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宁静。
两个人,各怀心事。
事到如今,汐瑶总算承认自己是放不下他的,可将来的一切她都可预见,是否能改变,她不确定。
而关于祁云澈,她更不知该从何说起,问他,他又怎可能把今后的答案给她?
委实强人所难了。
正与自己酝酿沉思之际,忽得身后有波澜不惊的问话声传来——
“你不想问本王那名紫衣女的事吗?”
汐瑶怔怔然。
他想解释?可还有那必要?
“过都过了,没什么好问的。”佯装洒脱,冷飕飕的夜景看够,汐瑶又坐回原位,伸了手去拿早就被斟满的茶杯。
指尖连边缘都还没触到,祁云澈竟将杯子与她移远了去。
她登时抬眸对他报以不满,他视若无睹,沉俊的脸庞说不出的肃然,显然不把话说清楚,连茶都不给她喝了。
“那日,你为何而哭?”祁云澈再问,语气更多了重命令。
“我不想说。”
“是你不想说,还是认为说了本王也不明白?”
祁云澈在心中不止默许过一次,他并不讨厌她的小聪明,只她再欲言又止,怕他真要对她不客气了。
拧起俊眉,深眸中暗光汇聚,逐渐流转成火,汐瑶看出他的不耐,却也实实在在察觉他对自己的忍让。
如何她身体里装的都是二十四岁的魂魄,男人对女人可有真的容忍,她怎会看不出来?
况且面前的人是祁云澈,她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在那眼神的胁丨迫下,汐瑶一面想着,打了个哆嗦,再咽下口唾沫,而后带着少许的期待,吞吐的问“倘若我蠢得一无所知,而皇上与你我指了婚,王爷可会对我一心一意?还是会找个机会将我扫地出门?”
问罢,她登时觉得自己全然白问!
现如今慕家的兵权已经被收回,她精明厉害的名声也传遍京城,皇上还要指婚么?
思前想后,似乎除了她这现成的之外,也没有别上佳之选,即便自立门户,还是独守武安侯府,无依无靠。
再者,最让她为之困惑的,哪怕上辈子在慕家跟着造反前,他对她也是不错的啊,瞧着这人也不似个会同女儿家虚情假意的,她更还小心眼的悄悄偷看过云昭皇帝与妃嫔们私下的相处无不是冷冰冰。
难得这辈子他对她生出兴趣,她也知道了慕家真正被满门抄斩的原因
可是,她死前又实实在在听到他肯定的说——是!
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想到这里,汐瑶心中那刚萌生的那丝期待也被自己给打消了。
失落的道了声‘罢了’,她站起来绕过祁云澈就打算走开,这下可把那不明所以的人全然绕懵!
她被逼着说句实话委实不易,说句听上去还真有那么些傻傻笨笨的,更是难上加难。
眼看慕汐瑶就要走了,祁云澈根本来不及对她那句话多有思索,便急声喝道“站住!”
那小小的背影果真蓦地僵硬,生了根似的定在与他两步开外的地方。
他乃将来真龙天子,莫说让她‘站住’,掉个头回来三拜九叩,她都是要照做的
汐瑶无话可说,更不想回身与之相对。
僵持间,忽而身后有阵无可奈何的叹息,她眨眨眼,再听祁云澈道“不会。”
不会?
她微微侧头,递过去一记询问的眼神,这时才发现他脸色竟有些窘迫。
可她不明白啊,什么‘不会’?
“本王不会将你扫地出门。”祁云澈话音清朗的说道,那深眸更压着愠怒,直瞪着她。
“那可会一心一意?”她再问,小声的。
这回却是叫他真的迟疑了。
同样的对话,在南巡的时候不已经有过了么?
只这次似乎又有所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了,他与她都说不上来,可是那结果实在显而易见。
纵观大祁历代皇帝的后宫,何时有过空设六宫,独宠一人的先例?
前一世王府中厮守时只得彼此,她就以为此生他真的会单为了她,连朝政大局都不顾了吗?
他怎么可能为她做个昏君!
“算了。”汐瑶眉眼舒开一抹遗憾至极的神色,哀凄凄道“我还是回去想个体面的法子自我了断吧”
无论是两个人彼此相守一生一世,还是将来他赠她一纸休书,放她自由都是不可能的。
“你想要的,这天下无人能给。”
祁云澈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这话,亦是他第二次同她说。
得他凉薄一语,汐瑶似觉冰凉,转而淡淡笑了笑“有的,只看那人愿或不愿。”
而他说没有,只因他不给。
既然不得全部,那她宁可不要!
人走远,祁云澈站在假山里的小阁中望她身影,凝眉暗思,这便是初时父皇打算对其加以利用的武安侯府孤女。
她不要至高无上与帝同尊的权利,却要他虚无缥缈的感情。
可她既想,又不愿意给他丝毫回应,到底在怕什么?
汐瑶回到乐声不绝的正厅中,宾客已退去了些,剩下的都是平日璟王爷交情匪浅的至交好友,今夜定要一醉方休,喝到天明。
如平宁公主与大哥哥早就回了沈府,连袁洛星和慕容嫣都告了辞,更如汐瑶所料,那二人倒还念着王爷们的面子,没有多生事端。
她暗自松口气,心生回府之意,却与此时,慕汐婵也是从前院的另一端急匆匆的行来,见了汐瑶,彷如救星,快步到她跟前便问“大姐姐,你可有看见灵儿?我已经找了她一个时辰!”
云王府的某个内院中。
此处寂宁无声,隐约间,只有谁平缓而均匀的鼻息轻轻摩挲着空气。
未插销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暗影没入,缓步来到那床榻前,只顿了半瞬,随即,伸出了略显颤抖的手
慕汐灵还是有些许紧张的,毕竟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可一旦让她得逞——
“你可是搞错了对象?”
祈裴元突然出声,语色平平的问,同时睁开双眼,带着几分醉意,在暗夜中打量那张惊惶失措的脸孔。
这是慕家的三小姐,名字好像唤作慕汐灵?
“我没弄错。”
定了定神,慕汐灵强迫自己和祈裴元对视。
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更知道此刻醉得不省人事的祁煜风就在隔壁的厢房休息。
若要在煜王和十皇子之间选择,任哪个有些许眼色的女子,都会选有权有势,更已封了亲王的祁煜风。
可她却说自己没有弄错,这引起了祈裴元一丝兴趣。
眯起微醺的眸,他似笑非笑“说你的理由来听。”
又顿了下,他再道“你只能说一句话。”
若一句不能说服他,他连让她爬上这张床的机会都不会给。
慕汐灵小脸又紧迫几分,浑身也颤得无法停止,可她已经站在这里,机不可失!
“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攥紧双拳,她肯定说道。
这话果真又让祈裴元笑意更深,兴致的重复她的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呵’的轻笑了声,黝黑的眸中,光彩夺目得让人晕眩,他支起半身,大掌托起她尖而小巧的下巴,靠近了,再问“就算你知道,那又能如何?”
“娶我”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男人,他是大祁的皇子,虽不得宠,更看似无能,但他身上有她想要的。
慕汐灵在来前有过权衡,接近祁煜风,她最多能做他的侧妃,可她如今是慕府的嫡出小姐了,外祖母与母亲的妾室身份,让她倍感屈辱,祈裴元能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娶了你,然后呢?”
“大祁有律,皇子娶妃,晋封亲王。十殿下受煜王与明王两相怀疑,久未纳妃,更受压制不得封王,若殿下娶了我,不但可自立门户,更有河黍张家支持。”
她小心翼翼,一字一顿的说着,越道,祈裴元眉宇间揣测的意味就更浓。
待她言毕,他便露出讥讽之色“可本殿下之前在花园散步,不小心听到一场对话,张家,你不是不屑么?再者,我娶谁不能封王?为何偏是你?”
慕汐灵微有一颤,没想到他竟然听到那对话了。
怔忡间,祈裴元已经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懒洋洋的躺了下去,淡声驱赶她“走吧,本殿下酒意正浓,哪里记得起谁来过。”
他还是对她这痴心妄想的网开一面了。
慕汐灵咬了咬唇,忿忿不甘,脚下如灌了铅,根本不舍轻易离去!
“即便不屑,于我却有利用价值,我为何不用?殿下娶了我,张家自会关注,更甚助殿下一臂之力。”
“可我对帝位无兴趣呢。”那背影又轻飘飘的丢出这样一句。
他不要帝位?
那不正好?
委实慕汐灵也觉得,祈裴元去争那位置,实在太过牵强,若他别有所念,想是更容易些!
由此,她信心倍增,声音都明亮了几分“不管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倾尽一切!只要殿下给我裴王的正妃之位!”
祈裴元侧身来,又望了她半眼“做了我的正妃,你想如何?”
慕汐灵闻声,双眸闪烁,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在那话涌到咽喉时,生生被她强压下去。
“殿下想知道的话,娶了我便知。”
区区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小女儿,敢只身入他房来,也算是种能耐罢?
望着那对灼烧的眼眸,祈裴元这才认真打量慕汐灵的脸貌。
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纤细的黛眉,流转的美目,俊挺的鼻子,还有那能说会道的小嘴
他望着,再得她野心勃勃,更热情的宣告,那心头一股热流四下窜涌,搔得他心窝发痒,止不住蓦地伸手将她拽到跟前,翻身就将她压住!
慕汐灵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惊得低呼了半声,嘴就被他封住!
顿时漫天酒气将她环绕,男人强悍而火热的身躯更是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她心跳剧烈,一时懵然惊慌,却再下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祈裴元才浅浅尝到了她的滋味,今夜是她特来爬他的床,投怀送抱,这么快就反悔了?
眉头深深蹙起,不悦的话未出口,就听慕汐灵坚决道“殿下想要我,请先向慕府下聘!”
他眼波轻轻荡了一荡,身下的娇俏人儿再道“我想殿下也不想自己正妃的清白,无故与人话柄吧?”
祈裴元先是一僵,再嚯的闷声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先他还小看了她。
这笑让慕汐灵听了都发怵,心中更暗自惊动,只道看着祈裴元平时外表窝囊,不想骨子里实在狂放不羁,说动手就动手,连犹豫都不曾有。
他这般隐忍,又是为何?
不解中,他已从她身上移开“三日后,本王向父皇请旨,回去等着吧。”
慕汐婵寻不到慕汐灵,急得只差没哭出来!
这天是她独自带了灵儿来璟王辰宴,云王府布局诡异,那叫人摸不透的角落多了去了,若真有个磕碰闪失,张家的人还在这里,她可真是难辞其咎!
汐瑶告知了阿鬼,让他吩咐熟悉王府的下人暗自去找,来来回回寻了好几道,却都不见踪影。
众人正一筹莫展,总算得那清淡人儿出现,只道觉得前厅太闷,她便随处逛了逛。
汐瑶二人见她神情无漾,倒觉是自己忧虑过多,眼看子时将近,不多言,告了祁璟轩等人,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深夜时分,整个燕华城静悄悄的,只有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单调的声音。
汐瑶心疼四婢,到云王府时,只留了慕宝差遣,他功夫不弱,暗中亦是有菱花湛露盯着,夜晚更有神策营的精兵往来巡视,哪儿会有什么危险?
因此上了马车,得那轻微的颠簸,竟有些困意泛起。
索性她靠在一侧,闭上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得听车篷顶上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清晰而明显的震感,让汐瑶蓦地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同时,外面驾车的慕宝紧迫大喝了声!
紧接着,与此前相同的撞击齐齐响起,汐瑶想拉开车窗来看,再听慕宝对他道“有黑衣杀手,姑娘坐稳了!”
话语间马鞭已起,车速登时快了不少,而那不断袭击马车的声音更加急促!
这时汐瑶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石头砸来?分明是箭!
马车越来越快,颠簸得更愈发厉害,汐瑶只身在里面,根本不知外面是何情况,密密麻麻的箭雨几乎要将车门射穿,依稀透过那些孔洞,果真让她看到有数个暗影沿着两旁的房舍对她们紧追不舍,只要得了机会,便弯弓射来!
菱花湛露各站一边,与之缠斗得激烈,可对方数量众多,她二人至多做到自保!
情急之下,汐瑶对慕宝道“把车往皇宫驶!”
哪里来的黑衣杀手,竟在京城来取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