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胜春朝的秋日里,得知迎春的嫁妆能不花费自家一草一木就置办了,贾琏很是欣慰。
许青珩也很是欣慰。
隔着帘子偷听的迎春,心里更是欣慰,所慰之事,一是贾琏挂心她的亲事,二是贾琏、许青珩口中的胡竞存貌似与她十分匹配,三是……嫁妆似乎十分丰厚。
“哥哥喝茶。”迎春等许青珩、贾琏话音落了,才捧着茶进来。
“不喝了,想来你们吃过饭了,我去梨香院里与子弟们一同吃饭。”贾琏说罢,便去了。
许青珩抿着唇笑,待见迎春还愣愣地站着,便笑道:“还不回去瞧瞧衣裳够不够,若不够,只管叫了人来给你裁衣裳。”
迎春腼腆地一笑,便掐着衣角向东跨院去,边走边想她的心思可算了了,以后再没可挂心的事了,正觉神清气爽,便见司棋过来了。
“姑娘,老爷叫人唤姑娘过去。”
迎春打了个冷颤,待要不去,又于心不忍,于是就叫司棋陪着向后头偏僻的东大院去。一路上思量着见了贾赦如何说,待到了东大院门前,听见里头婴孩无助啼哭声,反倒有了底气,令人开了门,便进去了。
只见这人迹罕至的东大院内中虽无花哨的亭台楼阁,但宽敞无比,院子好比校场一样又宽又广,远远地瞧见贾赦拄着拐杖快步向她走来,迎春莫名地觉得滑稽可笑。
“哼!”院子太大,贾赦气呼呼地走过来后,额头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汗。
“父亲。”迎春福了福身,瞅见碧莲抱着贾琮紧跟了过来,就暗暗撇嘴。
“二爷呢?老爷一早身子不自在,怎不见二爷来?”碧莲抱着孩子兴师问罪。
迎春因亲事有着落便也有了底气,听碧莲这话,便冷笑道:“你与谁说话呢?”
“老爷。”碧莲登时委屈地挨近贾赦。
贾赦冷笑道:“在你老子跟前摆起威风来了。”
迎春心恨碧莲狐假虎威,便苦笑道:“老爷,二哥避嫌还来不及,来这做什么?老爷自己算一算,这院子里,谁成日里将二哥挂在嘴上?”
贾赦呆愣住,狐疑地看碧莲。
碧莲张口骂道:“老爷好糊涂,旁人说一句,就疑心起我来了。既疑心我,就定也疑心琮儿,既然疑心琮儿,我们娘两也没脸留在贾家了,不如一头撞死吧!”说着,待要撞,偏四下里空旷无比,离着院墙足足有百来步远,要撞过去,免不得小跑,若小跑了,哪里还有柔弱可言?于是便要向贾赦身上撞去。
贾赦忙抱住她,哄道:“你放心,不出两日,我定能将琏儿叫来问个清楚明白!”
碧莲先撒泼,此时便又落泪,惹得贾琮与她一同哭个不停,母子二人哭得好不可怜。
“早知道,我就不来你们贾家了。”碧莲哽咽道,心里当真有些后悔了,遥想当日满心壮志要逼死许青珩令贾琏悔不当初,谁知终究又成了一场不自量力的笑话。
“莫哭了,家里就琏儿、琮儿两个,琏儿一时糊涂,等他醒过神来,就知道疼琮儿了。”贾赦自欺欺人地说。
迎春原本是不舍贾赦才来这东大院,谁知瞧见了这么一出好戏,默不作声地福了福身,便悄无声息地出来了,到了东大院门上,见人关门,就对门上人说:“若是老爷没什么要紧,不必打发人特特说给我听。”有些失魂落魄地出来,不自觉竟走回了先前的院子,瞧见院子里探春独自一人坐在虬结的山石下逗弄花头鸭子,有些尴尬地转身要走,不想才转身,便被探春唤住。
原来那一日探春挨打后,迎春便与探春有了心结,如此,二人相处时总要夹着个湘云或者黛玉。
“迎春姐姐既然来了,怎又要走?”探春将戏弄鸭子的柳枝丢在池塘中,站起来后一时头晕眼花身子晃了一晃。
迎春赶紧伸手将她拉住,见她臂膀瘦削,就道:“你又为难自己了?”
“迎春姐姐从哪里过来的?”探春笑问。
迎春便尴尬地将探望贾赦反倒瞧见碧莲作怪的事说了。
“我姨娘如今想作怪也不成了……昨日趁着老爷太太去了薛家,我悄悄地回了东边花园子去看姨娘,谁知姨娘脸上花了,竟自暴自弃起来,整个人又邋遢又狼狈,越发地疯了,见了人就满嘴污言秽语。我才要劝她两句,环儿那东西又来了,张嘴便作践起姨娘来。姨娘也不知珍重,与环儿两个当着一群下人面对骂起来。我看不过,说了环儿两句,他便将我骂了,更说起老爷的门生通判傅式新近丧偶,家里有人教唆老爷将我许给他做续弦呢。比之我那样遭遇,你方才瞧见的,又算什么?”探春笑了笑,牵着迎春的手就向屋子里去。
“这院子该锁了吧。”迎春尴尬地说。
“是该锁了,锁门的媳妇方才抓了一对鸳鸯出去,我瞧着门开着,便进来了。”
迎春只当探春今日遭遇是自己那一日突发奇想的挑拨造成的,心里有愧,便局促地没话找话:“你知道林妹妹、薛姐姐要进宫给太后作伴吗?”
探春笑道:“这是她们的福分,我没有那样的好爹爹好兄弟。”
话不投机,况且屋子里早没有座椅,空旷旷的,二人便更尴尬了。
“……迎春姐姐这几日可要出门?若出了门,带上我可好?”探春犹豫着开口,但开口之后,不等迎春说话,就又道,“我日日留在家中,老太太虽也疼我,但老太太瞧着湘云的事定了,便了无心事地留在家中静养,哪里还惦记着我……太太那边怕我出息了拉扯姨娘与她不对付,老爷更是不管我死活。今日我破着说一句,求着姐姐带我出门也不为旁的,就是我了无牵挂了,豁出去了,要拼着命找个自己个无怨无悔的归宿。”说着,膝盖一弯,就冲着迎春跪下去。
迎春赶紧把她抱住,吓得一颗心砰砰跳,赶紧向后头去看,见司棋不知哪一会子被人支开了,便在心里骂了司棋一句小蹄子。又要拉扯探春起来,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探春。
就连她听着兄嫂说起她的亲事,都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认下;探春竟然明摆着跟她说出门要给自己寻门亲事。
探春是真的被逼着走上绝路了。
迎春稀里糊涂地说:“你快起来,这样的事,我怎么能答应你?”
“迎春姐姐也大了,珩嫂子定会带你出门,迎春姐姐替我说说情,叫我跟着去吧。不然,我这辈子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了,便不是个男儿也要将自己当个男儿使。只求迎春姐姐大慈大悲,给我一条生路。”
迎春被吓得六魂飞升,顾不得裙裾扫在地上,半跪着陪着探春,低声地劝道:“快将这糊涂心思打消了吧,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外人?”
“事在人为,总叫我拼一拼。不然,有朝一日,我像那碧莲一样不知廉耻地争宠求生,迎春姐姐忍心么?”探春哽咽道,“但凡还有别的路可走,我也不至于这么懦弱地跪在迎春姐姐跟前。”
“……我只管劝嫂子带了你一同出去,旁的一概不知。”迎春苍白着脸将探春搀扶起来,一面想着若是出了差错,她那亲事、嫁妆便都要没了,一面又想若是她落到探春这般境地,可有胆量像她那样孤注一掷?拿着帕子又替探春擦了脸。
探春破涕而笑,“姐姐,你只管跟嫂子说,就说司棋嘴快说嫂子要带你们出门,我听错了,只当嫂子也带我去,回禀了老太太,就兴冲冲地等着出门呢。”
迎春琢磨着这样说也好,听见外头司棋与侍书说笑声,便先一步向外去。
“姑娘脸色怎这样白?”司棋疑惑地问。
“没什么。”迎春擦了擦脸,便一径地向外去,出了门便后了悔,但想到探春那样可怜,只能硬着头皮去求许青珩了。
迎春先回了东跨院,洗脸匀面之后,因气恼司棋方才被侍书支开,便不领着她,自己个向对门的大跨院去,进了大跨院,听五儿说许青珩在后楼,便向后楼去,离着后楼还有十几步,远远地瞧见贾琏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许青珩坐他身边说话,便犹豫着重新向前头去。
谁知许青珩瞧见她了,便离了座跟了过来,在前面耳房叫住她。
“不歇晌过来做什么?”
迎春笑道:“司棋嘴快,跟探春说嫂子兴许要带我们出门,她将我们听错了,只当嫂子也要带了她出门,已经回禀了老太太,正在老太太那高兴呢。”
许青珩笑道:“原来是这事,无妨,带了她出门就是。”也不把这事当一回事,依旧转身回后楼前坐着,拿着金耳挖给贾琏採耳,瞧见贾琏舒坦地闭目养神,就笑道:“怎么样,后院比前院好吧?”
贾琏也没听见许青珩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便含含糊糊地睡下,待被一阵凉风吹醒后,就在心里一阵地后悔,琢磨着如今养足了精神,晚上越发睡不着了。
果不其然,待到了晚上,许青珩的呼吸声搅合得恨不得立时拔腿回后楼,偏才刚回来,在情在理都不能那样干,于是煎熬了一会,记起早晨许青珩面上并无娇羞模样,于是便将上辈子珍藏的花样拿出来一一施展。
待鸡鸣之后,贾琏侧身去瞧床内的许青珩,等着她醒来。原当许青珩醒来后会娇羞妩媚地看他,谁知许青珩醒来后,便情绪低落地自去洗漱。
贾琏自是不知许青珩越是瞧见贾琏如此卖力,越发觉得他新婚之夜太过敷衍。
一连四五日日日如此,渐渐贾琏就有些腰酸,难以坚持下去。
到了第七日,一早又见许青珩阴沉着脸,正在东间炕上吃早饭,贾琏就问许青珩:“你生来就有起床气,还是只跟我在一起时这样?”
许青珩冷笑一声,暗道他若是始终如此也就罢了,偏他有能耐却在洞房花烛夜敷衍了事,就凭这就该恨他一辈子。想着,从身旁五儿手上接了茶盅漱了口,便起身整理裙子,有意对六儿说:“去看看迎春姑娘、探春姑娘收拾好了没有,今日去孔家,万万不可失礼。”说着,就撇下贾琏,去东间里更衣。
贾琏越发不明所以,也懒得追问,只打定主意今晚上去后楼歇着去。
“陈姑爷带着一位姓傅的老爷来了,傅老爷的妹子傅姑娘跟着二太太来跟老太太请安呢。”鸳鸯从外头进来说。
“知道了。”贾琏放下筷子漱了口,就问鸳鸯:“你瞧傅家怎样?”
鸳鸯嗤笑道:“早先凭着二老爷的能耐也风光过,如今二老爷想风光都不能,那傅老爷往哪里找风光去?瞧着那傅姑娘好个蕙质兰心的任务,可穿着打扮,连葛先生家的姑娘还不如呢。”
贾琏大抵明白怎么回事了,叫鸳鸯帮着许青珩准备外出事务,人就向前院书房去,出了荣禧堂大院,遥遥地看见陈也俊带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男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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