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了抢答,愕然道:“于是,李言恭之子李宗城,为勋卫,使日本?”
母亲点点头,又摇摇头。
“此事另有说法。当时日本国关白作乱,李宗城大喜,以为他终有用武之地,曾言:借此事,复先世曹国公故封。李宗城以勋卫身份出使日本,倒也是李言恭在背后操作,弄得满朝皆知李宗城通晓日本事。和你倒是不同,你父亲可没有说到处宣扬你刘钰通晓西洋事。”
说罢,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刘钰的鼻子,宠溺道:“反倒是你,自作主张,四处宣扬。更是闹得我这当娘的,生生担心了大半天。”
宠溺之后,神色渐渐严肃。
“以史为鉴,当知陛下心意了。既已听到了这里,后面的事不妨也听听。李宗城欲借此事复祖先曹国公的封爵,胸怀远大、志得意满,临出行之时也是抱着张博望、班定远之心。”
“人人都想当张博望、班定远,却未必人人都如张博望、班定远那样大胆。李宗城到了釜山,见日本兵将残暴,便逃了,乃至于留下了‘贻笑远人’之语。”
“凡名留青史之辈,必有胆大过人之处。寻常人看书,多有文天祥之志。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不过钱谦益之流。”
“若我没猜错,此番陛下擢你为勋卫,又使你军前效力。虽未明说,必与罗刹国有关。我虽在家里,却也知道齐国公要接待罗刹使团事,你又写了《西洋诸国略考》,此照前明李宗城旧事。”
说到这里,刘钰也是恍然大悟,这应该对得上了。
自己对于前朝旧事所知不多,略知其概,但一些细节事上,就差得太远。
只是母亲的话,实在让刘钰出乎意料。
穿越而来月余,与母亲相见多次,可平日里母亲就是个挺慈祥的四十多岁的女子。
无非是给过自己钱、嫌弃可可不好喝、屋子里挂着玛利亚送子图加老子过函关、开口阿弥陀佛的中年妇人。
哪曾想居然也是个读过史书、能够以史为鉴的。
母亲的神色渐渐严肃,终于又道:“我的儿,你既是选了这么一条路,就当有个准备。我且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边疆苦寒,你可愿意承受?”
“罗刹人凶狠,多传闻食人,与他们打交道,你可能站得直、坐得稳、不堕国朝之气?”
“凡临阵,必有凶险。当年西北一战,内城勋贵世兵家家挂孝戴白,你可真能见的血光而不逃?”
“我虽是个妇人,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若是准备好了,那你这条路就走到底,分出去,借着这东风,另搏出个爵位。可学班定远,勿效李宗城!”
“若你害怕了,不想去了,我也去宫里面见娘娘,再让你父亲上书陛下,免了你的差事。日后安安稳稳,做个散骑舍人。”
掷地有声的问题,伴随着母亲站起来的身姿,气氛十足的严肃。
刘钰思索片刻,慨然道:“儿子欲效张博望、班定远。”
“嗯。”
刘钰说的豪气风发,做母亲的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
看着刘钰坚毅的神情,心里却有些酸楚。
她长在公侯之家,自小和哥哥亲昵,当年哥哥去西北历练的事,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更经历过西北大败京城世兵勋贵之家挂孝戴白家家哭泣的场景。
边疆苦寒、军前凶险,这样的故事在别人那里或许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在她这里却是自小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身边事。
如今自己的儿子选了这么一条路,哪能不心疼?
长叹一声,回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各色轴图挂画,心下暗暗祈祷。
“道德天尊、如来佛祖、圣母玛利亚娘娘、王母娘娘……只求你们照看我家钰儿,莫要有半点血光,平平安安的。若真是不顺当,可也求求你们,叫他不要走绝路,该跑就跑、该逃就逃。”
…………
约莫晚饭时间,正如刘钰的母亲所料,那封奇怪的圣旨,果然和罗刹国有关。
翼国公从宫里回来,一起来的,还有齐国公。想到齐国公的差事,那亦可算是明白无误了。
丫鬟匆匆跑过来报信,却是花容失色,除了齐国公来访外,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太太,国公在书房里和齐国公发火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我们不能靠前,有要事相商。可离得老远,就听到书房里乒乒乓乓的砸花屏的动静。我们也不敢过去,只好来回报太太。”
吵起来了?
刘钰的母亲微微一怔,旋即释然。
“慌个什么?便是打起来,也不怕。这是在咱们家,老爷吃不了亏。倒是几个瓶瓶罐罐,值什么?你们莫要靠前,告诉他们,不必惊诧。”
“是。”
丫鬟应了一声,匆匆返回去。
母亲苦笑一声道:“看起来,我猜对了一半。这差事,没那么简单,若不然你父亲何必发火?”<script type="12e94b76b227c2c442db12f0-text/javascript">show_htm3();</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