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豪爽,但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把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利的向往,将尖锐的獠牙露在外面。像是一颗色彩鲜艳的毒果,人人都知有毒,却仍旧心甘情愿地服下。她知道别人要的是什么,于是刻意地站在高处,总会有前仆后继的人想尝试去征服一只恶魔,尤其是一只拿得出手的恶魔。
他同样很感兴趣,但是他有自己的使命,何况他也远远算不得她的猎物。直到在路上遇见垂死的她。若说这世间真的有天意,想来上天也是看不得她这样的张牙舞爪,就把她浑身的刺都拔了送到他面前。可这也算不得给他的礼物,他救她,每一分每一毫耗的却是方家的东西。她是把命欠给了方家。
所有的事,扯上了方家就变得那么不美好。
如果不是他救的她,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机会成为她的勇士?慕容放被口水呛住,咳着坐了起来。
还是算了。
第二日宴席早早便开始了,太平盛世的年代,永远不会缺少可表演的节目
太子很诧异地看着一脸倦色的慕容放,问:“贤弟昨夜休息得不好?”
楚汐答道:“是婢子照顾不周,昨日盛会,公子一时兴奋,迟入睡了。”
慕容放的脸瞬时就绿了。
太子的目光幽幽,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又回到慕容放身上,拍了拍他:“还是身体要紧啊。”
楚汐暗笑,感受到旁边陈朔传来的目光,也不理会。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她和慕容府绑得越紧越好。就算与陈朔合作,她也不相信陈朔和安王会真心帮她。
台上伶人唱着戏,唱的戏文是由齐蜃国传来的野史改编的,据说是威勇帝的后宫轶事,当朝丞相夫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妹妹墨荷被藏在乡野之间,姐姐白芷却在府中享受荣华富贵。而后墨荷机缘之下遇见了少将军,二人两情相悦,丞相便刻意让少将军以为见到的是白芷,并让她顶替着墨荷与出征的将军鸿雁传书。再后来,白芷入宫成为了妃子,并诞有皇子,借着与将军的旧情,意图扶持皇子上位,此时墨荷却回来了……
太子对这出戏兴致缺缺,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眼角还可见晶莹。
慕容放喝了口茶,看似无意道:“这出戏,殿下觉得如何?”
“不如昨日贤弟府中舞姬跳的那舞。”
慕容放轻笑:“这戏文唱的故事,微臣倒有幸听过一半,只是这下文……”
太子疑惑道:“这下文如何?”
“若是殿下,见这姑娘千辛万苦地从边疆苦寒之地回来,只为见殿下一面,殿下会如何?”
茶碗碎于地。
楚汐张皇失措地跪了下来,双眼皆是惊恐无助之色,发着颤音:“婢子一时手滑,惊扰了殿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不知是不是刻意,她的手却正好压在几片碎瓷之上,白瓷红血,触目惊心。
太子身旁的太监见此情况就变了脸色,张口就要训斥,太子摆摆手,道:“快扶起楚姑娘,孤是如此凶煞之人吗?原湘,带姑娘去包扎。”
侍女诺了一声,便将楚汐扶了下去。她离开时,正好对上慕容放探寻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再说什么,他也似乎听不见了。
此后,楚汐和慕容放就陷入了极有默契的冷战之中。
二人仍旧同进同出,在外楚汐是处事得当的侍女,在内楚汐是尽心尽责的助手,但也仅仅是助手,助他整理各处传来的情报,助他训练那些欲送入权贵府中的棋子,每日都是生硬冰冷的一问一答。
慕容放问,楚汐便答。慕容放送礼,楚汐便道谢。慕容放讨好地与她搭话,楚汐便面无表情地告退。
而不单单是慕容放,她无论遇见谁,面上皆是淡淡的,再也不会与人说些玩笑话,做事也变得井井有条。也不知前些日子毛毛躁躁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被她硬生生地改了。
武七叹了口气,只觉得府里少了许多生气。
深秋的枯叶悠悠地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窗台上。窗户被半支起一角,空气有淡淡的酒香。
幽蓝的液体静静地躺在瓶中,他晃了晃瓶身,那液体才笨拙而缓慢地流动着。
留,还是不留?
液体缓慢地流了出来,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奔腾入海,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