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伽罗!
鱼初月的心脏重重一紧。
她顺着伽伽罗的视线望向魔渊边缘, 看见她的病美人朋友蹲在渊底涌上来的黑色雾霾中,模样看着虚弱无比。
“让她走, ”他抬了抬眼皮, “你我的赌约魔契,就此作废。”
魔主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拖着长长的调子:“不不不,那不合算。叫声爹, 我也不会少块肉啊。”
憋屈了那么久, 魔主大人总算是在劫这里找回了一次场子。
看着对方虚弱的模样,伽伽罗心情大好,道:“两个选择。要么你爬出来和我打一架, 要么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扒了她的皮。”
劫叹了口气。
“下来打。”他恹恹道, “我这般虚弱,你还要占我的便宜,太不像话。”
“呵。”伽伽罗冷笑, “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啊,爹。”
一个‘爹’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百转千回。
“你爹我为什么要求你?”劫忽然撩起了眼皮,唇角一咧,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伽伽罗一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那只奄奄一息的鱼居然不见了!
在伽伽罗和劫刚开始斗嘴的时候, 鱼初月早已隐了身,悄无声息地滚出了十来丈。
伽伽罗瞳仁微缩,双袖一震,便见他脚下的血渍瞬间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顷刻之间生成一方血池!
血池翻滚着,迅速卷向四周。
鱼初月拖着受了内伤的身躯踉跄往前逃,一步也不敢停。然而她这点速度和魔主的秘技相比,根本就不够看。
眼见那腥味冲天的血池便要将她卷回去!
鱼初月屏住呼吸,头皮发麻。
翻腾的血海忽然一滞。
劫出手了。
之前他便说过,鱼初月就算离开魔界三百里,也仍在他的掌控之下。
只见他灰袖一拂,黑色雾霾像是海啸一般,从魔渊之下掀了起来,轰然砸向伽伽罗,将那四散的血池圈回了魔主脚下。
伽伽罗扬起双袖,更多的鲜血自那件法袍中涌出,与劫的黑雾僵持拉锯。
这两个都是跺跺脚能跺翻了魔界的人物,这一斗,当真是魔气冲天,天地之间仿佛已不存正道。
在这二魔斗法之时,鱼初月拖着冰冷沉重的身躯,竭尽全力,急急向着北面逃去。
呼吸已然不稳,逆光诀随时有破去的危险。
她知道,劫拖不了太久。
他的真身无法离开黑雾,此刻又重伤虚弱,拦不了伽伽罗几下。
她踉踉跄跄向前飞奔,能跑多远是多远。
就在血池与黑雾斗得不可开交之时,忽有一道清越无比的啸音自魔渊之中传来。
有什么东西,穿过魔浪,正在急速靠近!
鱼初月有心脏忽然猛地一悬,奇异的直觉涌上心口,令她呼吸凌乱,不敢相信脑海中浮起的猜测。
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
只见一袭白衣穿破黑雾,蓦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崔败!
竟是崔败!
鱼初月心神震荡之下,逆光诀破去,失声喃喃:“大师兄……”
崔败眉眼凝着寒霜,见到她的刹那,神色不禁略微缓了一缓。
他眸光收敛,长身飞旋,顷刻落到了她的面前。
熟悉结实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温凉的灵气渡入心脉,替她护住了脏腑。
偏头一看,只见伽伽罗已击破了雾海,赤眸一动,目光阴沁沁地扫了过来。
“哦,一个元婴。”红眉微挑,伽伽罗唇角勾起讽笑,“爹啊,你千辛万苦护住的女人,要跟别人跑了呢。”
劫也望了过来。
他听到她喊这个白衣男人大师兄。
他想起她曾说过,她与大师兄两心相许,他若放她回去,大师兄必定给他许多好处。
两心相许……吗。
他扯了下唇角,黑纹迸裂,绽至耳根下。
他感觉到胸中燃起了一团火。那个男人抱着她的样子,让他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胸口翻起了巨浪。
他要杀了这个男人,把她夺回来。
念头一晃而过,病弱俊美的面庞上邪气满溢。
魔,行事本当如此。
正要动手,忽见伽伽罗先他一步,动了。
只见伽伽罗的双袖荡成了两道赤练,直袭那对璧人。
若是伽伽罗没动,那么劫必定先他一步攻上去,但伽伽罗动了,劫便不会让他如愿。
他冷笑一声,灰袖荡起,又一簇黑雾巨浪兜头砸向伽伽罗。
伽伽罗被砸得一懵。
“你疯了?!”赤眸瞟过一眼,伽伽罗那张惨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这是要帮着你的女人跟别的野男人逃跑?”
这话说得又损又毒。
不止劫变了脸色,就连崔败的眼神也是瞬间冰冷。
鱼初月此刻倒是根本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她心中惦记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急急攥住了崔败的衣襟,道:“叛徒是濯日子!我听到他和印清风的对话了!”
说出了这个秘密之后,鱼初月不禁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件大事终于说出来了,她有点晕乎。
按着话本子的路数,这样的秘密必定要经历百转千回,或许还要牺牲掉许多好人,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飘飘地,不费吹灰之力就说出来了。
嗯?崔败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有点慌,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叛徒,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濯日子,大师兄,你记住了没有?”
崔败看着她这傻样,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嗯。”
她吐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她喘着气,眸光迅速变得冷静坚定。
她知道,带着她的话,崔败根本不可能平安离开这里——伽伽罗不会答应,劫也不会答应。
“大师兄你快走!”她从他的怀中挣了出来,跌跌撞撞地退开两步,“现在就离开,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长生子圣人!”
“那你呢?”崔败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鱼初月平静地笑了笑:“大师兄,你走吧,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喏,就是他,灰衣服那个。他比魔主还强,长相也甚好,我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我不能扔下他独自离开。”
她心如刀绞,脸上却带着笑,指了指那只灰衣大魔。
崔败只是元婴,带着她,绝对不可能从这里逃脱。
此刻,她最好的选择就是自己主动跳下魔渊。这样一来,无论是伽伽罗还是劫,都会被她引回魔渊之下。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崔败顺利离开。
方才电光火石一瞥间,她已清清楚楚看出了劫对崔败的杀意。若是面前这两只大魔停止内斗,先行对付崔败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为了他的性命,为了把那个秘密带回去,她不得已欺骗了他,让他误会她已投了别人的怀抱。
真是比那些虐心话本还要悲情。
可是她没有办法,这是唯一的活路。
鱼初月不敢再多看崔败一眼。
“崔败,你走!”
她强忍着心口和脏腑的剧痛,踉跄冲向魔渊。
崔败眸光瞬间阴冷。
鱼初月跑出两步,后颈忽然重重一沉。
‘他为什么要打晕我!’鱼初月不甘地挣扎了一下,旋即,眼前只余一片深沉的黑暗。
崔败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反手脱下外袍一裹,将她像婴儿一样卷起来背在身后。
右手一招,天极神剑的剑鞘出现在掌中。
五指一紧,如握剑一般,紧紧握住。
“来,战。”
嗓音冰冷,神色淡漠。
魔渊边缘,病弱俊美的灰衣男人懒懒翻了下眼皮。
“好啊。”劫道,“解决了伽伽罗,你我之间,再死一个。”
崔败扯了下唇角,冰冷一笑:“可以。”
两个男人虽然在谈着联手的事情,但眸光交锋时,都直白地写着想要杀了对方。
被无视的魔主伽伽罗笑得裂开了脸:“不死找死。”
崔败动了。
他背着重伤的鱼初月,尽量退离魔渊,以免她再度被魔息侵蚀。
正好遂了伽伽罗的意。离魔渊越远,劫的实力就会越弱。
只见魔主血袖飞扬,道道赤练如海啸一般,兜头盖脸轰然砸向崔败。
劫无法离开黑雾,他立在魔渊边缘翻涌的雾潮之中,扬袖甩起黑浪,卷向伽伽罗,极力限制他的动作。
被雾霾缠身,伽伽罗就像是陷在沼泽中的猛兽一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不过对付一个元婴还是绰绰有余。
崔败单手掐诀,神剑剑鞘如臂使指,飞掠出一道古朴沧桑的弧光,每一次出击,都精准至极地斩在伽伽罗招式的死穴之上。
若崔败不是受制于修为的话,这几下剑击,已能让魔主狠狠喝上一壶。
“实力远不止元婴呢……”伽伽罗晃了晃血红的长指甲,“天极神剑的剑鞘也在你手上,看来你真是仙尊老狗的劫身了。”
崔败一言不发,剑诀一变,额心沁出心头元血。
伽伽罗感觉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杀机。
正要退,发现周身已密布了蛇一般游走的实质灰雾,此刻瞬移,必定要撞进劫的陷阱之中。
心神一凛,伽伽罗果断扬起双袖,只见那件仙器血袍离体而去,罩在头顶上方,凝成了一方血池巨盾。
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立在魔渊边缘的劫,淡淡的眉眼之间忽地浮起了一丝茫然:“劫……身?”
他一出生,便是大乘之上的魔。就像人们常说的做梦一样,他记不起开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将要去往何方。
自有意识开始,他一直有清晰的感觉——死亡不是终结,生命了无意义。
为什么?不知道。
也没必要知道。
懒得想。
想来也是无聊。
这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丝游鱼般的灵光,便见一柄黑白神剑从天而降,仿佛自虚空中来。
那样的光芒,刺得劫眯了眯眼睛。
双袖一挥,他的身躯隐入浓雾,漫卷的黑雾在他身前呼啸,抵御即将到来的恐怖冲击。
“轰——”
黑白神剑刺破伽伽罗的血海。
恐怖至极的毁灭之力席卷四周,除了始作俑者崔败依旧不动如山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受到了摧枯拉朽的冲击,在视野之中,寸寸破碎成灰。
“噗——”本命仙器瞬间被毁,魔主伽伽罗的面孔陡然裂开,赤红的唇瓣之间,涌出一口纯黑的血。
而那把黑白神剑却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斩破了血袍之后,便这么毫无来由地消失在风中。
惊天一击,仿若幻觉。
这已足够伽伽罗心胆俱裂了。
“不是天极剑!这是什么!”眼眶撑得巨大,赤红的瞳孔却收缩成了微不可见的一粒圆点。
崔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许多。
他冷着眉眼,剑指一变,天极神剑的剑鞘再度出击,直斩伽伽罗!
伽伽罗急忙闪身避过。
幸运的是,方才那阵恐怖的冲击之力也波及了魔渊边上的劫,此刻,黑雾被冲得七零八落,劫也避到了雾海之中,禁锢伽伽罗的魔雾尽数散去。
没有了魔雾的限制,伽伽罗感到一阵海阔天高。
“啧。”雾海之中,传来懒洋洋的讥讽声,“伤风败俗。来,爹送你件衣裳穿。”
伽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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