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松面色灰白,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沉声问道:“这位壮士,你——”
岳君青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怔怔插口道:“老前辈是什么意思?”
司徒青松仔细分辨一下他的嗓音,面色稍霁,沉吟片刻,面色蓦然又是一变,怒道:“你——你,铁脚仙是你什么人?”
岳君青又是一怔,司徒青松猛可急燥的大叱道:“小子,你听见吗?我说——铁脚仙”
岳君青反感大起,忍不住冲口还叱道:“我早听着了,我说——铁脚仙”
他本来想说“铁脚仙并不识得”但斗然见司徒青松满面杀气腾腾,一赌气闭口不言。
司徒青松像是发了狂,大吼道:“怎样!”
君青双目一翻:“不怎样——”
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忖道:“司徒青松和什么铁脚仙必有极大的渊源了,又知他怎会和我扯上牵连的——”
司徒青松冷不防给君青碰了一鼻灰,他本已怒火大冒,此时更是面色通红,猛可跨上一步,道:“好!好!你不肯相告,今日别想走出此宫——叱,还不脱下面幕人——”
他身随话起,话音方落,一掌已自抹到——
岳君青一惊,急忙中一颠步,退了一步。
司徒青松目中凶光闪烁,猛可又是一掌劈出。
君青不敢硬架硬挡,一连被逼退好远才立下身来。
蓦地里“当”一声,清脆传来。
君青方立定足跟,但觉这一声大约是铜锣之类,清脆已极,不知是何用意,但大敌当前,一丝也不敢分心。
却见司徒青松面色一变,止住身形,毫不停留,反身疾奔而去。
君青大奇,怔在一边作不得声,可怪那司徒宫主临行一言不发,真不知是何用意。
呆立老半天,君青苦恼的拍拍自己头额,直觉这几日的遭遇近乎神奇,一连串不得而知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而且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他感到一点持重的感觉,生像是被这些怪事压得透不过气来。
于是,他自然而然又回想到幼小的生活,那高山大树,那深深清溪,平谈的生活,有时也会在一个人的心版上刻划下最深的痕迹:
于是,他直觉感到自己在变了,变得很快!想起以前苦心致文的事迹,头脑中马上充满了一句句古文贤书,他象是安静的沉醉了,一丝笑容浮上了嘴角。
但是,立刻的,头脑中换了一幕景象,那是一个个图影“定阳真经”上的每一小处都清清楚楚出现在目前历历如绘。
他的笑容消失了,双目稍稍皱起,打心底里,他想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维,但是越是如此,那些景像越是清明,纤索不遗的在心中流过。
渐渐的,他又醉心在技击中。
三四天来的苦心研钻,真好象把技击在他心中重重埋下了根,终于,他的笑容又出现了,笑中,包涵有豪气逸飞的味道。
“拍”一声。
惊醒了沉思中的少年。
君青惊奇的看看,却是一团小布束落在身前。
他迷惑不解的想了想,终于想到一束布落在地上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那么抛掷者的内力必定真纯得很了。
这个疑问他一念及,立刻四下一张望却是空空荡荡,毫无人迹。
“拍”又是一声一束布,落在身前。
君青上前拾起两束布,一观察却是象有人从衣衫上撕下来的模样。
君青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振,两束布一左一右出飞“拍”一声,一齐击在墙上。
君青悚然一惊,暗暗忖道:“这一声,没有方才掷过来时响啊,那么——那么我是不如他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但可笑他已生出一种不能释然的心情。
“拍”又是一声。
君青跨上一步。
“拍”一束布团。
君胄又上前一步。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莫非是什么人来指引我走出此宫?”
这个念头即兴,再也不迟疑,一个起落,纵向前去,来到四道甬道交叉之处。
“啪”一声,是在左方。
君青慢慢证实了自己心念,不再考虑,紧随而去。
东转西弯,前前后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始终是向高处而行,君青每到一处分岔道前。
又向左折了一个弯,眼前一亮,一排石阶级整整齐齐在甬道尽头。
不再迟疑,奔到那石阶前,略一打量,便向上爬。
这一排石阶大约只有廿余级,不到一刻便到顶层,只见一块石板盖覆在顶上,君青略用力一掀,石板并不很重,向左右一试,便向右边移开一些,但觉身上一凉,敢情是外面一阵凉风吹入。
君青翻出洞口,把石板重又覆好,长长吸了一口气,打心里底升出一种自在的感觉。
仰首一望,但见天空繁星点点,敢情夜正深长,阵阵夜风拂过,使得这入世未深的少年有一种忘我的感觉,良久——君青长嘘一口气。
打量四周,这儿却是一片荒地,十多丈方圆全是杂树横生,叶影婆娑,景致倒是不错。
蓦然君青想到一事,暗中奇道:“分明那司徒姑娘说这是水底之宫,深处水底而且我自上而被擒时也不正在江水中。但怎地这出口却反在陆地上,而且,地势还相当高哩——”
他一念及些,立刻一幕幕在宫中的情景又浮上了眼前,暗暗感慨这几日真是如梦一般,但至少,在他的心胸中,这几天离寄的生活已占下了很重大的地位。
于是他又念及那以布束引自己出宫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不过他已能确真的感到,那是决无恶意的。
想着想着,斗然一惊,忖道:“我尽站在这作何,那司徒青松一刻发现我走出宫中,一定会自此追来,我可敌不住他哩——”
一念及此,再也不敢呆立,伸脚便走。
蓦然身后轧轧一阵轻响,君青一惊,身形有若行云流水,一掠而前,霍的一个反身,全神注视。
却见那石板出口一掀,一条人影窜出,君青闷不作声,低低屏息戒备。
轧轧又是一阵轻响,那人翻出洞口,把石板覆上,猛然一直身形,对戒备着的君青一笑,招了招手,斜掠直向左边走出。
君青一怔,不自觉身形一幌,紧跟而去,那人身形好快,一闪之间,便到那边密林附近,停下身来,象在等候君青的模样。
君青不敢怠慢,一掠而至,正待开口,那人急一挥手,作一个禁声的手势,轻轻跨入密林。
君青越发感到惊奇,再不停留,一头也钻人林中。
那人领先走,好一会才停下来,找着一块大大方方的平坦石头,一屁股坐下。
君青抢前数步,正要说话,那人蓦地哈哈一笑道:“岳少侠——”
君青一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干咳一声。
君青闪目一瞧,只见那人约五旬,只是生得眉目端正,英风勃勃,两目神光奕奕分明是内家高手。
再也忍不住说道:“老前辈引在下至此有何见教?”
那人轻声一笑,双目如电般一扫而过,沉声道:“若非及时有重大事件发生,司徒青松这家伙可不知又得怎样对付你了——”
君青听得极不入耳,但心中一转,恍然道:“这般说,是前辈引在下脱离险境——”
那人一笑不答,君青不再多念,一揖到地,朗声道:“晚辈不知如此,怠慢之处,千望见谅。”
那人又是轻轻一笑道:“好说,好说,不过,岳公子也许对老夫方才之言有不服之心,这也是寻常之情——”
他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满面笑意的瞥了君青一眼,果然君青俊脸通红,象是十分窘困。
那人一笑又道:“但老夫仍有一言相告,那司徒青松的心计,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
君青一惊,但见那老人说得斩铁截钉,不由他不相信。
想到这里,不觉冲口道:“前辈和司徒前辈是旧识吗?”
话一出口,只觉那老者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君青心中大奇,却见那人长叹一声:“是啦!我和我和他,熟得很!”
君青怔怔的“哦”了一声,那老人沉吟半刻,缓缓道:“方才我在宫中见你和司徒青松僵持不下——”
君青斗然想起一事,问道:“啊,对了,怎么这水底之宜的出口反在陆地上?”
老人一笑道:“这个乃是司徒青松迷宫之时如此设计,水底之宫虽在水底深处,但却掘了一条隧道一直通到岸边陆地上作为出口,平日他们宫中人进入并不从此而行,乃是由水中上下哩。
君青恍然而语,忖道:“一点也不错,方才不是一直看向高处进行吗,这么来这隧道是极长的了,司徒青松建此水底之宫可真不容易哩。”
那老人微微一笑又道:“方才老夫在宫中见你和姓司徒的僵持不下,发现你是铁马岳多谦之子不知对否?”
君青释然地点点头,这才明白所以这老入能得知自己的来氏。
老人似乎满面喜色,朗朗问道:“敢问岳谦兄近来可好?”
君青听他口气,知是父亲朋友,不由更加恭敬,垂手答道:“他老人家近年来一切如昔——”
老人一喜,恭声又道:“久闻岳大侠隐居终南,三十年如一日,现今想仍在世外桃源修身养性-一?”
君青心中一沉,敢请老人问中了他的心事,但见老人对父亲想是十分钦敬,不愿隐瞒,束声道:“家父已于半月前破誓下山——”
“什么?”
君青低低嗯了一声道:“终南山适逢天崩地裂,晚辈随家母逃出-一”
老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声道:“什么?”
君青沉声接着又道:“晚辈随母兄外离,迄至数日前陷身于此。”
老人一惊。双目一翻,敢情他这才弄清岳多谦和他们并不是一路,而天崩地裂对于岳家的性命也并没有伤害,于是,他稍稍平静了一些。
君青沉默着,那老人缓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么,岳多谦侠驾何方?”
君青双目一凝,不假索答道:“关中!”
那人惊咦一声,君青咬咬牙,一字一语道:“家父找剑神胡笠。”
“哦!”那老人突似释然的嘘了一口气。
君青奇异地望着这个老人,蓦然老者似是想起一事,惊道:“令尊和胡笠并没有交情啊?”
君青沉重点点首。
老人咦了一声寻思道:“方才我以为岳大哥是去找胡笠聚聚面的,但这般说来,难道-一”
他乃天生性急,再也忍受不住,叫道:“那么——他是去作什么?”
君青不想外人得悉太详尽的内情,于是缓缓答道:“他老人家是去和胡笠比试的!”
他本是缓言慢语,但说到最后再也忍不受,声浪不知不觉间提高不少。
“那老人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半晌,哦了一声,又颓然坐下。
君青不解的望着他,只见老人不自在的摇了摇头,不过打心深处,老人暗暗忖道:“七奇享名年四十余年,总有一天,他们如自会碰一碰才甘心的,岳大哥决不会失败-一”
沉默——良久。
老人突然瞥见君青嘴唇一阵子蠕动,展眉一笑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妨!”
君青红着脸问道:“敢问老前辈名号?”
老人面色一沉,哦了一声,猛可直起身来,右足一跨,轻轻放在地上。
君青茫然一瞥,斗然见那只右足敢情是赤着的,而左足端端穿着一只黑布鞋儿。
一个念头电闪而过,那老者疾哼一声,赤着的右足一点地,但闻“嗤”一声,君青寻声看时,却见一粒拳大的圆石被一点之下,竟作粉裂。
“您您铁脚仙!”
君青冲口说出。
老人面上徒然光彩一掠,双目泛出刺目的神光,口中沉声缓缓道:“陆倚官!”
君青轻呼一声,叫道:“陆老前辈,您真就是铁脚仙?”
陆倚官点点首:“不错,你可发现了端倪么!”
君青用力点点道:“是的,司徒青松原来如此——”
陆倚官沉重的点点头道:“举天之下,仅老夫一人装束如此,而那司徒青松实也应某种因素,是以误会于你啦”
君青大声道:“那时晚辈无意中踢出一只鞋去击中之人。而后又蒙面四下乱闯。想是这两般巧合,司徒宫主不见我面,只见我的装束,是以误会连生!”
陆倚官一笑道:“真聪明。想来司徒青松此时仍不能释然于怀哩。”
君青怔怔的站在一边,呐呐道:“可是——可是陆前辈和司徒宫主有什么牵引吗?”
他实是由于忍受不住,是以有此一问。
陆倚官长叹一声,点点首道:“不错,这件事不但关于老友和他的恩仇,而且还大大牵涉到令尊岳铁马哩。”
君青咦了一声,陆倚官又自长叹一声。
半晌,陆倚官才接着道:“老夫隐身埋名近卅余年,这其中的一切,令尊知之最详,老夫一生闯荡江湖,不胜则亡,廿多年,无往不利,但令尊却在老夫临危之际,救我一命——”
“啊”!君青不能置信的呼了一声。
陆倚官也不多言,沉吟在一起。
君青奇异的看着他,只见他面上神色莫辨,似在思索一个极端的难题。
蓦然陆倚官双目一凝,抬起头来对君青道:“老夫知你对方才之言决不能于以置信,老夫且问你,司徒青松和你对过一掌,他的功夫怎样?”
君青想也不想,脱口答道:“此人功夫乃属纯阴,内力稳健——”
此语一出,连他自己也不由大奇,想不透为何自己对武术一道思想竟是如此完善。
陆倚官称赞似的点头,紧接着问道:“老实说!是他的功力深浅?”
君青一怔,他此时才开始想到陆倚官问此话的用意,于是他认真的思索一刻。
陆倚官面色凝重的望着他,君青突然开口道:“小侄不知他的武功高低,只是直觉上感到他的功力高出小侄并不太多——”
他稍稍顿了顿又道:“但伯伯方才以布束引小侄出宫,从掷布束的力道上看来,伯伯的功力决不在他之下!”
陆倚官哼了一声,斗然间,满面寒霜,神态威猛,双目神光奕奕,吸一口气沉声道:“假说着,再有一个和他功力深浅相当者,而功夫和他却完全背道而驰,两人连手——那就是说,那人的功夫刚猛无比”
他话未说完,君青猛可念头一转“定阳真经”上的字句如水般流过脑际,大声不假思索道:“阴阳相辅之下,威力大增!”
陆倚官惊异的直起身子,但君青清楚的看到,在铁脚仙的面上,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威态,似乎更为加深!
铁脚仙缓缓坐下身来,沉声道:“老夫就是败在这上——”
君青惊呼道:“司徒青松?”
陆倚官肯肯的点点头,重复说:“司徒青松!”
君青茫然了,陆倚官并不解释,接着道:“卅年前,老夫功夫走的是阳刚之道,单观老夫的铁脚功夫,便可推度。老实说,在巅峰状态时,老夫的脚板对抗一般力道稍弱的兵刃暗器袭击,也绝不会吃亏——”
他瞥见面前俊美的少年满面钦敬的面色,不由衷心的感到自豪,于是他歇下了话头。
君青轻轻地呼一声,半晌,陆倚官收敛了奔放的心神,继续又道:“但自从那一仗失手后,卅年来,老夫致力另一种功夫的研究!”
君青点点头,急切希望陆倚官说下去。
铁脚仙喟然接着道:“老友发奇想要再重新锻炼和培养阴柔的功力。”
君青越听越有味,忍不住开口催道:“怎么?”
陆倚官突然象是充满豪气的道:“老夫不相信两种极端相异的功夫不能同聚在一人身上。卅年中总算尚有小成!”
君青啊了一声,忍不住插口:“一阴一阳,伯伯的威力增大三倍以上!”
铁脚仙一笑,豪气干云的道:“老夫常常想,当日若有此等功夫,那司徒青松两人虽是联手,岂奈我何——一”
忽然树梢上“察”的一声轻响,陆倚官迅速停下口来,锐利的目光一扫而上。
君青醉心武学中,并没有发现有异,兴味盎然的开口问道:“伯伯,这叫作什么功夫?”
陆倚官虽然已发现有敌踪出现,但君青此话一出,却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道:“那叫做‘正反阴阳’”
“拍”一声铁脚仙的右足,又在干硬的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一个印痕。
又是黎明了。
耀目的旭光替这一日之始增添了无限的美丽和神秘,那一轮显得特别大的红日悄悄爬上了远处的山峰。
这一条小山径,弯曲地伸展过去,到了山壁的转角处,也顺着山势优美地弯了过去。
路的尽头是朝东的,金黄的阳光相当强烈地照在路径的转处,和远处的幽暗背日的山林成了明显的对比。
然而,四条硕长的影子从径头转角处移了过来——
霎时出现了四个人。
当先的那少年,挺直着宽阔的身躯,尽管他的双眉微微在一起,但是在那辉煌的阳光下,他英俊的脸颊上泛出同样辉煌的光芒。他,正是最可能成为武林小一辈中第一高手的岳艾青!
他身后的,自然就是岳一方和岳卓方以及他们的母亲许氏了。
岳君青在檀河落水失了踪,本来对他们是件不堪设想的不幸,但是他们立刻接到了所谓“水底宫主”司徒青松的挑战书,这反使他们稍为放了心。
因为这证明君青没有罹难,只是被什么“水底宫”捉去做人质罢了。只要寻着岳老爷子,总有办法解救的。
但是,令他们难堪的是,岳老爷子和剑神胡笠的拚斗也是一桩万难逆料的事,他们找不出理由说是岳老爷子会败给胡笠,但是同样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剑神会败的理由
事实上,这时候名满天下的胡家庄中,岳多谦和胡笠并没有动手,却正在目睹着雷公和霹雳手的大战呢!
岳一方扶着母亲,轻嘘了一口气道:“咱们又到嵩山来啦——”
芷青道:“咱们翻过这峰就该往西行了,不必惊动山上少林寺的和尚。”
一方的眼前悄悄浮上了那美丽温柔的白姑娘,他偷偷瞥了卓方一眼——
卓方的脸上现出一种怅然的神色,但是他的沉默替他掩饰了不少。
清晨的山风,虚无飘渺地在山壑中荡漾着,这两个少年的心,也在异样地荡漾着
“嘿,三弟——”
芷青忽然转过头来叫着,卓方倒象是惊了一跳一般,抬起头来道:“什什么,大哥?”
芷青怔了一怔道:“你可记得,那次我们上山时在这里碰着的老叫化何尚?”
一方插道:“大哥你是说那摄魂妖法的恶丐!”
芷青点头道:“你可记得那恶丐何尚说什么“姓卢的不够朋友’什么‘打发三个小娃儿来就想了事么’”
卓方叫道:“你一提,我可记起来啦,他还说他在等什么人的——”
一方道:“大哥,你是说卢老伯”
芷青道:“正是,你想想看,他说什么姓卢的,又说什么‘三个娃儿’,卢老伯不是有三个徒弟嘛?”
一方道:“对了,我看何尚那恶丐所指的必是卢老伯,不知卢老伯及家人现在为何?”
母亲许氏插口道:“芷青,几时才能到胡家庄?”
那话中充满焦急和愁苦,芷青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还做出乐观的样子,他瞥了一方一眼,缓缓道:“大概快到了妈,翻过这山,咱们就可以雇得着马车——”
一方是个鬼灵精,连忙接口道:“是啦,我瞧那什么水底宫主司徒青松也未必和爸爸有什么血海深仇,试想爸爸隐居了那么多年,只要爸亲自一去,那还有不能解决的事么?”
许氏却叹了一口气道:“一方,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只是,我就是耽心你爸爸啊。”
芷青和一方相对望了一眼,让沉默代替了无谓的安慰。
“妈——”
许氏有些惊奇地望着卓方,轻言应道:“什么,卓方?”
卓方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异常坚定神色,生象是截钉断铁一般地说道:“爸爸虽然名列武林七奇的第二,但是我敢断言,至少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打败他!”
芷青叫道:“卓方说得对,没有人能打败爸!”
蓦然,一声沉厚已极的哼声传了过来,那声音更是轻微得紧,但是却重重令人震了一下!
芷青忽然叫道:“一方照顾妈妈!”
他的身形如一支箭一般射了左面。右手一把抓住一枝斜出的树干,手中发劲一撑,身形象大鸟一般飞了起来,呼的一声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
他这一扑之下没有发觉有人,立刻借劲腾空一居高临下地勘察,一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速捷巳极!
刷一声,芷青落了下来,他面带异色地叫道:“一方别动,卓方快随我来!”
许氏刚叫得一句:“芷青到那里去?”
芷青和卓方已如两只大鸟一般飞没丛林中。
芷青回首作了一个手势,斗然提气跃起尺余,轻飘飘地落在草尖儿上,霎时身形前冲,如行云流水一般在草尖儿上飞快地飘过,那草尖儿只少许恍动了一点。
武林中所谓“草上飞”功夫不过是形容其轻功之高而已,象芷青这样,才算真正不枉了“草上飞”三字。
卓方知道大哥之意,连忙也提气紧跟而上,两条人影飞快地掠过,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霎时,芷青猛停身形,原来前面竟然是个陟斜的坡儿。
卓方一掠身影,停落在芷青身旁,悄声道:“大哥方才可看见什么?”
芷青道:“那日咱们击退恶丐何尚之后,不是一个人在咱们身后道了一声‘好厉害的小娃子’么?我方才匆匆觉得人影一幌,那背影约摸有几分相似哩——”
卓方皱眉想了想道:“不管一切,咱们不会探一探?”
芷青本来正是此意,但他心中另有一番责任在肩的感觉,是以闻言道:“那么妈妈呢?”
卓方道:“有一方在,那准没事。”
芷青点了点头,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个聪明而锋芒万丈的二弟,自从离家以来,几番变故拚斗,武功经验着实增进了不少。
当下他指坡下,轻声道:“好,咱们就去探一探。”
他的姿势不变,刷一声横掠而下,卓方也跃身相随,有如两道流星扫落下去!
坡下是一大块平坪,他们向左走了进去,却是一道极狭的小径。
弯了两弯,忽然眼前竟出现了一栋古怪的小石屋。那小石屋藏在两块凸出的巨石后,错非身立此处,断难发觉其所在,而奇的是那石屋无论门窗屋顶,都是浑然一体,生象是由一块硕大的巨石空雕琢而成的。
芷青和卓方悄悄藏身巨石后,向在石屋望去,只见石屋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芷青身为老大,岳家全权责任在他肩上,到了这等地步,他不禁凝神沉吟起来。
卓方望着芷青的脸色,悄然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芷青道:“好,你跟着我。”
呼一声,芷青贴在地面飞掠到丈前的巨石前,向卓方也跟着一跃而前。
芷青有些紧张地向前探望了一下,那石屋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有点不安。
卓方附在芷青耳边道:“大哥,可是瞧见了什么?”
芷青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可以断定,这石屋中定然有些古怪。”
卓方道:“怎么每次到了少林寺底下,就有怪事发生,上一次一连碰上了三个功力惊人的高手,这次又”
芷青悄声道:“我们还是设法进去探一探还是怎样?”
卓方道:“咱们不知虚实,如此进去确是太过莽撞了一些”
芷青沉吟了一会,正开口道:“那么我们就回去”
卓方插口道:“既然两番都是那人冲着咱们冷哼,我瞧咱们还是进去探一下——”
芷青想了想道:“好!”这一个决定,在芷青只是偶思而发,但是它却造成后来无比的影响,两个盖代奇人为了他这一决定而作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两人把真气提住,遍布全身穴道,轻轻一幌身子,已巧妙无比地飘过巨石,平稳得象两只大鸟一般,飞落在石屋之前。
那石屋果其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芷青在前张望了一会,回身对卓方道:“咱们再走进些。”
两人走得几步,来到门前,不禁齐齐抬头一看,只见石屋门檐下挂着一块硕长的横匾,匾上浅纹遍布,分明是一块大理石做的。
匾上却刻着一排龙蛇飞舞的大草字:“上天下天,唯我独尊”
那字迹豪壮已极,笔画勾刻之中,充分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狂态。
芷青卓方相对望了一眼,齐暗道:“是什么人?好狂。”
芷青悄声道:“卓方,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过去瞧瞧。”
说罢身躯一耸,轻灵地飘向右边。
芷青绕进石屋的右角,迅速无比地向里飞入,但是忽然之间,他轻哼一声,身形刷地落了下来。
只见他面前出现一道石壁,前面再无通路。
岳芷青自从下山以来,江湖经验着实增长了不少,他一看这情形,知道这石屋不可能是至此而至,这石壁后面必然还有古怪。
他上前两步,待要敲敲石壁,那知蓦然之间,脚下斗一空,重心全失——
芷青的反应委实快到极处,他沉嘿一声,双手十指暴张,猛然往前一送“卜”的一声,竟然齐齐插入石壁!
只见他力贯十指,指尖上借力,身形渐渐撑平了起来,他向下一看,却见方才立脚之地完好无异,但他再也不敢下去试试了。
正在这时候,忽然背后风声飒然,芷青心知有人进入,他身形悬空,全赖十指之力支撑,当下心中大急,右掌猛然拔出,晔啦啦一声,挟着一把碎石屑向后挥出一掌——
只听得“拍”一声,来人似乎为掌力所拒,落了下来,芷青力透左掌五指,藉五指之力支住身躯,沉声道:“来者是谁?”
背后那人道:“大哥,好重的掌力。”
芷青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卓方,原来是你——怎么啦?”
卓方道:“我在外面老觉有点心神不定,忍不住就跟你进来啦——大哥,怎么你做起壁虎来了?”
芷青道:“你站着别动,你前面那块地有点古怪——”
卓方见他以一口真力贯注的五指插入壁中,口中言笑自若,丝毫不见仓促,心中不禁大感佩服。
芷青猛然一蹬墙壁,要想倒窜下地,那知一蹬之下,轰然一声,左手插入的那块石砖竟然跟着脱了出来!
芷青咦了一声,立定身形,向那块脱出的砖的位置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那一方壁洞中竟然布置得有帘有褥,倒象是一个小神龛一般。
底下垫着一块好厚毯,毯放的不是佛像,却是一面小小的三角旗!
芷青仔细一看,只见那小旗颇有陈旧,似乎是相当年代以前的古物,但是质料却是极上乘的丝类,是以虽则古旧不新,但仍泛着一丝灰暗色的丝光。
旗帜的正中央绣出一匹铁灰色的骏马,那匹马绣得极是生动,蹄扬鬃飞,栩栩欲生。
芷青斗然脸色剧变,他的心噗通噗通猛然跳着,他的拳头紧捏着象铁铸的一般,一颗颗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卓方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没有看清楚,他带着奇异的口吻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旗!”
芷青想回答他,但是却无能为力,那“三个字”在他喉咙里翻腾着,但是他都无法把它说出来。
卓方有点惊异了,他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大哥,这是什么。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而苍老的声音发自窗外:“铁骑令!”
岳芷青迅比疾雷地一掌向窗外击出,这一掌动用了十成功力,强劲的内劲在空中逼成呜呜怪响的气圈,普天之下,武林第二代高手,只怕绝难找出第二个这着雄厚的掌劲!
但是芷青自己的感觉却是更令人震惊,只因他那一掌打出,虽然并没有落空,但是却如打中一段朽木,丝毫不见着力,生象是那千钧之劲斗然被人硬生生化解去了一般!
卓方闷哼一声,呼地纵出窗口,芷青虽在惊骇之中,但是惟恐卓方有失,连忙疾跃跟出。
只见前面立着一个光头老人,虽然年纪颇是不小,但是体态丝毫不见龙钟,双目精光奕奕。
芷青站在卓方身旁,那光头老人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他觉得心中甚不自在。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那个老人似乎颇耐得住沉默,卓方更是缄默惯了的,只有芷青直觉得全身热血都要沸腾了一般,他吃力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说这是——铁骑令?”
那老人把目光缓缓移向卓方,但是当他一碰卓方的目光时,他又极快地转了回来,对于芷青的话,他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芷青道:“那么——请问阁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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