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而此时来的不光贾政叔侄,还有别的六部官员听闻了信儿走了来围观的。
尤其是刑部,本来大伙儿还在自己部里脸红脖子粗地辩一件凶杀案的律法,连着大理寺的人都跟着一起吵吵。这会儿听了户部有热闹看,就全都扔下手里的活跑来看热闹了。
唯有刑部尚书,年老持重,不好意思自己也跑去围观,忙扯了一个员外郎道:“你好好记下,回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故而贾政看着满堂同僚,只觉丢脸尤甚,一张方脸上赤红一片,只怕连戏台子上的关二爷见了都要自叹弗如。
贾琏忙上前给商驰作揖道:“下官这位二弟性子古怪,不知如何得罪了商侍郎,万望海涵见谅。”
又见宝玉只是站在一旁,躲避着贾政的目光,就扯着他来道歉。
商驰抬手制止:“他并非得罪于我。”
然后对贾政将方才宝玉的话一一道来,他向来是过耳不忘,此时字句一字不差,半分未增减又说了一遍。
让刚刚才赶来看热闹的六部官员也都听了个全,有些已然神色变更,那些性子焦躁些的更是开始嗤之以鼻,毕竟贾宝玉这简直就是地图炮,无差别的攻击了在座所有官员。
这也就是御史台的人不在,否则估计早就开始挽袖子写弹章了。
商驰眉目清寒一片,对贾政道:“会试在即,家父夙夜不敢有懈,只求为国举贤能之士。不料科举八股却被令公子斥为诓混功名,糟蹋圣贤。如此辱及朝廷,此为不忠。”
“而令公子口口声声将官宦贬为国贼禄鬼,其言行弃宁荣二公于何地?此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行,我为臣子,不得不上禀天听。”
这回不只贾宝玉,连贾政和贾琏也吓得腿软。
不忠不孝的大帽子扣上还不算,居然还要去告御状,商侍郎未免太狠了些!他俩不比宝玉不通世情,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位保宁侯的嫡长子,要去圣上面前告状是很容易的。
于是连贾政都顾不得身份,连忙行礼请罪。
只恨得要吐血。
上回他对着林如海请罪,是为着王氏这个蠢妇,这会子更对着年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晚辈弯腰,却是为着王氏那个蠢妇养出的儿子!
这会子他根本不想宝玉也是自己的嫡子,只恨王氏不曾教导儿子。
哪怕贾政一向自诩方正孝顺,不敢言及任何贾母之过,此时心里也不免生出怨怼之情:要不是贾母多番阻拦,他早早将宝玉管束起来,哪里至于今日做出不忠不孝之事,连累全家!
想当日,他为着忠顺王府来要琪官,火在心头,只嚷着拿绳子来勒死宝玉,免得日后干出弑君杀父的事情来。
那时候还好说一句气话,现在却是真的怒发冲冠,恨不得直接勒死这个儿子算了!
又听旁边不知是哪位挨了地图炮的官员冷哼一声,说道:“荣国府当真好家教!”不由越发愧了,不光是脸,一双眼睛都憋红了。
不由起掌落在宝玉脸上,又忍不住动腿踹了他两脚:“你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商驰这才摆摆手,命身后几个小吏拦腰抱了贾政,将他拦下。
然后淡淡道:“六部乃国之重地,不是贾大人教训儿子之处。还请将令公子带回府好生管教吧。”
“需知,少做口舌之孽。”
贾政本就站不住脚,听商驰这话,连忙搡着宝玉就出去了,唯有贾琏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已经收敛神色,转而与其余官员应酬谈笑的商驰,遍体生寒。
商驰可是林如海的直系下属,哪里能不知道林家与荣国府的姻亲,今日却还是这样毫不留情的下贾家的面子,可见保宁侯府的态度。
朝中谁人不知,保宁侯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
要不然,贾家也是有些亲朋旧故的,方才怎么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替荣国府打圆场,自然是不肯得罪保宁侯府的缘故。
贾琏虽不喜读书,但为人圆滑极会察言观色,在朝中混了半年有余,很是长了见识。
再回头思量自家从前的一些违法乱纪的作为,就觉得毛骨悚然,如头上悬剑。可惜他人微言轻,虽是长房承爵之人,奈何在家里一句话也说不上,空自悬心也无用。
如今这情形……
他额角冷汗涔涔:京城,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至于宝玉回府后,遭受亲爹一顿暴打的经历,则令商婵婵十分感兴趣。
于是一从宫中回家,她便特意叫婆子递了帖子进荣国府,只说悄悄给琏二奶奶,请她过来说一说此事。
凤姐儿便假托往舅太太处送东西,然后来了保宁侯府。
商婵婵早备好了茶点,在屋里候着,见了她只道:“琏二奶奶请坐。”
凤姐儿笑道:“商大姑娘客气了,从前见时,大姑娘还随着林妹妹叫我一声凤姐姐呢。”
商婵婵一笑:“如今我大哥之举,使得贵府失了颜面,我恐凤姐姐恼我,不肯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