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货真价实的硬本事。奥波益元神出窍,变作灵珠与嗔怒金刚合体,魔神的力量即由他控制。嗔怒金刚迈步凌空行走,舞动兵刃拨打神剑,一路攻向红霞核心。
此刻天空金光荡漾,化作了剑的海洋。嗔怒金刚犹如渡海的泥牛,越往前行,步子越短,身形也逐渐矮缩。
山前山后数百名峨嵋弟子,人人屏息观战。看那红霞中心身影飘逸,一位少女正临风舞剑。其实她手中并无兵器,只是摆出挥剑的样子。但随着她举手投足,满天剑光或聚,或散,或者成排刺击,或者穿梭飞舞,时而急促时而凝滞,动静暗合节拍,不出的优美悦目。
尹赤电诧异万分,喃喃道:“这,这身法,是剑仙门的‘闻鸡起舞式’啊!最粗浅的剑法,竟有此等威力!”
有人眼尖,认出了那少女,指着大叫:“是凌波!剑仙门的凌波!”
霞映云衬,身影愈发清晰。果然轻灵缥缈,宛如古诗里描写的凌波仙子。真个景奇人美,剑势如宏。一场鏖战两个时辰,人都看呆了,恨不得永无终止的哪一刻。嗔怒金刚被剑锋锉削,巨躯遍布凹凸缺口,步态散乱,终于到了虚弱难支的地步。嗔怒金刚暴吼一声,抛掉手中兵器,六条臂膀合成金刚杵,挺进直刺,两侧云气剧烈燃烧,空中划过一道赤红的焰流。
迎着金刚杵凶猛的来势,剑芒倏尔凝聚,凌波身影消失了。红霞zhōng yāng炫光闪耀,飞出形似剑锋的利器,与金刚杵正面相撞。猛然云空激荡,霹雳连珠暴响,巨大的气团一圈圈荡溢开去。剑形利器光芒愈强,金刚杵碎屑纷落,直至分崩解体。嗔怒金刚哀嚎震天,化作黑烟散尽。奥波益元神归位,踉跄着后仰倒地。
这种“化身为剑”的法术最为神异,从来只存于玄门传之中。今rì亲眼目睹,峨嵋众人惊诧莫名,暗想凌波生xìng温和,平平淡淡从不逞能,何时炼成了如此厉害的神功?乱尘大师嘴唇微颤,道:“剑魂!她......她吞了剑魂!”
奥波益以手撑地,惨白的面颊沾满血污,瞪着眼望空喘息:“你是何方神圣,为何替峨嵋派出头?”
云空里剑光消隐,凌波现出真身,朗声道:“剑仙弟子凌波,师门有难,理当卫护!”
乍闻此言,奥波益目瞪口呆,细想对方法术确属剑仙。可他打破脑袋也不明白,一个峨嵋年轻女徒,区区无名辈,怎能击败威震西域的金轮教大护法?半信半疑之际,先前逃窜的金轮教众又跑了回来。奥波益强打jīng神,还想仗着人多顽抗。众番僧神态惊恐,颤声道:“大护法,我们布设的坛城.......被刚才那些剑光击毁,所召集的千万jīng灵,也全部被击杀!”
奥波益脸sè死灰,方信凌波剑术之强,根本无法匹敌。他目光呆滞,惘然束手,只待最后灭亡的降临。凌波伫立云端,开言道:“金轮教进犯仙界,本当尽数诛灭。但我玄门秉行天地仁道,宽诫甚于严惩。念尔尚为人身,暂留xìng命以待改过。你们走罢!”
话语运气吐出,传遍群山。在场的人都以为听错了,金轮教众更是呆若木鸡。凌波道:“你们还不下山!莫非想死在这里?”金轮教徒如梦初醒,才知对方有意饶恕。当即奥波益领头,众番僧背了同伴的尸首,循着来路狂奔。没等峨嵋弟子回过神,一溜烟逃的无影无踪。
凌波按落云头,走到乱尘大师身前,磕头道:“弟子擅自放走敌人,请师尊降罪!”
这一战惨烈异常,峨嵋派死伤惨重,弟子们满腔怨怒,恨不得将金轮教众乱刃分尸。眼看番僧逃远,鼓噪要赶尽杀绝。乱尘挥手止住众人,盯着凌波上下打量。很多弟子恨意难平,嘴里嘟嘟囔囔,只道凌波处置失当,不该放脱仇敌。刹时怨声纷嚣,越闹越响,似乎凌波倒成了临阵退缩的胆鬼。
乱尘叹道:“凌波若不放走敌人,峨嵋派就要灭门了。”
喧闹渐渐平息,众弟子相互搀扶,聚于自然宫前。乱尘道:“麒麟丹是祖师爷传下的宝物,吞服后法力大增,最浅显的剑术也可所向披靡。我锻炼麒麟丹数年,即将炼成剑魂,宝物本身已具剑气。若人修为不够,强行吞服此丹,会被宝物的剑气所伤。凌波吞了剑魂法术增强,经脉也已断碎,倘若耽搁片刻伤势发作,谁能抵挡金轮教?她放走强敌,是为保全我们大家演的空城计啊!”
乱尘的目光移向凌波,叹息道:“徒儿,这番心思好生jīng细,只是苦了你.......”
凌波缓慢起立,道:“没有师尊的指示,弟子偷用本门法宝,罪责深......”话音嘎然而止,双眸失去神采,直挺挺的向后仰倒。
四周一片寂静,忽然响起稚嫩的呼喊:“凌师姐!”东野雪冲出人群,伸开纤弱的胳膊,扑上去摇晃凌波的肩膀。几名女徒帮着照应,摸到凌波身子,只觉冰凉发僵,脸颊却红得可怕。再探鼻端,已气若游丝。雪叫道:“师姐,你别死,你醒醒呀!”
众弟子神情戚然,料想定是看到峨嵋遭难,凌波才冒险吞服剑魂。她仗剑独斗群魔,巧计保全师门,这是何等的大智大勇?到头来身负重伤,还要被同门误解,又是何等的可悲可怜。
凌波微张眼帘,望着雪的脸蛋,用尽最后的气力,道:“不许哭!记住我的话,今后保卫峨嵋,保卫师尊和.....和兄弟姐妹,决不怕死!”
雪泪水打转,始终没有溢出眼眶,大声道:“我记住师姐的话了!保卫峨嵋,决不怕死!”
乱尘大师拍膝大笑,仰天道:“好好好,这才是玄门儿女的气概!不愧我多年教养!”
凌波长长嘘口气,仿佛倦极yù睡,慢慢合上了眼睛。众弟子既感动又羞惭,纷纷围拢。好像不愿惊扰长眠的逝者,谁也没哭喊,只是低着头垂泪。
与此同时,神农首徒奉师命赶到了璇玑峰,急施医术救治上百名伤员。刚给方灵宝止血上药,要为他接续断肢。方灵宝瞪着眼珠大嚷:“魔芋大夫你昏头啦!凌波为救大伙儿xìng命难保,你医我管个屁用啊!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立马自杀给你看!”
魔芋大夫闻言转身,步子才迈开,手臂已举起,袍袖挥洒间白光疾闪,三根银针shè中凌波的眉间,膻中,气海。然后凌空弹指,银针颤动。只见他每次跨步,凌波的胸腹便随之起伏。待到走近石阶,凌波已能自行呼吸。众弟子稍感安心,各自屏息退后,等待神农首徒再施妙手。
这“千里补天”是神农门基本道法,可以远距离治病疗伤。魔芋大夫站定石阶前,神功潜运,将乱尘体内毒质尽行化解。同时朝凌波虚数次,并未接触体肤,对她的伤情已经了然于胸。当下收起银针,垂头凝思。乱尘大师问道:“怎样?”
魔芋大夫道:“师妹这伤,是被刚阳剑气斩断了经络。肝血上冲心包,故而面sè炎赤,极强的剑气转为jīng魄,深入骨髓,纵横奔走难以收敛。然则‘jīng之巢为眼,魄之海为瞳’,若以眼睛为藏剑之处,应该,大概.......哎......”嘟嘟囔囔不知所谓,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乱尘道:“谁跟你罗唆呢!爽快,有救没救?”
魔芋大夫双手摊开,道:“难!”这次倒简练,只了一个字,却似落井之石,压得众人的心直往下沉。
乱尘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救活凌波!黄幽,杨川,你俩带人赶往后山村庄,严防妖魔趁虚而入。燕盈姝,铁头,你们神农弟子也跟去,照料被番僧伤害的乡亲。”
众弟子领命而行。摄魂门兰世海道:“请师尊回元始峰休息,此间由我等善后。”左右弟子躬身求告,齐道:“师尊保重仙体!”
乱尘摇头道:“不忙,我还等一个人呢。”
兰世海奇道:“还有谁来?”
乱尘大师苦笑道:“一个伤脑筋的傻子.....哎,曹cāo曹cāo到,他马上要出现了。”
话音未落,自然宫内“噔噔噔”脚步响,只见李凤歧慌里慌张跑到门口。他头发披散,浑身汗湿,怀里抱个昏迷的少女,正是蝴蝶化身的潇潇。
昨夜李凤歧骗过许青铉,带领潇潇潜入自然宫。满指望寻着麒麟丹,借助宝物灵气让潇潇变chéng rén类。岂料自然宫暗藏玄机,壁上图画看似平常,却是镇妖的灵符。潇潇学过“丹阳九转”,凭此法深入仙宫,也毫不知觉的陷入危境——灵符悄然生效,十六间“内神jīng舍”,竟似迷宫般千门万户。潇潇越走越虚弱,气血衰竭,jīng力滴消耗,直至最后虚脱昏倒。李凤歧万分惶急,那还顾得什么法宝,抱着她急寻出路。使尽了浑身解数,从半夜到翌rì中午,终于摆脱灵符的羁缚走出自然宫。而潇潇心跳中止,眼看是不活了。
李凤歧跨过门槛,抬眼望见魔芋大夫,大喜道:“好啊,我正要找你呢!快,快,快救救她!”
魔芋大夫盯着地面发呆,正思索医治凌波的方法。李凤歧径直冲到近前,双臂托起潇潇的身子。众弟子朝两旁闪开,摆开迎敌的架势,好像金轮教又杀回来了。有人呼喝:“有妖气!是妖jīng!”
李凤歧眼神迷离,依稀看到周围站满了人,脑子里没别的念头,急道:“什么妖不妖的,她叫潇潇,你们未来的大师嫂!我跟她同生共死,魔芋大夫快动手啊!你救她的命,等于救了我的命!”
魔芋大夫面露疑sè,扭头望向乱尘。乱尘大师面无表情,了头,示意照他的话办。于是魔芋大夫轻捻指尖,如拨弹琴弦,法力透入体内,凝滞的气血流转如初,瞬间经脉疏通,潇潇的脸蛋浮现一抹晕红。李凤歧笑逐颜开,连声称赞神农首徒手段高明,又向他作揖道谢。
魔芋大夫道:“这女子虽带妖气,却修成了真人躯体。若非如此,自然宫的符咒已经将她化为脓血。”
李凤歧笑道:“那当然!潇潇是个好姑娘,绝非魔......”笑容忽地僵凝,惨淡的景象呈现眼前,仿佛梦魇般震撼。只见到处断木碎石,空中凄云惨雾,各门弟子东倒西歪,衣衫上都沾满血迹。
李凤歧呆了片刻,恍若迷梦刚刚苏醒,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凝重的寂静中,透着难以名状的伤感。忽然传来女孩子的话音,语气冷冰尖刻:“哼,我道邪魔怎能攻入玄真界?原来如此——大伙儿舍命保卫师门,没头苍蝇似的叫人家屠杀。峨嵋大师兄却躲的远远的,要跟妖jīng同生共死。”
话的人是卜筹门欧阳萍。当面讥讽大师兄,与峨嵋门规不合。但众弟子均自默然,人人神情严肃,显然内心都有同样的责难。潇潇睁开眼眸,瞧见四周人影伫立,场面森然,心下阵阵发怵,不自禁的搂紧了李凤歧的脖颈。
李凤歧并非傻子,目睹耳闻,猜到了七八分原由。他定了定神,走到人少的地方,让潇潇背靠树木而坐。然后“扑通”下跪,膝行至乱尘大师身前,叩首道:“请师尊明示,何方妖魔进犯峨嵋?弟子定报此仇!”他打定主意,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剿灭元凶,以雪众同门胸中的怨怒。
乱尘大师道:“金轮教的几个番僧而已。你若早现身,天龙神将统率玄门,什么魔头不能降伏?哎,峨嵋派何至遭此大劫,凌波更不会.......”到这儿毒伤发作,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魔芋大夫赶忙上前,取出药物给师尊服用。
李凤歧骇异道:“连师尊都受了伤......金轮教用什么诡计,居然伤了师尊!”
这时常生子走近两步,指着潇潇,道:“这女子身怀妖气,大师兄,是你带她进入自然宫么?倘若真是这样,你应当知道师尊受伤的原因。”
刚听到前半句,李凤歧猛然省悟——妖类进入玄真界,必将沾染璇玑峰上空的紫微星。师尊和仙境同体,主星既污,真气也致浑杂,遇到外魔侵袭自然遭受重创。驭兽门“虎贲螭卫”归附正道,只因身属兽类,也不能在玄真界停留过久。
防范如此严密,自然宫混入妖类,几乎没有可能。何况此地遍布镇妖符咒,若无峨嵋高手亲身引领,再强大的魔头都无法靠近仙宫。
欧阳萍冷笑道:“玄真界禁绝妖类的道理,最年幼的弟子都懂得。大师兄明知故犯,有什么法吗?”
李凤歧缓慢的站起身,经受的冲击太大,震惊到麻木,心绪反而平静了,道:“我带潇潇进自然宫,是想借助麒麟丹的灵光,助她脱体换骨,变成一个凡间的女子。”
当下侃侃讲述,对潇潇的情意,留恋师门,不愿私奔的决心,以及潜入仙宫的计划,一股脑和盘托出,最后道:“我原本设想——我们接近麒麟丹时,潇潇的妖气消尽,紫微星就会恢复常态,之前略有玷污也无大碍。不料恰遇邪魔进犯,师尊仙体受损,师弟妹们死伤众多,这一切全因我的过失引起......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愿,只求师尊准我下山报仇,此前先断一臂,以正峨嵋门规!”
他越越激动,左手凌空虚抓,一名弟子腰里长剑“嚓啷”出鞘,直飞入掌心。李凤歧握住剑柄,猛地往右臂斩落。旁边雪不懂他些什么,只看大师兄神情异常,隐约感到不妙。待到他举起长剑,雪陡然飞出冲进怀里,抱住臂膀叫道:“大师兄!”
长剑疾闪,朝雪头劈去。李凤歧急吸了口气,法力到处长剑震断,锋刃贴着雪的脊背插入土中。他惊怒交集,喝道:“干什么?给我闪开!”忽然手心一暖,如握温软脂玉,回头一看,潇潇站在了身边。
她握住李凤歧的手,举目环顾四周,楚楚身姿宛若傲雪寒梅。随即双膝弯曲,跪在了自然宫的石阶前。
这无声的一跪,既不是胆怯,又不是求饶,更象是承受重压的姿态。李凤歧明白她的意思,心cháo登时宁定,道:“你不害怕?”潇潇微笑摇头,拉他也跪下了。两人肩并肩跪着,抛开所有的忧惧顾虑,心甘情愿领受重罚。
一时间场面凝肃。峨嵋弟子大多重情守义,绝非冷酷刻板的死脑筋。面对他俩的这份挚爱与坦诚,众人暗生恻隐之心,再忆起旧rì往事,大师兄的好处逐次闪现,怨怒终被同情代替。大伙儿自幼相伴,谁又忍心伤害手足?
沉寂片刻,雪首先叫道:“这位姐姐是好人,她救过我!你们别打她!”
许青铉跟着出列,磕头求告:“大师兄对玄门忠心耿耿,此番变故必有原故,望师尊明察。”
遁甲门楚晴走近石阶,道:“师尊明鉴,紫微星受染,金轮教犯境,两件事纯属巧合。大师兄纵然有错,却是无心之过,所谓不知者不罪,请从轻发落。”
乱尘大师脸sè木然,掰着手指头,嘀咕道:“好啊,他两人这么跪着,倒是拜堂成亲的架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下来又怎样?......”
众弟子见情形不对,连忙纷纷开言求情。有人伸手搀扶李凤歧,道:“大师兄快起来,咱们自家人,‘胳膊折了袖子里弯’,有什么事不好的?”
欧阳萍冷冷的道:“好个自家人,好个‘纯属巧合’。呵呵,大师兄前脚把妖怪带进自然宫,金轮教后脚杀到峨眉山,这也‘巧’的太离谱了罢?”
话音刚落,乱尘大师睁开双眼,断喝道:“住嘴!”嗓门之大,好似晴天霹雳,唬得欧阳萍脸发白。乱尘道:“不巧又如何?非得问他个死罪,你才称心如意吗?峨嵋派元气大损,这时还窝里斗,真是满脑袋浆子糊涂蛋!”
其实欧阳萍只为玄门着想,年纪虽幼,严查细究是她天生的作风,言语刻薄也是习惯,倒并非故意加害李凤歧。耳闻师尊叱骂,欧阳萍脸红耳赤,低头退入人群之内。
乱尘发了会儿脾气,伤处牵动,埋头伸脖子咳嗽。雪跑上来拍背,道:“那姐姐心肠很好,让她留在山上罢。”乱尘眉头皱拢,摇手道:“魔芋大夫!快把这些丫头,娃娃,缺胳膊断腿的倒霉鬼,全给我领到元始峰去,免得咦里哇啦吵闹,尽讨人嫌!”
魔芋大夫领命,招呼神农弟子抬负伤者,带领幼弟子去元始峰调养。各门jīng英仍站在原处,眼望师尊大发脾气,又没处罚李凤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楚晴瞅了瞅潇潇,道:“师尊,那女子虽是妖类,但并无歹意。依我看饶她xìng命,撵下山去便好。”
乱尘大师拉了拉胡子,意味深长的道:“哦,你要撵你的大师嫂?峨嵋派门规虽宽,可没有这种犯上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