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一点都不张扬的青竹布长衫,一头短发收拾得整整齐齐,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的小圆眼镜,左之助胜政端坐在菊社内堂的屋子里,细细地阅读着手里头捧着的那张报纸。
而在左之助胜政身边的小茶几上,各样不同报社的报纸堆了有半寸厚薄。从请了专门的大学问人撰稿的北平时报、到那些专门登着些神鬼故事、市井传闻的三流小报,四九城里能搜罗来的报纸,已然全在左之助胜政身边这张茶几上扎了堆儿!
在那报纸旁边,青花瓷描金的盖碗茶杯子里泡的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芽。红木托盘上摆着的四寸青花瓷描金的小碟子里,两样干果、两样点心都是四九城里能踅摸来的最好的货sè。寻常大户人家里也就是来了贵客,才能摆出来这样的待客玩意。
再朝着旁边看,小茶几上还搁着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只瞅着那自来水钢笔帽儿上头的金sè笔挂,那就能明白这两支德国自来水钢笔不是凡品,最次也能拿着换回来好几口袋洋面!
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手里头那张报纸,左之助胜政轻轻把那张报纸归拢到了茶几上的报纸堆里,这才伸手捏了几颗干果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顺势端过了那碗雨前龙井芽,轻轻地啜了一口,顿时觉着齿颊生香!
要搁在早二十年前,左之助胜政做梦也想不着自己能过上这样的ri子!
那时候的左之助胜政,家里头也就是ri本北海道的一户渔民。一家人守着几分薄地、一条破船,大风浪的天儿还得出海捕鱼,一家人无论男女身上就脱得剩下条兜挡布朝着海里面扎,能不能活着回家那都得瞧各自的命数。
就这么玩了命的干一年下来,能收到家里头的粮食、鱼干也还是不够一家人嚼裹。大过年的全家都能吃上一口萝卜饭,那都得算得上好年景。长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左之助胜政也就七岁那年吃过一回荞麦面做的面条——那还是那一年下海捕鱼的时候凑巧捞上来一颗珍珠换了钱,全家人才进城逛游了一圈,一人吃了碗清汤荞麦面,算是开了回猛荤!
到了十二岁那年。连着两年的天灾总算是把个本来就穷掉了底子的家给折腾垮了。也不知道是从村子里谁家起的头儿,家家户户都开始把家里头过了六十的老人背出了家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朝着村子边上的山林里面扔!
照着村长的说法——这都六十了,也干不成活儿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既然如此,那就扔山里边去吧,也省得搁在眼面前瞧着碍眼!
等把村子里头六十以上的老人都扔山里去送死了,再朝着下边。村子里那些人也就奔着叫各家女人卖身的路数上走了!
大冬天的打一盆和着冰茬子的井水,把那些即将卖身的女人身上浓厚的鱼腥味好歹洗刷去了一些,再踅摸些平ri里压箱底的、没补丁的衣裳叫女人们穿了。家里头当家的男人也就领着自己家的媳妇、闺女进了县城。拿着皮肉换回来仨瓜俩枣的银子还没在女人怀里捂热。旁边等着的男人已然恶狼般扑了过去,抢过那点散碎银子就进了街边的居酒屋——家里人饿死不饿死的先不去想,自己且得喝个痛快了再说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了一些人,神神秘秘的就进了村子。待在村长家里头嘀咕了半宿的功夫,第二天全村十岁以上的孩子就全都集中到了村长屋子前的空地上,由着那些人挑拣了带走。也不白带走——照着人头算计。一人给十ri圆!
能从家里头带走一张干不了多少活儿、可饭倒是一口不少吃的嘴,还能靠着这个换来十ri圆
就那年头,大阪炮兵工厂里的大匠,一个月也才二三十ri圆的工钱!
离开村子的那一回头的功夫,左之助胜政压根就没看见自己爹妈的眼睛朝着自己这边看一眼,反倒是彼此间争抢起了那刚刚到手的十ri圆,俩人在泥地里打得不可开交
再朝着后面的那些ri子
不光是左之助胜政那村子里的孩子,还有几百上千号从ri本各地找来的孩子集中在了个不知道名儿的地方。
领着左之助胜政的大人说那地方是所学校,这些个孩子也全都是学生。但只要有学业不过关的、想家了想跑的的孩子,无一例外地都被吊到了学校里高高的旗杆上,任由漫天飞舞的乌鸦把活人啄成了死人、死人啄成了骨架
每时每刻、分分秒秒,总有人在耳朵边上叨叨个没完——你们是天皇的忠实仆人,你们的一切、包括小命都是天皇的!天皇叫你们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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