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道:“通敌的胆量你我都没有,况且将武器给了他们,倘若是养虎为患了呢?这种事不是轻易可以尝试的。”
“……那琏二哥的意思是?”陈也俊扭了扭头,瞅着一屋子阳刚气十足的摆设,心里不住地打鼓。
“此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离了我这书房反悔,便是对不起其他人,今生便是与其他人为敌,也便是,与我为敌——实不相瞒,我院士、秋闱能过,是当今暗中授意;今日所说,也是当今默许。三位此时要脱身,只管去;待我将话说明白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贾琏两只手冲皇宫拱了拱手,不假辞色地望着冯紫英三人。
陈也俊、冯紫英、薛蟠三人俱怔愣住,贾琏那番恐吓的话还不怎样,听他说院试、秋闱是当今授意,不由地纷纷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没读几年书,就能够轻易地胜过人家寒窗苦读多年的,原来是当头有人提拔。
“那这会子二哥春闱没过是……”冯紫英迟疑地问。
“此事当今自有安排,三位莫管这事,只好生思量着如今是否要与我共事。此时共事,一生荣辱与共,同进同退。”贾琏掷地有声地道。
薛蟠愣在当地;陈也俊脸色变换一番,起身待要出门,又踌躇不前,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起来;冯紫英紧紧地蹙眉吃酒。
三人心中各有一把算盘,因贾琏说得严重,三人也不敢依着往日的性子只靠义气二字下决策。
踌躇了半日,陈也俊眼瞅着快出了房门,手搭在了房门上,忽地一顿脚,又行云流水地走了回来,跨坐在梅花凳上,丧生丧气地道:“罢罢罢!撇去琏二哥,哪个肯跟我正经地商议事?倘若错过了这次,兴许就一辈子浑浑噩噩地过了!娘的,这次就听琏二哥!反正我跟琏二哥又是兄弟又是姐夫舅子,想撇清也难!不靠琏二哥,难道要靠那些为了岳母几个钱卖了我的亲戚?”
薛蟠还是傻乎乎地发愣,被陈也俊推了一把,才稀里糊涂地表忠心道:“就是,当今世道,国泰民安,人人只管自己吃喝玩乐,哪个肯没事提携我这一无是处的人?二哥有话吩咐,只管说吧——我听二哥的,二哥听当今的,我也算是听当今的!”
贾琏思忖着陈也俊、薛蟠二人是打过算盘权衡利弊后下次决策,就又去看冯紫英。
冯紫英可有可无地笑道:“琏二哥要说什么,只管说吧。我们冯家上下虽还不至于将‘精忠报国’四字刻在背上,但倘若不祸国殃民,又能引着太上皇、当今暂且抛下朝堂纷争,又能助几位兄弟飞黄腾达,又何乐而不为呢?”
贾琏笑道:“几位果然爽快!如今要说的,就是蟠儿出银子,也俊出火器,紫英出人。蟠儿家仆从多,又有出过海的,令他们打着海外之国使者的幌子拿着重金央求广东总督代为采买神机营的火器;广东总督未必肯答应,此时就要利用人在金陵的贾雨村了,广东总督与忠顺王府过来颇多,贾雨村又一心要左右逢源同时巴结好忠顺王府、北静王府,大可以在他们之间做文章,令他们二人皆以为是忠顺王府指点他们为银子卖火器给海外之国;广东总督既然答应了但鞭长莫及,再令贾雨村去办;待贾雨村悄悄地去神机营买火器时,也俊不必直接经手,但你也在神机营一些时日了,那营里哪个最贪得无厌哪个最目无王法,你只管撺掇哪个经手——这些人,都是日后要清除出神机营的蠹虫;待贾雨村买了火器后,火器要交给冯家的家丁,冯家乃是武将世家,想来家丁比我们贾家的要强壮的多。这些家丁拿着本朝最厉害的火器冒充贼寇来犯,薛家的商船窥破‘贼寇’狼子野心,损失数百万家财。如此,想来也能够震撼朝野,朝廷查出贼寇火枪的来路,自然要重视神机营,这便是也俊你飞黄腾达的时候了;蟠儿为大义舍弃百万家财,得了朝廷嘉奖,日后经商不必动辄看人眼色;朝廷得知海外之国竟有如此力量,决心趁着它尚未壮大发兵,这就是冯家父子建功立业的时机了。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事,倘若不做,未免太可惜了。”
贾琏说的此事无处不好,陈也俊怔怔地,话都听得明白,却又觉矛头似乎指向的是三个人,开口道:“……莫不是忠顺王爷、广东总督、贾雨村三人得罪了二哥?”既然先告诉了他,他自然要想法子叫他父兄从神机营的事里摘出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贾琏又冲皇宫那边拱了拱手。
“是当今授命?”冯紫英压低声音问,又道:“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广东总督、贾雨村,哪一个是好糊弄的?”
“若是容易,岂不是人人都升官发财了?”贾琏反问道。
薛蟠笑道:“这么着,我当真是也能升官加禄了!”此事事关重大,眉头不禁又皱紧了。
“这事哪一步都难得很,处处都要斟酌着轻重缓急,处处都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紫英大可以回家说给老将军听,也俊、蟠儿两个就只能将话憋在肚子里了。”贾琏又道。
冯紫英、薛蟠、陈也俊三人都当这计谋是当今定下的,心里连连道苦,可丑话贾琏先前已经说过了,这事又事关当今,哪里能许他们反悔?
冯紫英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提着酒壶给贾琏、陈也俊、薛蟠斟了酒,举着酒杯道:“赌一次吧!不然以咱们几个的能耐,以当今的世道,咱们除了花银子买个闲官花天酒地,还能干点什么见得人的事?”
冯紫英话说的慷慨激昂,薛蟠不及细想,便也举了酒杯,陈也俊略一琢磨,这事成与不成,他的干系最小,便也举了酒杯。
贾琏站起身来,与他们三人碰了杯,仰头将酒喝尽。
“唷,二哥怎拿了浪子燕青的杯子?难道以后也要做浪子不成?”薛蟠喝了酒,心中正慷慨激昂,冷不丁地望见贾琏手上的杯子,忍不住大笑一声。
贾琏低头瞥了一眼,不等他说,就听冯紫英打趣道:“你这粗人懂什么,琏二哥这是色义双绝!”
“呸,好端端的才貌双全不说,胡诌什么色艺双绝?”贾琏啐道,心骂全福没眼力劲没将及时雨的杯子给他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