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北辰不以谢晋受劾提前发生这一单独事件草木皆兵,就像他在听闻益州军遭遇前生根本不存在的败仗时,虽然也极诧异,可也仅只是诧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从乾阳殿退辞之后,他仔细思量了一番因果,当然会联想到有重生人居间作祟,可因为这一极大可能存在的重生人是在北汉发生作用,不能直接影响大豫的皇位传承,他对此事的关注度远远没有比如周景为什么答应留任中军、陛下因何宽饶刘氏不死,反而责罚申斥皇后等等事件更大。
此时,他已在期待大中正的职位会提前“花落”曾琰这一对他而言十分利好的结果了。
数载之前,当琅沂公被逼无奈挂冠请辞的时候,皇帝陛下其实就在考虑是否应当扶持范阳公卢远一系,利用卢、崔两门对士族群体的广泛影响,在朝堂上对陈郡谢形成牵制。那时崔琰担任的就是吏部尚书一职,当然具备任大中正的基础条件,虽然崔家并不属于东豫的八大权阀之一,可有范阳卢氏的支持,也足以和谢晋角力,可彼时,王斓举荐的人是谢晋。
司空北辰记得当年虞皇后为此将王斓恨得咬牙切齿,笃定王斓不怀好意,而他,十分的迷惘。
那时的他也才是个少年,哪怕数载过去了,在他未经遇重生之前的弱冠之岁,也不可能具备今时今日的主见,母族势弱一直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铡刀,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那面森寒又霸道的锋刃,吞吐着让他毛骨悚然的阴气,而维系着那把铡刀不至于落下的机括,就是父皇对他的恩慈之情。
少年时,他便已对瀛姝心生朦胧好感,颤颤兢兢如履薄冰的岁月,他能想到最美好的生活,就是头上无重铡,身旁有佳人,他渴望着彻底走出一直纠缠着他的阴霾,日日春和景明,夜夜风花雪月,朝堂上一国霸主,宫闱里温柔缱绻,这才应是至尊至贵的君王,无需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显阳殿里,虞皇后在怒斥琅沂公,他也因此动摇了对王斓的信任,他想不通为何瀛姝的祖父会举荐谢晋,而瀛姝对待谢夫人,也远比对待皇后更加亲近,有时候他在想,如果谢夫人也生下了皇子的话,瀛姝的笑脸就更加不能朝向他了。
好在他的身边还有白川君,他可以冲白川君倾诉他的忧惧,他的困惑,那个神仙风骨一样的人物,总是能够抚慰他的焦灼,是白川君告诉他——殿下要相信,你有陛下为靠,不再需要强势的母族。
也是白川君告诉他,当时的卢远,无意涉入储位之争与陈郡谢、江东贺等等权阀正面为敌,临沂公是认定唯有谢晋才能够起到牵制贺、郑两姓的作用,因为对于陈郡谢而言,就算太子殿下你成为了大豫未来的君主,谢氏一门也不会走向穷途末路,谢夫人无子,反而造就了陈郡谢一族必须争取皇权庇护的“退路”。
司空北辰觉得自己听懂了白川君的剖析。
那几年,他努力想达到父皇对他的期望,他明白如果连父皇也对他失望,他必将陷落绝望的境地。其实他会埋怨卢远,因为卢远不肯对他尽忠,于是他通过各种耳目收集到的信息,言行举止、才学风度,都要效仿卢氏子弟,他得先赢得卢远的认同,成可能成为卢远的孙女婿,也只有当存在婚姻这条纽带,范阳卢方才不会作壁上观。
台城里,有太多他所痛恨的人。
可他不能表现出丝毫恨意,他必须成为一个宽容的兄长,一次次包容那两个意图把他取而代之的兄弟,“以德服人”是他唯一的“武器”,哪怕他其实根本对那四个字嗤之以鼻,在没有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前,他要做好一个窝囊的书呆子,他越是受到委屈,就越能赢获父皇的爱惜,他得造成父皇一个坚定的意识,不管是毕月乌还是角木蛟为君,他必死无疑,只有当他继承皇位,父皇的儿子们都能得以保全。
这天,瑞雪刚停,司空北辰就主动将他写的一篇瑞雪赋送去让未来的岳丈“评点”,于是和卢、崔两门的多个被各自家族重点培养的儿郎,进行了一场雪后的清谈,切磋文才,增进情谊。
大中正一职,举贤不避亲,又因卢、崔两门的子弟的确有不少都是芝兰玉树之质,他们在日后的朝堂上得以崭露头角是不庸质疑的事,笼络好两姓的子弟,不仅大有利于固储,而且在他登基之后,也可以利用这样一帮愣头青为他的“先锋部将”,对于军政的决夺,国君就能掌握更大的主动权。
傍晚时分,司空北辰才回到紫微府,这一天其实十分寒冷,哪怕裹着裘衣,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久,裘衣也被浸入了寒气一般,越变得厚重,使人越觉被湿寒缠紧,他刚在暖阁里除下裘衣,就听报了一件事。
“五娘现在鬼宿府?”司空北辰不由又问一遍。
“是。”宦官吕全低声道:“王女监约是在半个时辰前去的鬼宿府,她刚到不久,五殿下府里婢女丹瑛就出了台城,奴婢得到回报,丹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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