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安默爷爷要当军。”西凉王虽然面不改色,但平日里面对三品以下官员,半个字不愿多说的西凉王此刻却是对着一名小乞丐唱了一句山歌,这怎能不让一众家丁侍女张大了嘴,愣愣不知所措。
草狗抬起头,第一次敢于抬头直视不怒而威的西凉王。眼中闪过一丝情切神情,小嘴张合,口中轻唱一句。“军礼长度不合群。”
西凉王轻轻啊一声,忽而哈哈大笑。
笑声如雷,雷声震天!惊得西海内,六千枚锦鲤跃水翻腾。
这一笑,足足笑了半盏茶的时辰,西凉王笑毕,双手负在背后,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原来是半个故人。”
这一句话出口,精明如舒同者,右手立刻藏于袖中,指尖跳动如飞。摸约便是江湖术士常挂在嘴边的掐指一算了。
半响,一卦毕,舒同心中暗叹一句。“一颗补血丹换来这一番因果,还真是值了!小师叔就是小师叔,让前人想破脑袋的进退有度,有了此番因果,真真便是进退有度了。”
陆压却没有想到这些,而是怅然若失的望了一眼西海上的那六千锦鲤翻腾,都说西海有龙王,八成是不会错了。
“你是这块铁片的主人么?”草狗眨着眼睛,一脸质朴的取出铁片。草狗不知铁片主人姓名长相,到了昆仑,可不就是见人就问。
没想草狗这出山之后的第一问,便问上了这人间最富贵。可草狗且能求来一段最锦绣的前程?
若说在别处,锦绣前程为何物?不过是博一番功名。
可偏偏在凉州并非如此。
人间前程还能比入了西凉王府做家丁更为锦绣?决计是没有了。
不记得有多少年不曾被人质问过的独眼岳三,此刻痞气堆上面孔,颇为玩味的反问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草狗抓着后脑,实话实说。“爷爷说,找到这铁片的主人就能有好前程,不会饿死。若你不是,那我就只好再去别处找了。”
西凉王接过铁片,只是摩挲了片刻,并不作答。
此刻不光是草狗等着岳三的回答,便是舒同陆压两人都是看着西凉王爷,心中对西凉王的回答隐隐有些期待。
“什么叫好前程?”西凉王爷幽幽反问一句。
草狗听了岳三这话,心中只道眼前这权贵是要考他哩。暗暗决定,要说些有水平有见识的话,决计不可叫人看轻了。
“就是有饭吃,还要有肉。逢年过节还要有瓜果……”草狗将想象发挥到极致,照着神庙里山神爷的过度,说出了草狗自己心中的好前程是个什么样子。与草狗而言,这日子过得如山神爷那般逍遥,那般气派,可不就是人间最好的前程。草狗说完之后,看着陆压与舒同脸上的异样,心里微微发虚,莫不是牛皮吹大了,便是连这两位神仙模样的人物都觉的不靠谱?
“这前程可是山中神仙过得日子了。”西凉王摸了摸半脸的大胡子,万般滋味齐聚心头。
三十年前,他便是与那两位傻兄弟一起,溜进神庙之中偷吃那供奉。恰逢雷雨,以为是山神爷发怒显灵,先是跪拜求饶,见不起效只得抱头鼠窜。岳三最小,临走时还不忘顺手牵一块糕点。
出门时,被山落中村民撞见。三人逃跑更急,大雨骤至,山路湿滑。岳三没跑出多远便就崴了脚,一众村民跟在后面,眼看就要追上。岳三咬牙将手上糕点交给身后的二哥王义山,让两人先走。大哥李昊哪里肯丢下岳三,一把将岳三背起,王义山在身后托住,三人一口气跑出数十里山路。
三十年后,物是人非。
巨灵山一役,岳三带着三百轻骑前头探路,被十倍有余的越军团团围起,危在旦夕。生死关头,二哥王义山率领二十余骑,绝尘而至。几番冲杀,好不容易将岳三救下。越军弓马追杀,王义山将岳三护在身前,策马狂奔。仗着王义山座下苍灵驹当世无匹的脚力,岳三总算是逃出生天。而王义山后背中二十余箭,苍灵驹中十余箭。一人一马跑出百里,竟是没有一哼一嘶,最终一起死在岳三面前。而后岳三与李昊破了越军,六万降卒屠杀干净,半个不留。
潼关一役,西楚将军陈渊微诈降,岳三李昊中伏。只带了五百甲士入城的李昊岳三不敌城中西楚精锐。危急存亡之际,李昊决然邀岳三一齐从十余丈高的城头跳下,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最后呢?半空中,李昊一把抓住岳三,用力一抛将岳三丢进护城河里,而李昊却直直落到了青石地上,摔了一个稀烂。岳三破了西楚,对李氏皇帝刀下留人的圣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口气屠了西楚皇城七天七夜。自西楚皇帝到街头乞丐,人畜不留。
人屠之名,威震元阳。
“求他娘皮的富贵!”岳三突而一怒,只见手中寒光一闪,铁片击飞而出,在湖面上划出长长一道水痕,最终还是沉入了西海,喂了龙王。
陆压望着铁片沉入湖中,右手五指轻轻掐算,却是怎么也算不出一个前因后果。
而后好久,杀气滔天的人屠颓然一叹,喃喃问了句。“求什么富贵啊?”
这是问天?问己?问因果?
草狗被这喜怒无常的岳三一吼,心中畏惧,顾不上铁片落了水里,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战战兢兢。
等草狗听到岳三后面那一句,只当是这权贵在问自己,求什么富贵?
草狗细想,求什么富贵?为什么求富贵?
“因为饿啊。”草狗如实答到,而后又迟疑的反问一句。“对不对?”
听了草狗的言语,西凉王缓缓抬起头,原本凄凉却肃杀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对,对啊……可不是因为饿么!”西凉王喃喃。
一老一少,一个人间极贵一个少年乞丐的对话落到陆压耳朵里。
陆压仰头望天,指尖沁血,推算戛然而止。心中只感叹一句,“这一趟西凉王府之行,值了!”
这,便是道了。草狗的道,岳三的道。虽不是他陆压的道,但也足够陆压触类旁通了。
舒同本想捻须,感叹一下这人间疾苦,却突然想到西凉王在侧,哪里敢造次。吐到喉间的话语又生生吞回肚里。
西凉王遥遥追忆了一番早已化作云烟的前尘往事。而后才发觉自己只顾与眼前这小娃娃一问一答反倒是将陆压与舒同这两位正客给晾在了一边。
“请。”西凉王遥遥一指,那是西海之上一座凉亭。东临听天塔,朝北正对西凉王府大殿。西海之上亭台楼榭百八十座,偏偏此凉亭风光独好,占去了西海之上好些的天时地利。
草狗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留在原地。
铁片掉进了海里。自己是不是应该下去捞上一捞?
草狗并不知道这些年来死在西海之中的江湖高手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为何而死?西王府的地界,不请自来,甭管是什么目的,可不就唯有一个“死”字。怎么死的?只说是喂了西海龙王爷,可至于是真是假便就可没有外人能够知道。
湖底不说白骨堆积,但若真是屏气一头扎进湖底,要想摸出一两个白骨骷髅却是不难。
此刻草狗若是仓促跳进西海,保不齐浮上来的就是一具白骨。
西凉王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呆在原地的草狗。
只见西凉王对着草狗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招。草狗当即走出几步,却发现原本断了的左腿此刻竟好了六七成,虽说走起路来依旧一瘸一拐,但伤处不过只是有些生疼罢了。
(这几天人在杭州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明天请假一天,以后尽量不会断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