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怎么比不上柔软蜷缩的心,从前它一直在谎言和假象里面包裹着自己,承受外界的鞭挞,现在忽然张开了,反过来想要吞噬一切。
我感到他们好恨。他们两个是要把生活里强忍下来的所有痛都加倍叠加在对方的身上,那样彼此就都会更痛,抵死方休。得不到才会恨,而得不到却偏偏要委曲求全,那份隐忍的恨意一旦伸出了触角,便对真实世界里的伤害感知得分外真切,他们死在自己的敏感里,还抵死磨合,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可以继续生活的感情,互相勉强之下的痛恨,他们两个人爆发起来便不能休止,非死即伤的结局。
凌越那天等了我很久,等到他被蚊子咬得满身都是包。他一向是一个守承诺的人,而且我也守承诺。所以他不认为我会爽约,也就坚持等到我来。
可他等啊等,我还是没有来。凌越是后来觉得不对劲了,从约好的地点跑回家,心里还是觉得慌,所以他跑了上来。他敲我们家的门,没有人开门。
我们家的动静很大,早就盖过了他敲门的声音。已经不是简单的争吵了,明明发展成了夫妻互殴。
其实左邻右舍早就纷纷探头,人是如此天性八卦的动物。那是他们本有的兽性。可是没有人来管我们,没有人来敲门,没有人报警,没有人砸门。
所以——谁能否认这些人,他们一个个的,谁都是无辜的,谁都没有在我变成孤儿的道路上推波助澜呢?
最后是我匍匐着爬过去把门打开,我的手都是抖的,因为害怕,我的脚被不知道什么砸中了两次,已经痛到我很难站起来,可是我好怕。
打开那扇门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里面演悲剧演得轰轰烈烈,外面的观众过自己的生活怡然自得。
众人再一哄而散,也还记得留丝门缝来偷窥一切。
一室血腥味泛滥。
打开门来便是这样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满是狼藉,能砸的都砸光了,到处是这个家庭的碎片,还有这个家庭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上,摔落在各人旁观的眼底。而我身在其中,无处可逃,是这个犯罪现场的目击证人,和我自以为的受害者。
我想那时我的表情是否仓惶落魄,明知道躲不过,还要打开门去迎接外面那个世界,新的审判,新的结局,新的开始,新的割裂。
身上终于有了一点暖意。那很暖,我还以为那是一场好梦,可是这明明是梦醒的画面啊。我冷,却有他给我一点温暖,让我这么不想离开。
是凌越,他想也没想,没顾忌任何眼光,他眼睛已经急得血红,把我箍在怀里,我以为我的骨头都被他揉碎了。他那时候好用力,箍得我浑身都痛,他在发抖,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可是只有他还记得我也在害怕。
我真的觉得,好安全,好温暖,我好不想离开。
那是最温柔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