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孙媳妇才是。”
“林姐姐到底不姓贾,且她保宁公府已然这般富贵,何必再拿老太太的遗物,正该留在咱们家才是。”
“退一万步说,便是要赠与林姐姐,也该大嫂子和宝姐姐出面才是。怎么就是琏二嫂子巴巴拉了人去,只怕是她拿着老太太的体己做人情,给大房争好处。”
宝钗摇摇头:“罢了,还没分家,就是一家人。且林妹妹收了老太太的东西,记下的是贾家的情分。她又这样聪明,哪里能不知道,老太太惦记的是宝玉,是宝玉的孩子,以后自然会更看顾我们。”
说到宝玉,宝钗的心沉甸甸的,只得抚了抚肚子。
又是恨又是怅然。
探春见此,忙安慰道:“宝姐姐福气好,到底有孩子傍身。”
说到这又想起宝玉,到底是兄妹亲厚,探春落泪道:“二哥哥从前就有些要出家参悟的疯话,可见人的命强求不得,终究随了他的心愿。”
“说到底,二哥哥的性情原是不容于世,又是奢靡惯了的。若二哥哥还在,任性挥霍起来,老太太留下的体己,只怕撑不了几年。倒不如现在,宝姐姐自己打算着,也是为了孩子好。”
宝钗点点头,伸手护住腹部。
“是了,这都是人的命,各有各的烦恼罢了。难道金銮殿上,皇上就万事如意了吗?只怕也不见得。总要自己想得开才是。”
叹了口气又道:“想她世子夫人倒是千尊万贵,自家与夫家都门楣耀目,夫君在朝中也得意。可她入门比我还早近一年,却半点喜讯不闻,想来这也是她的心病。”
方才宝钗与黛玉一照面,只见黛玉身量纤纤,一如闺中,容色倒是越发如花树堆雪一般明粲照人。
时隔数年,两人再次相见,黛玉只对她浅浅点头便过去了。
从前年少时的拌嘴,在宫中一年的读书时光,竟仿佛流水一样空自漫过寂寂长街,一丝也没有留下痕迹。
黛玉看她的神色,与看陌生人并无分别。
宝钗忍得恨得心尖都在滴血。
林黛玉怎么能这样目中无人!
宝钗不由想起曾经在宫里的那些日子,那样热切,饱含着希望的时光,终究全都萎落成尘。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也曾攀到云上看尽了皇家风光,最终却仍是如柳絮一般落于水中漂流无处。
哪怕黛玉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得意蔑视,宝钗心里都会快活。
可偏偏黛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轻飘飘地漫过,宛如看庭院中静默的树,毫不放在心上。
这才叫她痛苦。
她不信,哪怕此时两人天悬地隔,但她不信她一生都不如黛玉!
宝钗抚摸着肚子:起码她有一个孩子。
想林家子嗣单薄凋零,黛玉自幼体弱,说不得会像其母一样难有儿女。
那如火如荼威势显赫的保宁公府,能否容得下这样一个宗妇?
探春听了宝钗的话,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只是她的叹息更多是有感而发,为了黛玉感叹:“是了。若换了旁的人家也无妨。”
“偏生保宁公世子不同,他本就年长,林姐姐若是长久没有子息,只怕日子也不好过——旁人畏惧林姑父的官位不敢薄待林姐姐,可保宁公府却不会怕林姑父。”
宝钗只淡淡道:“保宁公府不是自诩没有纳妾的规矩吗,想来无妨。”
探春冷笑一声,她所见男子无非贾家诸人,自然觉得天下男人都是乌鸦一般黑。
于是冷道:“保宁公本人不纳妾,是已有三子一女。凡男儿,便是不流连美色,也要以传宗接代为要,谁能是圣人不成?”
“田舍之家尚要香火,何况他家还有大好的爵位要传承呢,难道就由得林姐姐年复一年膝下空空不成?”
宝钗这才心下熨帖。
你再瞧不上我,终究你的一生,也不是花好月圆,一切圆满。
且说屋内,凤姐叫家下人抬来两个檀木小箱道:“林妹妹,这是老太太留给你的物件儿。”
黛玉目光所及,见金玉耀目,便摇头:“罢了凤姐姐,我略拿两件回去做个念想就是了。其余的,凤姐姐留下吧,来日三位妹妹并巧姐儿出嫁,留着添妆就是。”
凤姐儿克制不住冷哼一声:“二房一众人不必说,便是我们大房,这些东西若是留下,落在老爷太太手里,也就没了。不如林妹妹带了去,来日再给几位姑娘就是。”
黛玉实在不愿再收贾家的财物,刚要继续婉拒,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要不是身旁商婵婵和雪雁等人扶得快,几乎就要从椅子上跌倒。
商婵婵大急:“林姐姐定然是哭的太厉害了。”
凤姐儿也不敢再留,万一黛玉在这里有个好歹,保宁公府怪罪下来,她可吃罪不起。
忙叫了一顶小轿来,从侧门悄悄将黛玉送回自家马车上,免得撞上人,倒叫人编排黛玉架子大,来拜祭外祖母都不肯走两步。
待手忙脚乱的送走了黛玉,凤姐儿还不及坐下喝口茶,就见小红影子一样溜进来。
自从平儿嫁出去后,小红后来者居上,代替了丰儿成为了王熙凤的心腹丫鬟。
“你个小蹄子,不在前面看着人,伺候来往客人的茶水,怎么跑了回来躲懒?”
小红笑道:“奶奶冤枉我了!我是听了些话,特意来回奶奶呢。”说完将她站在白帷帐后听到宝钗跟探春的对话尽数倒了出来。
她口声格外简断,颇有王熙凤的风范,说的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王熙凤听完就啐了一口道:“老太太尸骨未寒,她们就惦记着分家的财产了!
还敢编排到我头上!我那位薛家表妹的心机我是知道的,倒是三丫头,我从前看她还好,如今怎么也这么糊涂,上赶着去给人当刀子使!”
又指了地上的财物道:“方才林妹妹坐在这里还说,这些留给她们来日添妆呢。我瞧着倒是大可不必了,林妹妹不要,我就替我家巧哥儿收了,回头给迎春丫头两件也罢了,二房的人,沾都不要沾!”
因说起姑娘,王熙凤不免又头疼起惜春来:自从宝玉出家了,惜春简直像找到了榜样,自己就在家里穿戴如尼姑般修行起来。
正巧荣国府散了时,妙玉告辞前留下了一些礼佛用品未曾带走,惜春索性就搬了自己屋中去,就此把屋当了庙。
连贾母过世,惜春都推说四大皆空,竟犟着不肯出门。
她到底是从前宁国府的嫡小姐,凤姐儿等也不好强她,只得对外宣称四小姐病弱,就此糊弄了过去,由着她在屋子里吃斋念佛,遁入空门。
小红见凤姐沉思,便笑道:“奶奶有个防备就是了,奴婢继续去看着前头了。”
凤姐儿想着方才小红的话,冷哼一声,在腹内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