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婴道:“夏都的城墙、城门、地面、水道都施加过禁制!有都雄虺这样的人主持,这个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阵势!比大镜湖和血池更森严的阵势!这里是大夏数百年根基所系,固若金汤,就是能入地飞天的桑谷隽和燕其羽,只怕也难以在这里来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亲自来了也难有用武之地。总之在城里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在城里不能轻举妄动!亏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就在城里,像一百多只被人扣在陶瓮中的鱼鳖,等着人家来杀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难道你还希望夏人会放我们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会主动放了我们。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对我们也还很优容,大概是因为有绝对把握能压制住我们吧。”于公孺婴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于公孺婴下一步会怎么做呢?”江离沉吟着,他当然不相信这个鹰眼男人当真会束手就缚。
都雄虺坐在客座上一语不发。这里是九鼎宫,江离接掌太一宗门户之后,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对此都雄虺竟没有二话,因为这种局势本来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离成为九鼎宫之主,他也有把握控制这个年轻人。
镇都三门中,东君和云中君仍然倾向于他,只不过表面上服从江离的指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未真正服膺,只有河伯这个重新归附者才是真正效忠于江离。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动上,都雄虺对江离的策划没有半点异议。实际上这个年轻人这段时间以来表现之佳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在龙门上围住有莘不破之时他便想:“能把对方的行动料得这样准确,果然只有昔日的战友才能做到。”
东君和云中君唯血祖马首是瞻,默然无语,河伯却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于公孺婴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图谋。还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捉进九鼎宫囚禁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江离道:“若要动粗,何必等到现在?你说于公孺婴另有图谋,可知他图谋的是什么吗?”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离道:“如何救?”
“这”江离问都雄虺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虺笑道:“我也觉得暂时不用动武。只要展示压倒性的实力让这几个小子自知必败,想来他们多半会就范。不过那个鹰眼小子的想法我却有些猜不透。如果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有莘不破带回亳去,那就该赶在我们之前动手!以他的能耐,还有他和有莘不破的关系,应该能做到这一点才对。”
“他确实能做到,不过,他想的应该更加深远。”江离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带回去,而且还要把他的心也带回去。”
“心?”都雄虺道:“你这么一说,可连我也听不懂了。”
江离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运低头,不敢不回夏都去履行他作为储君的职责。”
“不敢?连国家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离道:“不破的任性迟早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拒绝去想这件事情。于公孺婴这次亲自把他送来夏都有两个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进城来之后再救出去。”
镇都三老连连冷笑:“痴心妄想!”都雄虺也嘿了一声,道:“第二呢?”
江离道:“第二就是让有莘不破体验一下命运的残酷!让他看到死亡的血腥!让他不想看见的事情提前发生。”
“不想看见的事情?”
“是啊。”江离道:“先师曾和我讲过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亲眼见到之前,我实际上并不能真正体验杀戮原来是那么惨。我对世事热心起来,肇端是在无忧城。不破的情形其实和我很像。什么天下兴亡,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很模糊的概念罢了。可要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那种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惊道:“宗主的意思是”
“现在进城的这支队伍,只有陶函商队总人数的一半不到。这些人在夏都对整个战局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离道:“这一百个人,是于公孺婴故意带来送死的——于公孺婴要让有莘不破亲身体验到下属为自己死亡的滋味。”
河伯听得毛骨悚然:“这些人不是他家商队的子弟兵么?”
“是。”
“那他疯子!疯子!”
都雄虺却面露欣赏之色:“妙极!有穷饶乌的关门弟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