:“好在大人别无居心,以后居朝小心一点也就是了,大人跟史仲义之间没有什么默契吧?”
卢方十分为难地支吾了半天,李益心中已有了几分,严肃地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知道尚可弥补。”
卢方想了半天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京官很不好做,各结党翼,相互照应,我内调进京,当然也会在京中连络一些人互相帮忙,但是外面仍然要把持住相当的实力以免为人所排挤,使我举步为难,我提拔他。把他当自己人。”
李益想想道:“那还好,事实确是如此,朝中无人莫做官,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大人营私党之意过为明显,此虽为朝廷之忌,好在他感于大人的提拔,并没有将这些情形禀告主上,所以大人才可以稳居京畿,不过他绝不会像大人那样与别人相通,对那些人的言行,自然无所顾忌,所以朝廷对那人才有不稳之感。”
他的猜测合情合理,卢方大是叹服道:“是极,是极,看来我以后也要避忌他们一点。”
李益笑道:“大人这又错了,大人不但不能与他们疏远,而且要更为接近,彼辈骄狂小人,所以才会偶得小志,便目空一切,趾高气扬,睥睨天下而为朝廷猜忌,但此辈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何况大人与他们来往有年,忽而断绝来往,不免引起猜疑,说不定还会来上一次更胡涂的事──大人早些年致他们的亲笔函一定也在,清查起来,大人难辞其咎的。”
卢方听得有点焦急道:“是啊,那该怎么办?”
“大人还是用我先前说的方法,去函稳住他们,我再找机会去面访他们,陈说利害,他们一定会改变态度,尤其是他们知道了朝廷有制藩之心,就会乖多了。”
李益的方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卢方在接受时觉得很惭愧也很后悔,后忾着以前对李益的态度:“十郎,那就辛苦你了,过去的不谈了,但愿在今后的岁月里,我能对你有所补报!”
从卢方口中漏出这句话,是完全屈服的表示,卢闰英站在那儿,感动而欣慰地流下了眼泪,这表示满天风云都过去了。
当着卢方的面,李益自然不便与卢闰英多作亲热,寒暄过后,李益就以急须渡河,会合高晖为理由,赶他们父女回去了,这是很重要的事,抚边犹小,取得高晖的谅解最重要,何况李益答应过,叫高晖明日朝后即往访卢方,把卢方给另外三镇的私函交高阵以兵部急足羽递送达,为自己先容,也为在高晖面前自清一下。这对卢方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这三封信的措辞、下笔、语气,释事,关系太重大了,卢方要赶回去找人善自研讨一番。
李益也急急地渡河去会合高晖,因为高晖是答应在对岸与他见面饯行,但不是像他告诉卢方那样严肃;这只是个私人的聚会,是高晖想认识一下小红这个奇女子。
由于高晖是新任的兵部尚书,行动较为受人注意,而他与李益的私情极笃,对小红更是充满了好奇与仰慕,极愿一识伊人,在对岸最好,所以高羁安排在对岸与他们见面。当李益的船一到了对岸,那自然是,高晖已经先在了。
宴设在咸阳城外的一个退致大员别业中,那是高晖的父执,李益等人也是打算在那儿借一宿。
上午高晖就派人来准备了,此刻他自己也到了不久,不想惊动人,毕竟还是惊动了咸阳地方,论榜第,这位县令还是李益的先进,可是几年县令下来,依然是个七品前程,李益这个六品的主簿,总算勉强高他一级,何况现在李益是兵部特扎的委员,虽非钦命,也是上差。再者新任尚书大人对这位新进如此客气,使得那位县令大人更加地客气了,高晖不便在渡口处迎接,他却一直守在这儿。
见了李益,居然口口声声直称卑职,弄得李益十分难受。眼看着他摆开执事开锣鸣道,亲自相送辞行,把李益等人送到了地头,才打躬作揖而退。
随行人员与行李车等;也由地方上着人照料了,卢安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别业十分精致,主人不在,却留了十几个仆妇在侍候着,而且还有一个总管在照应着。
李益带着小红,拜见了高晖,他笑着道:“小红,高大人是专程来看你的,今天这场款待,完全是沾了你的光,所以你要好好地谢谢高大人。”
小红盈盈下拜,高晖作揖为礼,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高某听十郎道及姑娘身世夙标,内心敬佩无已,姑娘以弱质、苦心孤诣,不忘父仇,而高晖愧为六尺须眉,日与仇人周旋竟无可奈何,若非十郎之助,把于老贼气得吐血而终,如果等他老得安死床榻,姑娘与高某只有终身遗憾了!”
小红落落大方地道:“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朝廷柱石,为顾全大局计。才暂忍私仇,贱妾则纯为私怨,挟恨而来,依然无所成事,比大人有愧多矣。”
高晖笑道:“姑娘是在为我解嘲了,我心中何尝不是想手刃那老贼,只因为诸多顾忌,徒拥制彼之器而不知所用,听说姑娘还试过一次!”
“是的,贱妾初到长安就潜入逞险一击。那知于老儿颇为高明,贱妾三度出手不但为他挡开,且还差点为其所执,侥幸得脱,才知潜入狙击万无可能,乃改变方法,侧身青楼,以琴棋诗画自鬻。”
“你想用这个方法去接近于老儿?”
“这是唯一杀死他的方法了,为手刃亲仇,妾身义无反顾,因为父亲昔年死于阴谋冤屈,仇人势大位高,弱质女流,舍此别无报仇之途,故而妾身虽知此举有违国法,但法常有所不足!”
高晖叹了口气:“法或有不足,但天道不亏,多行不义者必无善果,天心虽渺,疏而不漏,最后还是暴疾而终。小红姑娘,我听见你的故事后亟思一见,才安排了这次的约会。”
“尚书公为朝中辅弼,政务繁忙,拨冗赐诲,妾身深感荣幸。”
高晖站起来,他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爵,小红连忙避席而起道:“这怎么敢当,妾身亲仇得复,虽然要感激李爷居间运用之妙,但是诘其根本,则大人所藏之于老儿亲函才是其至死之由,妾身理应感激大人才是。”
高晖闻言笑道:“这个下官却不敢居功,那封信在下官处多年。鱼监伏诛劣败后亦达半载之久,下官一直不知道如何利用,还是十郎因势利导,才使它发挥了作用,何况下官之亲仇半为于老儿,半为鱼朝恩,此二人先后俱为十郎居间策划而败,若云感恩,下官负十郎者更多,但是十郎扳倒此二人时,并非存心为君雪怨,故而下官以为。此等曲折,实天为之!”
李益道:“吾兄公将此事归之于天实非我等读书人所应具者,天心仗彼,渺不可测。若果报无爽,则于老儿死后应仍保全名,冥冥中果有主宰祸福善恶之力,杀一人即应偿一命,不应有巨奸大寇、十恶不赦之徒矣。天道果能惩恶而扬善,则人间执法之有司,岂非多余?
果报之说。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以之警惕人心尚可,以之是人世休咎祸福,出之村夫愚妇之口则可,出之吾兄之口则不可!”
高晖道:“下官自然知道天道可凭而不可恃,即天道之无爽,仍须假之人为。但有时却也不能不信,如于老儿之遭报,若非天意使然,又作何解之?”
李益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穷通休咎,已实为之,于善谦若非器量过于狭小,睚眦必较,阻了我的前途,我不会想到去扳倒他,也不会掘出他过去的种种了,他以堂堂尚书之尊,如果心存宽厚,不找我这个后生未进的麻烦,又怎会为自己招来这么多的麻烦?”
高晖轻叹道:“十郎,如此说来,天道鬼神之说,竟完全是无稽的了?”
李益道:“这倒也不然,天道存之于人心,鬼神能福人,也能祸人,然祸福操之于人,而非执之鬼神,多行不义者,内咎神明,才会疑神疑鬼,终日不宁。心无惧作,则无惧乎鬼神,是故人不可存害人之心,不可作陷人之事,行不背义,则鬼神避之,祸之无由矣!”
高晖哈哈一笑道:“十郎说的是达者之理,红姑娘则是智者之理,是因为二位都是非常人,故可有非常之思,我只是一个碌碌之人,不敢跟二位比;还是以鬼神之道自警而警人较佳。今日之聚,受惠良多,我还要连夜渡河,赶回去早朝,就此告别了,十郎,等你成功回来,再谋欢聚吧!”
他起身欲行,李益道:“尚书不是告了假吗?”
高晖道:“我是在班房里吩咐过了,如果不回去,就会替我告假,但是我想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宫中的事,我实在有点不放心!”
李益道:“不过尚书公若多留片刻,小弟倒是有几件事交烦,此为小弟与家岳晤谈后,欲报于尚书公者,也是欲报于朝廷者。”
他看看小红,小红已经明白,借故退了下去,李益这才把卢方与河西四郡节度使镇之间的关系渊源说了出来,却把自己所发现的朝廷制镇之策加以渲染后,增重了语气道:“老大人是文臣,门生偏多武夫,早岁转介于各镇,俱为一时之英选。渐取而代者已有数镇之多。
这些人自是朝廷之股肱,然而都出于老大人门下,此事已引起一些节镇之疑,尚书公想必是知道的!”
高晖脸色一变,连忙道:“十郎,这些话你从那儿听来的,快告诉我。”
李益道:“那儿都没听见,只是在家岳与同僚间的往返书札间,约略得知其梗概,他们也不能确定,但已不无所疑,所以托家岳假长安之便,深入探查”
高晖道:“令岳是否有所知觉呢?”
李益道:“家岳并不胡涂,虽无确实之证据,但是旁敲侧击。多方取证,多少也有点梗概!”
高晖急急道:“十郎!你要弄清楚,令岳究竟知道得多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益道:“但看尚书能告诉我多少了。”
高晖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十郎!此事关系至钜,本为极端机密,现在看来似已外泄”
李益道:“还没有,因为家岳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他在没有确实的把握前,不敢妄下结论,而且经我以危词为胁后,已经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因为,刻下之关键全在小弟,而事之成败,则在尚书公。”
“此话怎么讲,十郎,请不要卖关子了!”
高晖显然很着急,但李益却更有把握了:“尚书公,小弟还没有得到你的答覆。”
高晖一叹道:“十郎。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范阳变后,朝廷对边镇节度使拥兵过重一事,深感不安,但是朝廷自从哥舒翰兵败之后,所拥之军力已大大地打了折扣,郭王是哥帅旧部,故而还能号召一些旧日将领,勤王成军,终于敉平叛逆,可是朝廷偏又听信谗言,猜忌汾阳王郭老千岁,尚好郭老千岁胸怀恬淡,立即将所部遣散归田,总算是消却了朝廷之疑,但经此一来,王室已无可用之兵,端赖边镇拱卫了,主上取位就是想重整禁军,加强朝廷实力,却不幸又落于鱼朝恩之手,遂使廷政操纵于鱼监掌中”
他一叹又接道:“前些年吐蕃作乱,边镇告急,鱼监置而不理。幸得老千岁再度挂帅,然受鱼监之制,无兵可用,不得己只好借回纥兵以却敌,挡过了一场危难,朝廷感到边镇拥兵自立,虽不至于作乱,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才与先君子密商对策,结果商定了一个办法,是设法取代各边镇之权,代之以忠心王室之可靠将领,先君子与各处兵镇交谊颇深,于是才由先君子选择禁军中之干练校宫收为门生,再以先君子之名义,推介至各兵镇处,再以朝廷之力,多方成全,栽培其成事,经过十几年,总算有了点成就,但这个计划十分秘密,而且是徐徐以图,一直未露行藏,目前虽已略有成就,但是一些手掌重权的兵镇,尚未能完全把握,这个消息如果泄露出去,那些人有了警觉,专情就糟了。”
李益听得心中暗惊,但也暗暗欢喜,因为这个秘密只是他从各方的蛛丝马迹搜集起来,而作的揣测,跟卢方再度密谈后,才有了六分的把握,再经由高晖的亲口承认,总算是完全确定了,于是笑笑道:“自前只是河西四郡作这个揣测,要家岳作一番深入之调查。”
高晖道:“查是查不出来,因为这件事仅主上与先君子两人计划,我是为了先君子之故,得参予其密,但是为了先君子之死,连原先的十几个人都感有点不稳,主上继于老儿之后,立即把我调升兵部,就是为安那十几人之心,目前是否能稳住尚不得而知,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李益道:“人就是这样子,受命之时,忠心耿耿可矢天日,一旦掌了重权,患得患失,就难以确保忠心了!尚书公的渊源自然是可依凭的,只是不能过份倚重”
高晖道:“是的,好在那十几人的家人都在长安,尚可收牵制之效,而且朝廷也刻意求振,诛除鱼监后,将禁军大权交付给秦朗与两位郭世子统率,扩充编制,汰旧而更新,勤加操演,以为制衡之功,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还经不起变故。”
李益叹道:“朝廷也是的,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在郭王勤王成功之时,就该将天下好好整顿一下的。”
高晖苦笑道:“十郎,你这就不懂了,皇帝不会相信一个人的,也不会允许一个人长拥兵权以凌王室的,这政策是太宗皇帝时制下的,当时各家功臣都是身有重寄的将帅,朝廷深以为苦,武后当势时,英王徐敬业首起发难,虽是为王室效忠,但也深贻廷忧,因为武后执政,只是皇帝的家务,勋臣干涉廷政,则是宗庙之患,所以中宗复位后,宁可让韦后弄权,也不让朝臣再掌权了,皇帝家中斗来斗去,宗庙不易,武后虽然自立为金轮则天皇帝,曾一度易号为周,但是很快就改了回来,是她深知其中关键,只要帝位不易其姓,对天下仍有其约束之力,如果换了个姓氏,则人人都不甘寂寞,天下立乱矣。所以朝廷建节度使之制,目的就在将兵权分散,使得任何一人都不足以影响大局,节度使兼及军政,大权独揽甚至于容忍他们自定留后,一如封建之诸侯,也是在乎不让他们联成一气!”
李益道:“这一着颇为高明,人心之不足,没有人愿意屈居人下的,各据一方,互为制衡,才能中央统一!”
“十郎!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汾阳王未盛之时,朝廷亟力支持他,使他权重于天下,获怨于各镇,故俟其势盛时,加以压制,才能得天下之支持,好在郭王知权,自释兵权,他如果不肯交出兵权也是撑不下去的。现在虽然是力捧郭家的人,但是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又会设法压抑一下的!”
李益不禁一惊,高晖笑道:“你放心,郭汾阳已经数历君主,深深懂得此中关键,武臣谋国在乱时,欲保富贵,就要懂得在什么时候放手,他对他的两个孙子,自然会告诉他们如何自处的。”
李益想想道:“家岳对朝廷制镇的方法只是略有所疑而已,他自己的那一部份已经交出去了,内调重臣,也不会再有所图,但河西四郡方面,尚书公必须妥为安排,他们固不足畏,可是他们若将此一内情,密告一二有力者,促成他们合作一气,为己张本,此事就大为可肿了。”
高晖道:“是啊,这正是我担心的,目前几个较大的兵镇为魏博、卢龙、昭义三处,他们在安史乱时就深植努力,而魏博节度使日承钢,拥兵十万,跋扈骄横,朝廷对他一直没办法,先君子虽然荐了几个人在他帐下,却也始终没有能把握全局。倒是昭义节度使薛仑处,家君荐去的李承昭已颇能掌握动静,目前我只能叫李承昭煽动薛嵩跟田使时起冲突,诱之以互为牵和而制,如果这个消息被他们知道了,二镇联手以抗朝廷。事情就糟了。这是军国大计的绝端机密,高晖都对李益坦然直言,可见他心中的忧急。李益胸有成竹,笑道:“尚书公,这事责成在小弟身上罢,我已经得到家岳的允许,修期假督工之便,往见四郡节镇,晓谕其利害,但是家岳已经不掌权,仅属私谊,尚书公如果再托以私函,小弟去见他们时,则以私谊与利害,双管齐下,四镇不难尽入掌握,对尚书公也是一大臂助。”
高晖皱眉道:“方法固然妙,只是我这私函却颇为难以下笔,因为说些什么,我也作不了主!”
李益道:“这四个人力不足以成大患,最多的要求是保住他们的地位而已,尚书公的私函中可以许他们这一点,但是不必说得太明白。”
高晖道:“这个我的权限不足以行此,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兵部虽然主管全国事务,却只是军旅政务,对主节的人事更动,虽是权在朝廷,但目前朝廷恐怕也不见得完全能贯澈。”
李益笑了道:“尚书公,这种事本来就是要语意含混,私函中说得模凌两可,而真正的运用则完全在小弟这个连络人身上,小弟见到他们后,先探测其意向,然后再斟酌情形,给他们一个有限度的保证。”
高晖道:“兹事体大,我要多加考虑一下。”
李益道:“尚书公,这件事你必须当机立断,朝廷的更代制镇之策,原是为求有效地控制他们,如果河西四郡能够矢志效忠,又何必一定要换掉他们呢?”
高晖道:“问题就是在于他们并不太安份!”
李益道:“那是以前,我要家岳致书给他们,就是转告他们,朝廷的注意力正放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会安份了,此其一。第二取釜底抽薪之计,削弱他们的实力。”
高晖道:“这又将如何削弱法呢?”
李益道:“家岳原有的河西节度使治凉州,将兵七万余人,现在交予副帅史仲义留后真除布达视事,这个人是老大人任上派遣去的,一定忠义可靠了。”
高晖道:“这倒是没问题,就因为他能控制大局,所以我才想着手整顿,胁令其余三镇就范。”
李益道:“可是他们心中已有所疑,这件事就不宜操之过急了,凉州将兵七万五千,而甘州、肃州、平凉三郡最多者,将兵四万,少者亦有二万余,现在不妨将三位副将相互对调,如甘州有四万,调走两万五而增兵三万,肃州二万,调走两万而增兵两万五千,平凉将兵两万四千,调走一万四千而增兵两万,在名义上则是各增兵五千,扩充其编制,彼必乐从,而新调者的七万五千人俱由凉州戌所派出,在凉州固然是少了一万六千人,可是在其他三郡,则新调去的兵众,人数上已经压过其原来所有,足可收镇压之效,而调至凉州五万九千人则全归史帅节制,严加整顿编练,必可全部掌握,对三位副帅而言,则将兵增多,声势亦众,名义上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加升了,对史帅而言,自己的子弟兵远及三郡,都是压倒的优势,如果有所行动,则是把调出去兵数加上新领约五万九千,等于是全部掌握,这不是一举而数得吗?”
高晖欣然道:“这个办法妙,十郎,真亏你想得出来,副帅调动,戍军增减,兵部是有权的。”
李益笑道:“只要能控制人数上的优劣,就不必急于瓜代,让他们自荐留后继任也没多大关系,而且为示宽大起见,假调动之便,默许他们以自己的子弟亲人留后都行,这样可以安他们的心,使他们的地位自觉很稳固,再无异心矣。”
高晖道:“就怕他们对新调去的副帅心中启疑。”
李益见高晖心中已经活动了,知道已经入了自己的设计,因为四郡心有所疑之说,根本就是自己虚机的,像这种高度机密,当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加以研判,才摸出一个大概,再假用三郡镇帅的名义与口气,唬了高晖一下,才确定了这件事。
全盘的事实内情,都在李益一个人心中,所以他极有把握地道:“这点还好,河西四郡是由凉州总其成,彼此之间并无联系。尤其是这种利害攸关的机密,他们也不敢互相交换意见的,他们只是单独与家岳连系,因此只要个别与之磋商,必可顺利达成。”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尚书公,小弟感君之情,交谊莫逆,利害之切,尤胜于家岳,所以才为吾公谋。小弟再告诉吾公一个秘密,河西新镇史帅虽出自府上门下,但家岳对他则有提拔之恩,作成他今日之地位,家岳之德,尤甚于老大人,这点尚书公应该承认的。”
高晖道:“这当然,史仲义在奏报中对卢大人极力推崇,荐报留后,毫无私心,完全是以才是用吧了,以公为重,所以圣上对令岳才特加恩宠。”
李益笑笑道:“可是尚书公在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中,当可看出家岳并不是一个庙堂之器。”
高晖不禁一怔道:“十郎,你好像另有所指?”
李益笑道:“家岳听了我对他的警告,才深自骇悟,他以前之所以漫不经心,若有所恃,还是仗着史仲义,他以为史帅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私人。”
高晖道:“这是史仲义的成功。”
李益笑道:“史帅在某些地方是成功的,但是在呈奏方面,还是难以摆脱私情,因此小弟才忠告吾公一句话,人是会变的,节镇一方,有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地位何等崇高,权柄何等尊荣,尚书公如果细心地观察一下,在已经受知提拔起来的十九人中,有几个的态度仍然是像从前那样恭谨不易的?”
高晖不禁为之色动,沉思有顷才叹道:“十郎,你分析得对,那十九个人的确不像以前那样了,先前我还以为他们感念先君子之故,跟于老儿不大合作,而圣上之所以提拔我接任兵部,无非也是要拉拢他们。”
“他们对尚书公的态度如何呢?”
高晖道:“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应该是表示高兴的,因为他们派遣出去,并不知道本身的任务是要接替旧宪,这是绝对不能告诉他们的,否则他们一定谋求更力,反而会形成动乱了。先君子只是晓得以忠心皇室,把他们推荐出去,引用关系,多方帮助他们,等他们自己站起来,有时也透过先君子的关系,要他们互相臂助声援,而真正的运用,还是在先君子手中。先君子弃世后,这个工作由我接替下来,他们多少还感念旧情,最主要的,则是他们自己的力量并不够壮大,而必须要仰仗朝中的声援”
李益心中在笑,脸上也在笑,他分析情势,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因此加重语气道:
“尚书公也清楚这种忠心是有限度的了?”
高晖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对先君子,他们是师生之谊,态度上自是恭敬得多,对我,只是同门之谊,已经淡得多了,完全是利害关系的互通声气,但圣上问我的时候,我又不敢说得太明显,只有一力鼓吹,实际上我的确很耽心,史仲义是最有成就的一个,所以我才想到利用他的力量,慑服河西四郡”
李益道:“史帅为人精明,这一点我是从家岳里得知的,但精明的人也重利害,他是整个地接收了家岳的班底,对家岳感恩较深,也是情理中事,小弟重提此言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提醒尚书公,忠心并不可恃。”
高晖愕然地望着他,总算听明白他的话了:“史仲义也会心怀二志?这不可能吧?”
李益笑着道:“尚书公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史帅受老大人简拔薰陶,大节无亏。这是无容担虑的,但在私情上,则又另作他论矣。所以我在构思此策时,必须要家岳另修一书,也是这个道理。”
高峰呼了口气道:“这倒没什么,我并不想培植私人的势力,我要他的支持也是在大局上的。”
李益道:“尚书公这话就不对了,如果事事全凭大公之心,则朝廷应无他虑,这兵部尚书一职,也不必特别指定出吾公接任了,朝廷欲酬高民勋劳,有很多的方法,也不须迟到这个时候了。”
高晖色动,李益凝重地道:“朝廷所欲借重吾公者,正为吾公先人之渊源,足以影响大局,俾便在必要时,可以执行一些非常的措施,如果吾公无此担当,那就接受小弟一句直言忠告,及早辞去此职,以免误国误己!”
高晖神色为动,终于叹了口气道:“十郎,我的影响力都不足以应付了,还有谁能接手呢?”
李益笑道:“单靠渊源交情是不足以成事,最主要是取得主动之势,这一个势可以设法控制的,必须要掌握着这个势,才能使大权在朝,运用在国。”
高晖道:“计又将安出,就算尽如十郎所言,那些兵仍然是控制在外,怎么又能运用在朝呢?”
李益笑道:“吾公但请深思,小弟的方法虽是藉私谊而行n,其实将出于朝令以正其事,公私两及,运用之妙,完全是在小弟这三寸不烂之舌,但是事成之后,所有主动之势,都控制在朝廷了,主师与部属易调,目的在分其心腹,断绝其私谊,而归大势于朝,对他们个人而言,则是增其声势,壮其阵容,提升其地位,面面俱圆,彼等如无私心,断无不从之理。”
高晖一叹道:“十郎,我懂,可是我就担心一点,万一有谁不肯,又将如何处之?”
李益想了想道:“那就要看吾公能赋予我多大权力了,如果吾公能准我权宜行事,那很简单,我只要遣一二死士,流血盈尺。决首一人,何事不可为?”
高晖道:“有这种人吗?”
李益笑道:“怎么会没有?黄衫客,贾仙儿游侠在边陕一带,他们与江湖豪杰都有声气可通,我若有急事相求,他们一定会赶来帮忙的。”
高晖至此总算是松了口气,避席长揖相谢道:“十郎,我知道你的办法很妙,也知道如能实力,对一统大局影响非浅,只是我担心情况未如理想,万一他们有人也识破了其中关键,必然会拖延推辞拒绝,你这计划是连锁的,一个地方行不通,全盘都将受陷”
李益不等他说完就道:“尚书公,你还没有弄清楚我的意思,乃至有些耽虑,这件事不能先有明令,必须要私下弄通了才执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整个的计划,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单独接受计划,家岳的书函是警谏暗示,尚书公的私函则是情恳,使每个人既畏且感,运用在乎一心,即使一边受阻,其他的地方仍然可以实行,只要有一处成功,其余的人顿感孤立,也必将改变态度。至于用商请剑客为助,那是万不得已之举,而且这件事仅有吾公得知,连朝廷方面也不得轻泄一字。”
“那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李益笑道:“怎么会呢?吾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而且小弟也会安排得天衣无缝,把事情整个地由黄衫客承担了去,连小弟也出脱撇清。”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计划也说得更详细,高晖听了,不住地点头,最后才欣然地拍着李益的肩膊道:“十郎!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你放开手去做吧,任何关系,我都一肩挑了起来,不管成与不成”
李益道:“小弟办事绝无不成之理,所以小弟才要求吾公以私人的代表,着令小弟进行磋商,只定大则,不能限定细则;因为许多事都是到当时视情势而制宜。”
高晖道:“好!今夜我就把信写好交你带走,然后我回长安立即进宫面诣圣上请下符节。”
李益道:“兵符是必须的。但不可以钦使明令赉送,最好是着令专人,悄悄地送到。”
高晖又面有难色,李益道:“事兹体大,如果公然行之,消息不免外泄,恐怕别的地方知道了,心生恐惧而多方杯葛,那不仅影响到大局,也可能会酿生巨变!”
“可是最后仍然会昭揭的。”
“是的,那时形势已定,河西四郡,二十万大军,已尽入朝廷及吾公之掌握,反而希望消息传出去,对镇服其他藩也具有相当之成效,目前藩中,最大的如田承嗣,也不过将兵十万出头,绝不敢与此二十万大军对抗,何况朝廷的禁军。亦不下十数万,内外有此两枝大军,足有镇慑之力矣。”
高晖叹道:“十郎,你实在是个人才,朝廷未能及早发现,实在是个损失。”
李益笑道:“我倒不抱怨,小弟及冠而仕,已经是属少年得意了,而且这种事,只是因缘辐凑,被我碰上了而已,最多只能说小弟脑筋灵活一点,却不足以言才具,事情是逼出来了,如果不是于老儿居心不善想坑我,我也不会被挤到这圈子里。”
高晖道:“十郎,愚兄长你几岁,居官也早你些年,深深了解到所谓庙堂之器,谋国之才并没有什么大学问,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李益也叹了口气:“明公,未仕之前。小弟对这些谋国重臣,心中确是抱有无限尊敬,总以为他们拥有过人之才具,直到这一段日子,深深地接触到他们,才发现他们不过如此,庸庸碌碌,只有吾公还是个有担待的,所以小弟才尽心尽力,为吾公一谋。”
高晖听了十分受用,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虽然初膺异遇,究竟还是仗着先人的余荫居多,他自己也真想创一番事业。李益的计划,的确已深深地打动了他,而李益最后的那番话,更使他有知遇之感,叹了口气:“十郎,关起门来,我说一句良心说话,主上并非英武,储君也不是什么明主,天子神威,拱服万方,并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命好而已,将相无种,你好自为之,异日登堂入阁亦意料中事。”两个人当夜就着灯把几封私函都斟酌研究好了,高晖用上了私印,封好后交给李益道:“十郎,你先拿这个去试探一下,我回到朝中,立刻请旨下兵符,弄妥了,说不定我会自己来一趟,因为这种重大的事,绝不能假手于人的。”
李益道:“尚书公,兵符请下后,找个可靠的人送来就行了,你自己却万万不可离开长安。”
“为什么?如不能公然遣使以行,随便派个人我不放心,也不够份量,我自己来才显得隆重。”
李益微笑道:“晖公,你自己来。不但见得隆重。而且也使事情进行更为顺利。”
“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益道:“可是尚书公别忘了,主上多忌,郭老令公就是一个例子,你可以利用种种的方法,使得那些方镇俯首听命,但必须操之在朝,绝对不能与他们直接连系。”
高晖笑笑道:“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不要紧,我的关系不同,一直就保持着连系的。”
李益笑道:“那是从前,现在吾公身居兵部,就必须避避嫌疑,而且我再向吾公作一次忠告,以后就是有外藩进京述职,势必要到私邸拜访,吾公在接见时,都要邀几个有关的同僚作陪。最好是两位郭世子,或是翼公秦世子,这样子不仅够身份,给客人一个面子,而且也是避嫌远祸之道,也是明节保身之策。”
高晖究竟是聪明人,想想问道:“十郎,难道你听见什么闲言闲语了?”
李益道:“没有,圣上对吾公期许正殷,这只是防患于未然之计,真到有什么闲言时,吾公岌岌可危了!”
高晖道:“受教;受教。那我就另外派人了。”
李益道:“最好连这一道手续都免了,好在我此刻还具有另一个身份,监工委员,重要密件,只须严密封套,由驿马快递交小就即可,别人会以为那是工程上的事,反而不去注意了。”
“那不太安全吧!”
李益笑道:“绝对安全,因为全部工程,也不过千万微数,别人也不会想到内藏军国之大计!”
高晖叹道:“十郎,毕竟是你高明,看来我还要向你多多请教才对!本来我倒想叫你专诚办好这件事,督工方面,随便加以处理就行了,现在看来倒是要两头并重了。”
李益道:“那当然,督工是明令未委的差使,我一定要认真去做的,正因为如此,我另外所负的任务才能出人意料之外。”
“可是有些地方,是未列施工的范围,你又怎么能分身前往呢?那不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李益笑道:“好在还有家岳的关系,我代表家岳一访故人,这是个很好的插护,自然没人会留心了。”
高晖不得不打从心里佩服这个年轻人,握握他的手道:“老弟,我不必再替你去操心了,你似乎把一切都想好了。我只是有点奇怪,这么一个钜大而周详的计划,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动脑筋的?”
“在渡口与家岳谈过后,我心中已有个底子,在渡河时,我大致已经把该进行的细节想好了。”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你能想得这么周密?”
李益一笑道:“其实根本无须作深思,多该如何做,立时就有了主意,所谓当机立断,就是指此而言,想得太多,也未必会全无疏漏。而且行事最主要的就是把握时机,如果遇事必须要经过再三的考虑,就没有一件事能行的,因为顾虑太多,反而会坐失时机了。”
高晖想了一下道:“不错!有道理,本朝开国之初有许多将帅都是不识之无的武夫,从来也没有读过兵书,可是用兵每有奇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反倒是一些老谋深算的宿学儒将,兵书透熟,反而难以成功,大概应是这个道理,他们想得太多,往往坐失时机。”
李益笑道:“不过这件事关系非浅,不能全凭一股气以行之,小弟是经过一番思考的只是这件事并不复杂,可能发生的情况与变化就是这么多,把一切应付的法子想通,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高晖道:“好在我的私函上只要他们帮忙,至于要帮忙些什么,以及如何进行,都在你肚子里,你斟酌情形,先探清他们口气,再相机提出来,也就差不多了。假如话不投机,就根本不提正事,等兵符到了后,你拿了兵符下直接去找副将实行调军事宜,谅他们也没有胆子敢逆冒拒抗的,这份责任我还担待得起。”
他似乎也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了,语毕压低声音道:“朝廷整顿边廷方镇,原本也是择定那三处着手,我的计划一定可以得到朝廷的支持,老弟你多费点心吧!”重重地握了一下李益的手,然后才招呼了从人,出门渡河回京去了。这时天色将曙,两人足足厮磨了一个整夜,李益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他兴奋、紧张,却又担足了心事。那是高晖临走时的那句话。
那是一句最重要的话。但高晖却留到最后才说,使李益的兴奋中又带点懔惧,知道高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可以由得自己摆布的人,因为到了最后,他才透露了那个秘密,朝廷整肃方镇,首在河西四郡。
这个决定固然配合了李益的计划,但却使他的得意之情打了折扣──朝廷既然有了这个决定,自然也有了更万全的准备,只是他的计划为较省事,所以高晖才同意让他去一试,这就不是李益所希望的了。
李益用了半天的心机,费了很多局势,使河西四郡在不知不觉间都要受他的人情以自保,甚至于还得打通他的关节,倚他为内援,因此他才两面下功夫,让卢方的私函,使四郡的节度使视他为自己人,又动用高晖的关系来作成自己举足轻重的地位。
现在目的是达到了,高晖也授权给他了。可是并没有使他的地位变得很重要,只让他成为高晖的私人代表而已,兴废之权,仍是执掌在高挥手里,那就是说,河西四郡的节镇如果不合作,他可以罢黜他们,如果朝廷锐意要对付这四处,他李益却无力保全。
不过,无论如何,他仍然对这四个人具有相当关键的,高晖总算还给了他很大的权限。
彻夜未眠,李益却不感到疲倦,他仍是在静静地思索,想着如何在这件事情上使自己的地位更形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