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那个道士

    甭管那声音念叨着什么, 对于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陈明来说, 那分明就是天籁之音，他顿时觉得腿也不疼腰也不酸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急匆匆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了过去。

    人在绝望之境看到希望的时候，总会爆发出来无穷无尽的潜力, 陈明也不例外，那声音时断时续的, 距离着他还有一段距离, 陈明偏偏凭借着极佳的耳力，找对了正确的方向。

    穿过树丛，跑了一会儿之后, 那些人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

    “生人勿进, 仙人回归~~”

    每念叨一句，还会摇几下铃铛, 之后又重复着在念叨上一句。

    陈明走南闯北, 见识也是极多的，听到这些话之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湘西这地方的道术一派，和他们流派不同，虽是同为道士, 可是这一派的道士却整日与尸体为伍。

    与尸体为伍的，大抵都带着一些邪气，他们虽是正派道士, 可是传出去的时候，人们最常喊的，便是赶尸人。

    现在这世道乱得厉害，人们为了讨一口饭吃，常常背井离乡，去其它的地方做活，然而这样的世道，人命轻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外面。

    世人讲究叶落归根，人若是死在外乡，不管是用什么法子，肯定是要将人的尸体带回家乡掩埋的，否则的话，这个人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赶尸人自有一套法子，可以保证尸体不腐烂，也可以控制尸体，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故土，因为这个独门手艺，他们在湘西这地方，倒是很吃的开。

    陈明虽然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道士，可是对这些事情，却是也有些计较，他一个正正经经的道士，怎么能和赶尸人混在一起呢？若是传了出去，他以后可怎么混？

    正当陈明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些人的声音小了下来，看样子似乎是走远了，这一下子，陈明哪里还顾得着旁的什么。

    他的命都要丢在这十万大山里面了，哪里还有那闲工夫想东想西的？

    陈明加快脚步追了过去，很快便追上了那一行人。

    在山里面待了快小半个月时间了，陈明现在的模样可想而知，他冷不丁地从草丛里面钻出来，可是把那三个赶尸人给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

    为首那穿着道士袍的人叫了一声，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那几个直挺挺地矗立在那里的人背后。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男人掐指念诀，一行六个穿着寿衣脑袋上贴着符纸的蹦了两下，排成一排的，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跟着男人的两个徒弟被吓了一跳，立即跑到了自家师傅的身边。

    “师傅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难不成是有人来劫道？”

    有六个僵尸在这里抵着，男人松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徒弟这么说，男人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你见过有人劫道劫我们这样的赶尸人的么？他想要什么？难道想要我们的这些尸体啊？”

    年轻男人的脑袋挨了一下，疼得要命，自家师傅对他下手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留手的，他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脑袋，可也不敢和自己的师傅发脾气，整个人委屈巴巴地蹲在那里。

    旁边另一个徒弟见先头的师兄弟吃了亏，略微斟酌了一下才问道：“那师傅，你觉得他是来干嘛的？”

    被称为师傅的男人瞪了自己的徒弟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得得得，别说了，有这些僵尸挡着，他就算是想要干什么也讨不了什么好，阿豪你去问问，他想要干什么。”

    刚刚挨了一下的男人哀嚎一声：“师傅，你怎么不叫阿方去？”

    男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当人师兄的？竟然连个当师兄的样子都没有，叫你去你就去，别隆！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他在不过去，怎么也说不过去，阿豪从地上站了起来，绕过面前的僵尸墙，走到了突然冲出来的那人面前三米远的地方。

    “你是谁，想干嘛？我们可是赶尸人，我师父是麻麻地，整个湘西谁不知道他的名头，你可想清楚了，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能耐，得罪了我们，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阿豪张嘴便吹牛，他说话一套一套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唬得人一愣一愣的，若是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被他给唬过去了，然而，他面对这人是陈明，走遍大江南北，坑蒙拐骗唬人界扛把子一样的存在，阿豪的唬人技术，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体。

    陈明站直了身子，朝着他们施了一个道家中人专门使用的礼。

    “小兄弟，我也是同道之人，我是属于北方一派的，说起来，我们这一派和你们湘西这一派也有许多渊源。”

    陈明倒是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然而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狼狈，要是摆出那副样子，反倒是不伦不类了，因此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阿豪唬人不成，反倒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见陈明说的头头是道，用的又是道家之人才会的手势，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跑回去找自己的师傅麻麻地了。

    听完自己徒弟咕哝了那么几句之后，麻麻地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拎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走了出去。

    待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陈明时，麻麻地撇了撇嘴，他这个样子实在是狼狈的很，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说，还沾了不少的枯枝烂叶子，脚下的那双鞋基本上被泥糊的看不清楚原来的是什么样子的了。

    麻麻地这人，因着这赶尸人的身份，心里面还有一些自卑，若是看着同道之人比自己好，那自然是千般羡慕百般嫉妒的，可若是同道中人落魄了，处处比不得自己，他的那颗心便极为地舒坦，态度自然也比往日里软和许多。

    “不知道友如何沦落到此番境地，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定然会帮上一二。”

    阿豪拉着阿方，在麻麻地后面小声吐槽着：“咱们师傅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大方了？”

    阿豪嬉笑一声，说道：“还不是因为对方是道士的缘故，咱们师傅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在其他道士面前，惯是会装模作样的。”

    “还说有事儿就开口，若是人家要钱，师傅还能给钱不成？”

    “你啥啊，这荒山野岭的要什么钱？就算是拿了钱，也没地儿花去，我看他那样子，八成是在山里面迷了路，想让怎么带他出去。”

    “说的也是，咱们师傅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平日里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瓣儿来花，若是要钱，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两人就在麻麻地的身后嘀嘀咕咕的，半点儿也没有背着麻麻地。

    麻麻地听着自己两个徒弟的交谈，一张脸变得越来越黑。

    哪里有这样拆自己师傅台的徒弟？

    因为还有外人在场，麻麻地也不好发作，转头瞪了自己两个徒弟一眼，方才转过头来，又将目光落在了陈明身上：“这位道友……”

    陈明这人也是能屈能伸的，况且麻麻地这人只是略微有些n瑟了而已，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便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毕竟，现在要求人办事儿的是他。

    “道友客气了，我姓陈，单名一个明字，若不嫌弃，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便可。”

    麻麻地朝着陈明拱了拱手，态度说不上敷衍，不过也说不上热络。

    他们出门在外跑生活的，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儿标准，出门在外完事难料，对人对事儿，都不能做的太过了，能帮一把便帮上一把，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落了难，也能有个人来帮你一把。

    他们道家最讲究一个因果，积德行善，与别人有利，对自己的福德也是很有帮助的。

    陈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他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麻麻地他们也是要送这些僵尸回去他们的家乡的，陈明这事儿来说，对他们不过是小事儿而已。

    这十万大山，他们运送僵尸，走过了也不知道多少次，旁人在这里是极容易迷失的，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在这里走出一条路来。

    原本是三人行的队伍，又加进来陈明一个人。

    他们赶尸的手艺关键是在尸体的处理上面，至于其它的道法道术，各门各派里面都有着差不多的，就算是陈明想要偷学，也损失不了什么。

    不过陈明倒是个挺懂规矩的，他们施法念咒的时候没有背着陈明，不过陈明却全都没有仔细去看，不管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至少摆在面上的，他是不想偷学这些。

    因着这个缘故，麻麻地和阿豪阿方两个，对陈明的感觉倒是好上不少。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山路难行，晚间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们走山路的时候晚上从不赶路，若是着急忙慌地赶路，这些尸体有一个掉进那山崖下面，这趟买卖便算是完了。

    这先人尸体可不比旁的物件儿，旁的要是丢了少了，还能有个赔偿的价格，可这人的尸体要是丢了，他们又能从哪里找到一具尸体来赔偿人家？

    说到底，这一行的收益高，风险也同样大，做的是人的买卖，万事儿都得要小心。

    天一黑下来，他们便找好了地方，安营扎寨，篝火燃了起来 ，麻麻地他们将干粮拿出来分吃。

    麻麻地见陈明在那儿干巴巴地坐着，知道他现在是没有了吃食，既然已经让他入了火没道理他们都有吃有喝的，反倒让人家一个人饿着肚子坐在那里？

    九十九步都拜过了，最后的这一哆嗦若是不给了，他们这忙也算是白帮了。

    这么想着，麻麻地示意自己的大徒弟阿豪拿了干粮去给陈明。

    三人的干粮都是有数的，个人吃个人的，麻麻地要做好人，却拿着自己的口粮去做人情，阿豪心里有些不舒服，然而却不敢违背了自己师傅的意思，不甘不愿地拿了干粮递给了陈明。

    这些日子陈明自己吃野味是吃够了，可是看着麻麻地他们这些人的样子，似乎一直都是以这些干粮果腹的，陈明眼睛转了转，放出大宝和左思两个，示意他们去弄些野味回来。

    左思和大宝两个刚一显露个身形，就一阵风似地跑了，麻麻地他们只觉得风有些大，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

    等过了约摸半刻钟的功夫，大宝和左思两个回来了，陈明想了想，示意他们两个显露出了身形来。

    正统的道士对赶尸人这一门派，多少都有些小嫌弃，大抵上是因为赶尸人成日里与尸体接触不说，甚至用尸体来赚钱之类的，总的来说，这一门子在道门之中的名声实在是算不得好的。

    陈明和他们相处了这么一天，也多少能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防备不喜，先前听麻麻地说，要出山至少还得有小十天的功夫，若是彼此心中有了嫌隙，陈明害怕他们会一走了之，把他扔在这十万大山里面。

    陈明这一门虽然也算是正统的道门，不过他们这一门，也有御鬼之术，严格意义上来说，御鬼和赶尸，在道家门上，都属于不入流的。

    麻麻地他们看到突然显现出来的那两个人影，吓了一跳，再一看，他们脚不沾地，火光映照下也没有影子的存在，都直白到了这种地步了，三人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居然有鬼？！

    赶尸和养鬼又不同，他们日夜和僵尸相处，倒是不会觉得害怕，可是鬼物这种东西，他们很少见到，心中会感觉恐怖，也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情。

    见他们害怕了，陈明急忙出来解释，这两个是他的鬼使。

    “他是大宝，她是小宝，他们都是我养的鬼使，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麻麻地和三个徒弟将信将疑，见大宝和左思两个一左一右地站在陈明身边，对他们也没有表露出一点儿的攻击之意，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麻麻地朝着陈明拱了拱手，喊了一声：“陈道长，先前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儿，真是失敬失敬。”

    先头的时候，麻麻地对陈明也是不冷不热的，大约是觉得两人不是同一类人的缘故，可是当陈明将自己的两个鬼使弄出来之后，麻麻地和陈明之间的关系便突飞猛进，不过一天的时间，两人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阿豪阿方：“……”

    大宝左思：“……”

    六个僵尸：“……”

    他们的好感增长实在太过奇怪，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理解的。

    他们两个大的厮混的不错，大宝左思和阿豪阿方两个也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先头听到阿豪阿方名字的时候，左思还有些奇怪，特意跑去问了陈明：“明叔你这两个阿豪阿方，和九叔旁边的阿豪阿方，有什么一样的？怎么名字会取得一模一样的？”

    左思实在是问了一个傻问题，陈明哈哈大笑了起来，摸了摸左思光溜溜的小脑袋：“他们四人没有任何相同，不过是巧合的取了同样的名字罢了，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同名同姓不同人，也是极为正常的。”

    左思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听不太懂这些东西，她这么傻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么可爱了，陈明忍不住将左思给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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