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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应该让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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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也狠毒!

    最惨的是:

    铁手恰好在这顷刻间又消失了功力。

    “砰”!

    “大块田”打在他的背部!

    铁手立即倒了下去,就像一场正在老去、正在萎缩,正在枯谢的梦。

    铁手轰然倒下。

    他负伤了。

    ——受伤的同时,正好遇上“冰火”之毒第六次发作:

    他散功了。

    但他在倒下去的同时,已把内力一下子往庄怀飞逼了过去。

    庄怀飞本已在复元中,受这一激,猛然翻起,这时,铁手刚倒了下去,唐天海劈面就乍见一条腿向自己飞了过来!

    唐天海也是刚刚恢复活动能力,他刚发出“大块田”,打倒了铁手,正喜出望外,庄怀飞的腿就来了:

    这是庄怀飞聚毕生功力的一腿!

    他要避,也无从避起。

    这一腿,就喘着了他。

    且踢入了他的身体内。

    整只脚,把他的身躯踢了一个大洞,而且脚还踩在他的内脏中,一时没有抽拔回来!

    没有人能碎了五脏还能活着的。

    命只有一条。

    ——多庞大的身躯也只有一条命。

    唐天海也是。

    庄怀飞一脚踢死了唐天海,也一时震住了杜渐、杜老志。然后他就蹲了下来。一手扶着恋恋,一手搭着她的脉门,为她过气保命,并且惨笑逍:“可惜我们只能轮流奋战,没办法并肩作战!”

    他的话当然是对铁手说的。

    其实,他既在回气,也在逼发“思乐冰”的药力,克压住“算死草”的毒力,并故意笑谈闲叙,以图延宕时间,回复战斗力。

    外面的风狂吼不已白苑内的风却比外面更哀更伤。

    更凄更怨。

    欲泣欲诉。

    铁手口溢鲜血;却在此时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你的脚加上我的手,我看杜氏昆仲早逃上太白山去了。可惜我窝囊,却躺在这儿。”

    庄怀飞道:“不是你窝羹,而是我入了邪道,误了你的正果。”

    铁手道:“没有正不正果,我们都在取经的路上,江湖风险多。”

    庄怀飞马上接道:“君子多珍重。”

    “我现在才知道珍有多重!”铁手加了一句:“你可也要为国保重。”

    这时呼呼风声,使他们忆想起当日并肩勇打“三周庄”的种种情境与期许。

    “国?”庄怀飞苦涩得连嘴也例了,但他还是算作是笑:“我连家都没有了。也许,唯一庆幸的,遗憾的是,我们的拳和脚,还是来曾对上过。”

    铁手正色道:“我的掌不打朋友。”

    庄怀飞也肃容道,“我也是。”

    他们只说到这一句。

    因为杜渐和杜老志,已鼓其余勇,杀了上来,他们大概已看出铁手。庄怀飞皆己伤重,都到了强弩之未,此时不打落水狗,尚待何时?

    庄怀飞摹地虎吼了一声:

    “暴老跌,你再不出手,还等什么?”

    暴老跌!

    一一暴老跌不就是当年那位先庄怀飞与铁手进入“三周庄”“卧底”、呼应的怪脾气的捕头吗?

    他不是已死在墙内吗?

    怎么还活着?

    一一一而且竟在这里?

    庄怀飞这么一叫,杜老志就飞了出去。

    他后头膊脖如同给老虎咬了一口。

    一大口。

    血肉模糊,而且血肉淋漓。

    他倒了下去,临死还不知自己死于谁人之手。

    他一向暗算人,而今他死于暗算。

    最惊讶的还不是铁手。

    也不是杜渐。

    ——尽管他俩,一个震讶,一个震怖。

    最震动的是沙浪诗。

    因为出手的正是她那常年“贴”在身边,高大而沉默寡言的“保镖”!

    一一他就是暴老跌!

    “你就是暴老跌?‘老虎狗’暴老跌?”杜渐乍丧其弟,第一件事不是伤心,而是惕悸;第一个行动不是报仇,而是打探敌人意图,“你不是已死了多年吗?”

    “那是假死。”暴老跌一出手使得手,使他颇为自许地道:“我跟你一样,都贪图赃物,故跟‘三周庄’的“单手神棍’合作-----周丙因为较有良知,一向广结善缘,故尔也给他两个兄弟孤立、排斥,眼看就要下手剔除他了,所以他与我暗中约定,明里唱戏,我假死,他溜走,并要求庄头儿放我们一马,‘东方世家’的俘虏能救便救,把‘三周庄’内的盗匪一个不留那也是为民除害都是好事。我要享用‘三周庄’那一大笔财富,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大家都以为我已死了。”

    铁手不禁要问庄怀飞,“你一一早已得悉暴老跌没有死?”

    庄怀飞道:“我一嗅,就嗅出来了——死人堆里就只有他一个活人,你忘了我的嗅觉是挺好的么?”

    没有忘记。

    ——铁手忘不了‘三周庄’外的一战:

    庄怀飞还借他的手,推倒了墙,墙内果然都是给虐杀的死者——庄怀飞就是这一嗅,就嗅出了藏尸处。

    不过却“嗅”不出藏宝的地方。

    “我本来也无意与他们合谋,但知道暴老跌干了几十年捕快,既辛苦又穷寒,乐意成全他;周丙也是‘三周’恶霸中最肯行善的一名,我也有意放过他。”庄怀飞动着嘴角。道:“直至后来在庄外,我们破了雷打不入的‘三周庄’.还好不容易铲平了荆州杀马的那伙兽兵,结果,给雷俞带兵暗算,几乎身死风雪中……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

    铁手不能忘记:那是他和庄怀飞首度并肩作战:他用他的手,他使他的脚……天造地设,合作无间,终于脱险,杀了雷俞。

    那天的风,也是这般呼啸着。

    只不过,下的是雪,不是雨……

    “受了这等教训之后,我就觉得不能再苦下去,所以我就暗里找上了周神棍,”庄怀飞道,“我既放得了他,也一定追得上他。”

    “我知道,你的嗅觉一向很好,”铁手道,“你嗅也嗅得出来。”

    庄怀飞也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理会铁手的讽刺之意,只道:“我没敢找你分这笔赃,不光是我想贪多务得,而是知道你决不会答允——我不想伤害我们的友谊。”

    “你说对了,我是不会答应的。”铁手追:“原来近年你生活得比较好,花的就是这笔不义之财。”

    庄怀飞道:“反正,这笔赃款如非我们三人共享,就是上呈给皇帝大臣狗官权贵花用,那还不如我们自己享福。”

    “说的对!”杜渐见势不对,改为奉迎的口吻:“我也是这样想:不享白不享,所以才有今天的行动……”

    铁手打断了他的活:“不,你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们是两种人。”庄怀飞觉得应该跟铁手交待清楚:“不过,暴老跌今天出现在这里,我是事先不知道的……我刚才还防着他对我出手。”

    “对,这点我也奇怪。”暴老跌也饶有兴味的看着庄怀飞:“我整个形貌,都有很大的不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有看出来,”庄怀飞冷晒:“我是嗅出来的?”

    “我一嗅。”庄怀飞的语音充满了讥俏,“就嗅出了一个充满奸诈、卑鄙。贪得无厌的小人那种味道。这味道很熟悉。”

    “那当然就是我。”暴老厥居然受之不拒,当之无愧道:“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的。”

    “不一样。”

    第一句是庄怀飞说的。

    第二句是铁手说的。

    “好,不一样就不一样,那又怎样?”暴老跌说:“‘三周庄’那一役之后不久,钱,我又花光了。”

    铁手也冷冷地道:“而且,你也食髓知味。”

    沙浪诗忍不住问:“那你潜入我们沙家又做什么来着?”

    暴老跌陡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如干柴。

    遇上烈火的干柴。

    “我本来就像对待‘三周往’一样,潜入沙家,打探了些机密,我一向怀疑沙家跟朝廷帮派有勾结,若遇上时机。也不妨大捞一笔……”暴老跌笑的时候,喉头里似有塞着拳头大的一块浓痰,但他却不将之吐出,继续怪笑:“没想到,却正好给我遇上这案子——吴铁翼是”大老虎’,我炒这一笔好过煮十锅粥!”

    沙浪诗又气又怕:“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原来就是一一一”

    “我外号叫‘老虎狗’,”暴老跌得意洋洋的说,“我可以沉得住气,连神仙都当得了!”

    “你不是老虎,”庄怀飞道,“你只是狗。”

    “我平生行事很少后悔,”庄怀飞一字一句的道:“我却后悔那年放了你一把,上你拿了赃款,逍遥法外,你便开了个兴头,去作恶事。据我所查,有几件黑吃黑。黑吃白的家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就算我是狗,别忘了,我是你第一个放出来咬人的。”暴老跌一点也不以为件,指着杜老志:“而且我至少己替你咬死了一个贼。”

    “你杀他是因为你也想谋夺那一笔吴铁翼的财富,”庄怀飞严峻地道:“你不是帮我。”

    “你又猜对了,”暴老跌直认不讳,“那笔款子,我拿定了,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谁教你埋藏那么大的一笔赃款一一一又有谁能够不动心!”

    他顿了顿,又故示大方的说,“念在你当年有意放我一条活路的份上,无且不妨让你活-----不过,周丙事后也给了你好处,没少了你的一份,你少装清高,今天,只要你把太白山上的藏宝交出来,我就考虑也放你一条生路。”

    庄怀飞先看看他一直扶着的奄奄一息的恋恋。

    他看了恋恋一眼,眼里立即充满了悲伤的神色。

    然后他望向铁手,眼色里似已有了决定。

    “他呢?”庄怀飞问;“也应该让他活吧?”

    “你活就好了,”暴老跌立即拒绝,“他是四大名捕之一,他若能活着,你认为他会放过咱们吗?”

    “我呢!?”杜渐抗声叫了起来:“我可还是活着的呀!”

    以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要抓人逃不了”的威名,此际居然谁都似没把他放在眼里。

    暴老跌冷笑道:“你已受重伤,杜老志己殁;我们两人若联手攻你,你是必死无疑。”

    杜惭的脸肌抽了一下,“不过,我若相助你们任何一个,你们都一定能轻易打杀对方一我们何不三人分了它?”

    “好主意,”暴老跌马上同意,“咱们还是先拿了好东西再来论交情定生死吧!”

    “分了它?”

    庄怀飞问。

    暴老跌贪婪之色形于脸。

    杜渐目光渴切。

    ——他们已有了共同的目标。

    “假如我说不可以,”庄怀飞道;“你们就一定会先联手对付我,是不?”

    他说话的时候,忽然急促的吸了口气,看他的神情,好像吸到什么辛辣之气似的,但在场的人谁也闻不着什么。

    外面只有风声。

    雨声。

    以及穿林打叶的凄迟之意。

    “不过,决定权却在我手里,你们谁也不敢杀我,是不”庄怀飞反问:“要是我死了,赃款就从此下落不明了。”

    “你不要死,”暴老跌露出满口黄牙,“你死不得也!”

    庄怀飞再望望恋恋。

    恋恋凄然的看着他。

    “你也不要乱打主意,不管开溜还是要救铁手,我们都会盯着你。”杜渐显然是个厉害角色,这个时候,他并不急于为他弟弟杜老志报仇,而是先以共同利益,稳住暴老跌再说,“你只要不装鬼作怪,弄神骗鬼,我们就不会让你死,不舍得给你死。”

    庄怀飞摹地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们要分,好!我们就分了它!”庄怀飞一笑,三大创口都渗出了血,他却似是不以为意,“你们先让我和铁捕头叙叙旧。”

    “好,”暴老跌咧着咀说,“你们叙旧,可以。我一向最喜欢看人生高死别。只不过,第一,你们说的话,我一定要听见。我还真怕你们在说我坏话。”

    庄怀飞听了也不以为件。

    他好像把一切都放开了。

    豁出去了。

    他居然还问:“有第一,必有第二,不妨说来听听。”

    暴老跌眯着眼在观察庄怀飞:“第二,你千万不要与他在身体上接触,我怕你过气给他。你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我一向胆小。”

    庄怀飞笑道:“可以可以,没问题没问题。还有第三点呢?”

    见庄怀飞那么开朗,铁手反而觉得心寒,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暴老跌怔了怔,他也摸不透庄怀飞的意思和用心。

    杜渐却道:“你若有异动,我们就先打杀恋恋姑娘。”

    他看定恋恋是庄怀飞的破绽和要害。

    一一偏偏恋恋已伤重,且不能动弹!又不会武功,这真的是庄怀飞的“罩门”。

    暴老跌坯加了一句:“还有离离姑娘,我们要杀她,确也不难,他毕竟是你恩人的女儿,不管你对她有情无情,你可都不愿见她早死吧?”

    “这个当然了,”庄怀飞居然表现得很无所谓:“还有没有?”

    暴老跌跟杜渐不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庄怀飞为何有恃无恐。

    “你们没有,我可有,”庄怀飞道:“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杜渐警告道:“你少玩花样…”

    “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庄怀飞轻松地道:“别忘了,只有我知道藏宝处。”

    “你说。”

    “把铁手留在这里,这事与他无关!”庄怀飞道:“还有离离。让她走。”

    暴老跌与杜渐迅速商议了一下,暴老跌说:“我们倒不一定要即杀铁手,反正,他已受毒力禁制,伤得也相当不轻,他当日冒险冲入‘三周庄’,其一理由是为救我,而今我也不妨让他活。但离离则一定要跟我们同行,若她留在这里,说不定能解救铁捕头的受制,她是吴铁翼的女儿,跟我们一道寻宝,自是合理不过,她可以帮恋恋姑娘上山,我们找到了宝藏,也可在她面前作个交待。你若怕铁爷在这几天无人照料,自有小珍和沙姑娘在,反正她们两人我估量过,倒真的没有武功底子。谅她们在这儿无多大作为。”

    庄怀飞还待说话,杜渐即道:“你们且即叙旧吧,我们可没多大耐心,恋恋姑娘也熬不了多久。”

    离离寒着脸道:“我去。”

    小去也说:“我也去。”

    “都要去。”杜渐脸上浮起了一种恶意且可恶的诡笑:“都得去!”

    他们既这样说,便是没有选择。

    ——摆明了,他们是想防不测,多了离离和小去,更可以牵制庄怀飞,万一恋恋死了,庄怀飞也总得顾虑,不忍牺牲离离和她的丫头。

    铁手可急了,“小庄,你不得如此一一一”

    庄怀飞却显得很平静,“铁兄,这事你不得参与,自然发急。”

    他笑了一笑,笑容依然孤苦:“没办法,这一仗,咱们便无需并肩作战了,我自会打好这一战。”

    铁手无奈因刚才运发过人内力,冲破毒力禁制,而今负了伤,便无法再聚力逆冲经脉,完全受制,感慨地道:“这次我们来打大老虎,没想到,老虎会那么多,方今之世,尽是豺狼当道,连我们执法人员都如此,可见平日百姓是受了多少委屈、欺凌!”

    庄怀飞也很有同感:“连打老虎的人都全成了大老虎——老虎是打不尽的。”

    “打不尽也要打!”铁手毅然说道:“杀得一只是一只!”

    杜惭冷笑:“杀?铁捕爷,你现在还自身难保呢!要不是跟庄捕头先谈好了条件,我先杀了你再说。”

    庄怀飞不去答理他,只跟铁手道:“你记得我们以前的梦吗?-----那个不老之梦!”

    铁手有点狐疑:“你是说......”

    “为国保重,哈哈,”庄怀飞陡地笑了起来,“哈哈,为国保重一国家根本就不要你、不爱你,不珍惜你、甚至还不知道有你:…你又怎生为她保重啊!”

    铁手道:“然而,我们本来都想为国家尽一点力,做一些事的呀!”

    庄怀飞沉默了半晌,道:“那好,你继续做吧——我只能为自己做点最后的事了。”

    铁手道:“你万勿——”

    “那笔款子我自有打算!”庄怀飞打断截道:“你猜对了,的确是这样。你刚才那一掌向外一击,我就知道你明白。八方风雨,四面楚歌,兵不厌诈,陈仓暗度,颜如玉,无所为,都靠你了。”

    别人都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铁手已哽咽,看来非常难过。

    “咱们不能再并肩作战了,始终,你才是兵,我仍是贼!你要小心,贼也有知交好友,我的生死之交王飞,聂青,朱杀家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可能便是你们四大名捕的劲敌,我怕他们真以为是你杀我的。要当心!”,庄怀飞突然抛尽烦愁于三千丈外的说。

    “为国保重!”

    说罢,跟奄奄一息的恋恋在耳畔蜜意轻怜的说了几句话,大家只听到他跟她说了一句:“我们终于可以一齐上这山寻梦了!”然后又在他母亲遗体前跪倒,叩了三个头,然后抱起恋恋,遂向离离、小去一点头道:“你们跟着我。”

    然后向疑惑、戒备中的杜渐,怀疑,提防中的暴老跌吆喝了一声,道:

    “走!咱们上山寻宝去!”

    他抱着恋恋,大步踏过地上的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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