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靠着楼窗,可以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遮帏碧色车,车中走出两名丽装少女,袅袅地上了楼。
莫无奇道:“各位请放心,在姚老儿未作肯定表示前,敝教对人质仍是十分优待的,本教开典之前,江梦秋一定丝毫无损,绝不让他受委屈!”
他指指江梦秋,两个女郎将江梦秋架了起来,向楼下走去,莫无奇则守伺在楼梯口,防备着方梅影等人。
倚红急道:“方大姊!你不能想想办法,就这样让他们把相公带走了?”
方梅影道:“难道我不比你们更关心他,如果有办法,我会让他们把人带走吗?不过你们放心,这位少爷的毛病很大,他们如果侍候得不周到,他自己会回来的。”
倚红不禁一怔,方梅影手指着笑道:“你们看,这不是回来了吗?除了你们俩,谁都侍候不了这位少爷的!”
莫无奇不禁一怔,连忙回头去看,江梦秋正笑哈哈地向楼上走来,他大惊失色张大了嘴,不知如何是好!
江梦秋走到他身边,含笑道:“那车子的坐垫太硬了,我坐不惯,阁下是否能换一辆舒服一点的!”
莫无奇见江梦秋行动自如,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谁
是谁给你解的穴!”
江梦秋道:“没有人呀,要解穴干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时候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莫无奇叫道:“胡说,冷焰搜魂指闭穴是我魔教中六大绝学之一,除了本门中人,无人能解。”
江梦秋一笑道:“那或许是楼下的那位老爷子,我被扶出去的时候!他以为我喝醉了,拍拍我的肩膀劝我保重身子少喝点,给他一拍,我就全身能动了。”
莫无奇一怔道:“那老儿在什么地方?”
江梦秋用手一指,莫无奇偏过头去张望时,江梦秋突地伸手腕戮中在他肋下之处。莫无奇身子一震,江梦秋的手劲加强,一股内力催过去,莫无奇全身发抖,脸上汗珠直冒。
江梦秋收回了手笑道:“阁下莫非是哪儿不舒服?”
莫无奇在片刻之间,汗水已湿透了衣衫,脸色苍白,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咬牙道:
“江梦秋,你好卑鄙。”
江梦秋冷笑道:“这叫礼尚往来,你趁我不注意时偷发冷焰搜魂指暗袭我不算,还要掳我为人质,胁迫姚老前辈就范,用心太可恶了,我才给你一点惩诫,废了你一身歹毒武功,免得你再去害人,现在你可以走了。”
莫无奇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江梦秋托着他的身子,来到楼下的车前,先把他塞了进去,然后又把驾车的那名汉子拍开穴道。
然后沉声警告道:“你们都受了我江家独门制脉手法所制,如果不加解脉,两个时辰后,必会气血受阻而死,现在你们乖乖地驾了车,到登封城外等着,我吃饱了,自会来替你们解穴,快滚吧。”
那个汉子一言不发,驾了车子,急急地走了。
江梦秋含笑回到座上,姚广明忍不住道:“江老弟可真有你的,你怎能够自行冲开冷焰搜魂指闭穴的呢?”
江梦秋笑道:“小弟哪有这个本事,只是他在发指前,小弟发觉不对,连忙运气抗住了,假装受制而已。”
姚广明一怔道:“那只有寒家的天龙神功才能抵任,老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寒家的武学的?”
江梦秋道:“冷焰搜魂指是阴寒功夫,小弟以阳性的功夫抗得,那是家祖晚年学道,所修得的三阳心法,也许与府上的天龙神功是同一源流吧!”
罗天峰笑笑道:“广明,天下武学,本来就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尽管修为之门千万,但严格归纳起来,不外刚柔二途而已,你家的天龙神功可不是绝学。”
方梅影却笑道:“江兄弟,原来你也鬼得很,居然用起这种暗算方法了,不怕你爷爷拿拐棍敲破你脑袋。”
江梦秋道:“不会吧,我爷爷最痛恨暗中伤人,遇上这种卑劣之辈,一定要好好惩诫一番,我以其道还制其人,他老人家绝对赞成。”
罗天峰却道:“小友惩奸手段,我并不反对,只是又加了禁制手法,则似乎过于狠毒了一点。”
江梦秋肃然道:“前辈训诲的是,家祖对再晚的教训,谆以仁道为主,因此从来也没有传授过什么制穴闭脉的狠毒手法,再晚只是骗骗他们让他们在城外等着,免得在这儿讨厌而已。”
姚广明道:“要他们等着干什么?”
江梦秋道:“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伙伴。”
姚广明微怔道:“就是有同伙,看见老弟这样高明的身手,也吓得不敢露面了。”
江梦秋一笑道:“不,如果他们有同伙,一定会在那儿等着我们,把这两份东西弄回去。”
说着伸手一掏,由怀中取出两封柬帖,跟刚才送给天龙老人的那一份一式一样。
方梅影接过一看道:“开封玄妙观知机子,洛阳百花庄李观渔,这两个老怪物还在人间呀?”
姚广明愕然道:“魔宫中的人倒真是神通广大,这两位前辈不履人世已有三十多年了,寒家在河洛多年,家父交游颇广,都不知道宇内双绝落脚何地,魔宫中的人居然找到了,请柬上是怎么写的。”
方梅影抽出信纸,看了一眼道:“语气很客气,仅是请他们前去观礼而已。”
姚广明道:“这两人的名头不弱于家父,怎么魔宫中竟没有想到要拉他们入伙加盟呢?”
方梅影淡淡地道:“恐怕他们与魔宫早有联系,也安排好了他们的职事,自然就不必多此-举了。”
姚广明立刻道:“不可能吧,宇内双绝自视极高,目无余子,而且颇有侠誉,怎么会跟魔宫中人通声气呢?”
方梅影一叹道:“先祖对他们却另有评认,这两个老怪物生性高傲,行事但凭性情,虽无大恶,却也在半正半邪之间,而且在先祖的万象宝录上,他们名列第七第九,远在仁翁之下,说不定在江爷爷手下吃过亏,他们心胸极窄,睚眦必报,多年销声匿影,也多半为此之故,江爷倡导与魔宫作对,他们很可能是站到对方了。”
姚广明摇头道:“这个在下很难相信。”
方梅影笑笑道:“反正会期还早,我们又闲没事,开封洛阳都不远,不妨先去拜访-下他们。”
江梦秋道:“我摸出这两份帖子,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他们是侠义道中人,就邀为我们的助力,如果他们是魔宫中的同类,不妨先设法打消他们的去意,在魔宫开典之日,也减少一点阻力。”
罗天峰笑笑道:“宇内双绝大概是后来才结伙的吧,我行道武林时,还没有听过知机子的名字,倒是那个李观渔,曾有一面之雅,只是此人风流自赏,跟我不太投机。”
方梅影笑道:“李观渔昔年曾有玉面侠之美名,生性风流,行走江湖时,经常带着一大群美姬侍儿,前辈年轻时素有方正之名,自然不会投机,他是在四十年前才与知机子齐名,合称为宇内双绝。”
罗天峰道:“知机子想必是个道家全真吧?”
方梅影道:“是的,不过他与李观渔合得来,其道行可知。”
圣女脸色微沉道:“这个知机子行为不太端正吗?”
方梅影道:“那倒也很难说,他身披羽冠,却收了十二名女弟子,个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容,不过并无淫行,道家不禁合籍双修,只要两厢情愿,自然没有人去管他们的闲事,只是不知道近来如何了。”
圣女道:“反正没事,去看看也好。”
方梅影一笑道:“李观渔后来自号为惜花剑客,晚年所居,还叫百花庄,顾名思义,此老倒是并不寂寞。”
姚广明道:“洛阳地方我很熟,没有听过百花庄这个地名,想必是私题于内宅,找起来还不容易。”
方梅影道:“那很容易,江老弟把那个投函的家伙制在城外,去问问他就行了。”
姚广明不禁笑道:“江老弟,我们都没看见你是用什么手法把这两封帖子弄来的?”
江梦秋脸上微红道:“是扶他下楼时,我从他的怀里看到一点纸角,不知道他们还想邀请谁,所以才顺手牵羊地取了来,同时我也觉得这些魔崽子的气焰太狂,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才对。”
方梅影笑道:“江兄弟,真没想到你把顺手牵羊柳三手偷儿的本事学得这么到家。”
江梦秋笑笑道:“柳爷爷常到我家玩,他听说我将来要行走江湖,就传了我这功夫。”
姚广明道:“江老弟,令祖怎么准你学这手功夫的?”
方梅影道:“这手功夫有什么不好,柳三手号称顺手牵羊,神偷功夫天下无双,但他一生可曾偷过人家半钱银子?他佯狂游戏人间,以一手空空妙技,惩治过多少奸邪之徒,行了多少侠举,虽然有许多自命为正道的侠义人物对之不齿,但比起来,他们谁又及得上他。”
姚广明脸色微红。
罗天峰笑道:“广明,你的确想法太固执了一点,仁翁乃属当世侠义表率,对他的孙儿教育,绝不会涉及不义。”
姚广明忙道:“是,弟子愚昧。”
方梅影道:“先祖平生有两个畏友,一个是江爷爷,另一个就是柳三手,在先祖的心目中,对此二人的尊敬,尤重于八大门派的掌门人。”
罗天峰点头道:“这句话我绝对赞成,我担任过几年掌门,深深有这个感觉,各大门派虽然以侠义自许,但遇事要先顾及门户,往往失之于偏,所以武林中最受尊敬的侠义英雄,没有一个是属于各大门派的人。”
方梅影笑道:“因为这些人没有门户撑腰,做了好事也没有门户为之宣扬,只好自己互相吹捧,但在一般出身名门正派的名家心目中,却是不值一顾的,像您罗前辈在五十年前力战十大天魔,就被誉为天下第一豪侠”罗天峰道:“方姑娘,你这不是在臊我的老脸吗?”
方梅影道:“这我可不敢,但我实在有点不服气,像这次魔宫重组乾坤教之举,各大门派想必早已有所风闻,也早应该采取对策了,可是大家都没动静,一定要留给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傻瓜,冒死逞强出头。”
罗天峰与姚广明的脸上都讪然不是滋味,姚广明因为刚才说错了一句话,惹起方梅影一顿训斥,此刻不敢再开口了。
罗天峰却叹道:“这话一点不错,魔宫的事,各大门派都有了风闻,但要等到仁翁江老英雄出来倡导荡魔,已经够惭愧了,最气的是我到达摩正院去要少林响应此举,悟元那混球居然求我不要插手,以门户为重,我一气之下才脱离了少林。”
圣女连忙道:“你是他的师叔祖,为什么不以家法治他,狠狠地打他一顿拐杖。”
罗天峰一叹道:“但我不能怪他,如果我是掌门人,我也是这个决定,当一个人身上有责任时,做起事来,必须有许多约束,不能全凭意气行事。”
方梅影道:“我不赞同这句话,丐帮的势力不逊于少林,门下弟子之众,无人能及,可是洪帮主跟我们联手闯魔宫时,义气干云,毫无反顾。”
罗天峰道:“他不同,少林是佛门弟子,练武的宗旨乃为修身,非以致名。”
方梅影冷笑道:“那我们与丐帮是为了求名吗?”
罗天峰笑道:“当然不是,但是少林自达摩祖师创派以来,就立下一个诫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少林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成立一个武林宗派的,后来因为形势所逼,才兼负起行侠仗义的责任,但为了门规所束,总是不能放手行事,因而才变通由俗家弟子,让他们在行侠卫道上多尽点力!”
圣女道:“可是这一次少林俗家弟子也没有参加呀。”
罗天峰道:“广明不就是吗?他是少林的俗家辈份最尊长老,我写张条子给他,不仅是问他要钱,也是要他出力的意思,魔宫之行,对方全是绝顶高手,武功差的,去了也没有用,少林俗家弟子中,实在也找不出像样的了。”
方梅影一笑道:“说句不怕您老人家生气的话,魔宫的眼界很高,不够份量的人,他们还不接待呢,侯浪萍亲口说的,八大门派中,只有两个掌门人在被邀之列,其中就没有少林武当的份,可见人家把八大门派的底细,早就摸清楚了。”
圣女一笑道:“这么说来,还是我有点身价,至少我还有帖子,你连张帖子都没混到手。”
方梅影道:“那倒不是,少林早已传出天峰上人归西的消息,连圣女是否尚在人世,他们都不敢确定的,所以那个投柬的人,听少林说圣女也已死了,就未加坚邀,否则从莫无奇对姚老爷子的情形看来,绝不会如此轻易罢手的。”
罗天峰笑道:“不错,魔宫中既是以昔年十大天魔为后援,我该是他们第一个要找的对象。”
姚广明惊道:“对啊,那个莫无奇已经知道了罗师叔与圣女尚在人世的事,那就不该放他回去的。”
江梦秋道:“我没有放他回去,只要他在城外等着。”
姚广明道:“可是老弟并没有在他身上施手法,他发觉之后,还会在那儿等着吗?”
江梦秋道:“我没有施制命的手法,却确实制了他的穴,两个时辰之内,他动一动都十分难过,他一定会乖乖地等着。”
姚广明道:“可是他如果有同伴,就会把消息传回去了。”
江梦秋道:“暂时不会,因为他丢了这两份请贴,不完成任务,他们不敢回去交差,同行的人也是一样,所以我敢担保,他们一定拚命地找这两份贴子。”
姚广明道:“他们不会另写一份吗?”
江梦秋道:“不可能,也没有这个胆子,姚大侠不妨看看这两份帖子,纸质很特殊,是西域的特产,而且上面的花纹水印都有特殊的表记,由此看来,知机子与李观渔倒是很可能与魔宫中人有了勾结,因为这贴子上另有表记,是一种特殊的连络记号,旁人无法伪造的。”
经他这一说,大家才仔细地看。
圣女道:“不错,这是我圣心岛上圣宫的用笺,而且侯浪萍具名的旁边那个花押,正是黎黎的签名,那是无法伪造的。”
方梅影笑道:“兄弟,还是你细心,这次连我都没在意,现在酒足饭饱,我们就去看看吧。”
于是由罗天峰会了帐,七个人下了楼,一迳向城外走去,姚广明要回家取车,方梅影道:“不必了,大家走去吧,没有几步路。”
姚广明道:“我们还要绕道开封与洛阳一行,总不能也走了去,寒家的车子是自备的,马匹也经过精选,比雇来的好得多了。”
方梅影道:“不过我倒是看中了莫无奇带来的那一辆,相信府上的车骑不会比那一辆好吧。”
姚广明一怔道:“方女侠打算夺取他们的车。”
方梅影笑道:“不是夺取,是借用,因为我们还要充任一次使者,把那两张帖子替他们送去呢。”
姚广明睁大了眼睛。
罗天峰笑道:“广明,你就少开口吧,这次荡魔之行,你我都是随行的小兵,连帖子都挨不上一份,完全是沾光,你也别再摆出你俗家长老的身份了,真正的行侠不在表面,更不在那些微行细节。”
姚广明只好不开口了,江梦秋道:“姚大侠素行方正,立身谨严,端然君子之风。这是很值得敬仰的事。”
罗天峰一叹道:“我知道,可是我就被这些虚伪的礼数坑了一辈子,人非圣贤,岂能一点过错都不犯的,广明,你说说看,你活到现在,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吗?”
姚广明顿了顿才道:“弟子不敢说,但弟子自信此生尚无一件自疚于心的事。”
罗天峰道:“你杀过人吗?”
姚广明道:“杀过三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罗天峰道:“你有权利杀他们吗?你凭什么杀他们?”
姚广明道:“凭正义与良心。”
罗天峰道:“但你不是官府,不是朝廷王法所赋予的执刑人,你杀人就犯了罪,你认为自己有罪吗?”
姚广明道:“弟子不以为有罪,因为这三个人上通官府,鱼肉乡里,王法所不及,弟子才为民除害。”
罗天峰笑道:“但你并没有杀人的权利,只是问心无愧而已,你杀人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来为自己脱罪、对别人问心无愧的侠举,你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姚广明怔了一怔才道:“是,弟子愚昧,多谢师叔训诲,弟子为庭训所限,乃致诸多固执。”
罗天峰笑道:“姚大哥不是个拘谨的人,是你曲解了他的意思,他要你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可不是要你做个刻板的道学先生,连杀人的事他都没有禁止,怎会要你做个食古不化的呆子,江小友虽学得神偷之技,却并没有用来偷盗财物自肥,方姑娘要夺取魔宫的车子,是为了方便我们见到宇内双绝,截止他们为魔宫助恶,无亏于品操。”
姚广明道:“一定要那辆车子才能找到宇内双绝吗?”
罗天峰道:“现在我也发现了,宇内双绝与魔宫中人虽通声气,却是秘密的,知者无多,百花庄既然不是地名,我相信送帖子的莫无奇也不会知道地点,一定是要那辆车子去,由对方辨认后自动连络。”
方梅影一笑道:“罗前辈,您也顶精明的嘛。”
罗天峰道:“我只是后知后觉,看到了帖子上的花纹后,才想到车子外面所涂的花纹,那是圣心岛上的标志,而且是天方的回文,如非具有特殊的用意,不会采用为车身的雕饰,进而一想,才明白你借车的用意所在。”
方梅影笑道:“幸亏有您这一帮忙,否则姚大侠抱定渴不饮盗泉之水的立身准则,一定不肯坐那辆车子的。”
罗天峰笑道:“他如果还是那样固执,就罚他跟在后面跑步,我自囚深山几十年,还能后知后觉,这小子白闯了几十年江湖,仍然是不知不觉,实在也该罚。”
姚广明满脸通红,不敢开口。
圣女笑道:“你也是为大不尊,在酒楼上你不肯做人家的长辈,现在却又板起脸来,老气横秋地教训人。”
罗天峰笑道:“本来我看他白头发比我还多,以为他够得上跟我平辈论交了,现在看他言谈行事,并没有比以前长进多少,不得不代老友训他-番,广明,我说的这些你服不服?”
姚广明连忙道:“弟子怎敢不服?”
罗天峰道:“这就是假道学,你是不敢不服,还是真心地服了,你有理由尽可以说出来。”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