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从最初的充满希翼,到后来的绝望,他声音哽咽。
“娘——”
他大抵是风尘仆仆而来,灰色大衣上面沾满灰尘,白色衬衣也早没了颜色。头发凌乱,眼底下面有淤青,无论是谁,都会为自己年轻时候的张狂买单。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老太太下了台阶,她背对着顾恒,应着风,泪不由自主的滚出眼眶:“别叫我娘,你的任性害了老爷的命,我无法原谅你,也原谅不了我自己。”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说出,闭了闭眼,表情痛苦:“就当从来没你这个儿子!”
寒风刮过,白秀蘭觉得有些冷,她紧了紧披肩。抬步朝前走着,顾恒这个人,总要吃一次亏,才能真正的长大。老太太的骄纵,到底是害了他。
“娘——”
顾恒朝着大门的方向重重磕头,一声一声闷响传入耳中。
“对不起——”
“娘,我错了!”
顾老爷的死讯传入耳中的时候,顾恒还在路上,他当时就傻了。
他一路上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大哥的计谋,可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传言五花八门,顾恒不敢去想答案到底为何。
刚到达徽州,就被顾家军逮到。简单几句,顾恒根本就不知脑中是何念头,茫茫然一片空白,跌跌撞撞朝家赶,他的父亲,逝世了!
再也不会站起来吼他没出息。
白秀蘭带着老夫人上车,她回头看了眼依旧匍匐在地上的顾恒。
他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肩膀颤抖。
白秀蘭吩咐管家:“扶少爷回房休息。”
这几句话说的也不是多么有感情。
“是。”
白秀蘭刚要上车离去,好似想起什么,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顾恒,对管家说道:“让他看清楚局势,徽州能弃就弃,别死心眼。回头若是闹起乱子,找张诚去,无论如何都留在命在。也别逞能,留的青山在。今日的深仇大恨,来日再报。”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也该长点心眼了。”
这句话说得刻薄,可也实在。
白秀蘭和顾夫人走的匆忙,直到汽车声再也听不见,顾恒依旧在磕头,管家去拉他:“三少爷,你也别在这里倔着,老爷已经跟着老夫人和少奶奶回了临城,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就跟了去。刚刚老夫人气话,哪有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顾恒的额头已经渗出鲜血,他眼睛发直望着前方,这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直挺挺的跪在原地,他恨死了自己。
他害死了父亲,是彻彻底底的不孝子。
“少奶奶刚刚交代,这徽州也不是久留之地,少爷也看开点,家仇国恨,自有督军担着!”
顾恒眼神恍惚,他的拳头攥的很紧,几乎要出血。
顾老夫人坐在车中,她背挺得笔直,眼睛看着前方。车子开出了徽州,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始终没有回头看顾恒一眼。
白秀蘭侧头看她紧抿的唇,还有紧紧攥着的手指,母子连心,她怎么会不疼?只是这疼,无论如何都得忍着,这样一个老人,白秀蘭也无从劝起,索性任之。
车子行了近四个小时,才出徽州,临界县城,车子停下。白秀蘭扶老太太下车,进入路边一家餐馆。荒郊野岭,也无什么好的吃食。她吩咐下人从包裹里拿出些干粮来,送到老太太面前。
“娘,你也吃一些。”
摆摆手,只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静静的发呆。
她不吃东西,可白秀蘭确实饿了,吃了两块饼干,又喝了口热茶,起身朝外面走去。
副官跟在身旁,白秀蘭站在这荒村公路上,抽芽的柳条在村口荡漾。她眯了眯眼,眺望远方,好长时间后,她开口问道:
“今日报纸你看了吗?”
副官表情凝重,点头。
“仔细的看过一遍。”
“有无北平消息。”
副官摇了摇头:“无。”
白秀蘭表情更沉,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的对还是错。
北平还没消息,他到底如何了?
自己的路又要如何走?白秀蘭沉默片刻,声音有些飘忽:“若今日局面换督军在,他会走哪一步?”
副官表情敛起,他看着白秀蘭的背影,竟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长久以来,他心中对夫人都有些偏见。
她太冲动,总是不会考虑全局,这里不对,那里做的不妥!
可若是换做督军在,面对这种四面楚歌的场面,他要如何做?
退而求其次,保留实力,待奉陕打的精疲力尽,督军安全回来,他会代替白秀蘭拾渔翁之利。若是,他忽然有个大不孽的想法,若是督军回不来……白秀蘭带着临城剩余士兵,联合张诚,同样能渔翁得利……
这么一想,副官忽然背后生出一阵阵的寒意。
夫人的打算是前者还是后者?
两人各怀心思,正专心思考着,忽听远处一阵汽车声响。副官下意识的把手摸向腰间枪袋,警惕心生,他已经做出戒备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