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叶宅
当天际的白云被最后一抹艳晕染红时,风卷起了沙尘在空中旋出凄凉的啸声。
城市已沉寂,叶宅的停机场上却响起了轰鸣。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纯熟有素的利落已让他们变得古板而严谨,他们知道该干什么,更知道该怎样让自己存活。
叶星出现在楼梯口。已近傍晚,谁要出去?撑住栏杆,跃下二楼,英挺的身姿稳稳地落于平地,她一向懒于走楼梯。
眼前的男子恭敬地弯下上身,只因她的落脚点正好挡去他的去路。
叶星已拧起眉,问:“谁要出去?”
“少爷。”男子音调平板,脸上毫无表情。若叶星不问,他不会做声,叶星侧身,他便越过她走出前厅。这些男人们的骨子里都带着点沙漠般的冷酷,用平滑的表面包裹着变化莫测的血液。一如他们的老大,她的大哥一般。
叶星拨一拨乌黑的短发,漂亮的脸上有了变化。大哥要出去,在第二十三位待选新娘即将到来之时?纵然她并不赞同家族要继承人在候选新娘中挑选一位的传统,也不欣赏前二十二位各国富豪千金的异域风采,但她必须阻止某些人的乘虚而入。想到这里,叶星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蹿上楼梯,直冲办公室。大哥向来鄙夷家族传统,更鄙夷那些娇滴滴而无性格的贵族小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叶沙?”
叶星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被嫣红的夕阳笼罩,配上黑色基调,森冷得使叶星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叶沙喜欢黑色,黑色的沙发,黑色的办公桌,黑色的椅子,黑色的西装革履,加上被阳光晒成的古铜色皮肤,若不注意,是很难发觉出他身在哪个角落。
此刻,他正坐在转椅中,黑亮的眼眸扫向叶星,抿紧唇角的同时也拧起了眉宇,整张脸现出不悦的线条。屋里还有一个男人,立于办公桌前,是叶沙的助手兼保镖雷萨。他们似乎正讨论什么事,叶星才不管这么多,闯入办公室,她向来我行我素,谁拦得住她?
雷萨看见她,扯起唇角,连眼睛里也带着笑意,如阳光般驱散了整间屋子的森冷气氛,他真是个出色之极的男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叶沙格格不入,可偏偏他们却是最融洽的伙伴。
“叶沙,你真要出去?你忘记了”叶星掠过雷萨的笑容,朝叶沙嚷。
叶沙站起来:“查清楚他的底细,我不希望有些阴险的角色搅局,破坏生意的进程。”他打断叶星的话,交待雷萨,声音冷冷的。
“好!”他朝门外走去,叶星怔住。眨眼之间他们已下了楼梯,停在前厅。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手持外衣恭候着,没有人看过她的真正面目,依照苏丹的传统,女子必须隐藏她的容颜,直到结婚以后。然而浅红色的纱巾仍掩不住她的美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流露出浓浓的爱意对叶沙。难道叶沙色迷心窍,甘愿落入陷阱?
叶星看在眼里,撑着栏杆,再次纵身跃下二楼,同时阻止女子为叶沙披外衣的意图。
“你真的不记得?”叶星愤愤地瞪住叶沙。
“我们家有楼梯。”
叶星跳起来,指着蒙面女子的脸,冲叶沙叫:“你真打算在众多待选新娘中挑选这一位,好让表哥卡费希利用这个工具来挫败你,毁掉你?”
由于外公德拉对叶沙的信任,虽未将产业在名义上完全交付给他,但公司里的大小事件已由他全权处理。这惹来卡费希的忌恨。在族中,这绝非秘密。借选亲的机会,卡费希顺手推荐蒙面女子卡米拉进入叶宅。叶沙竟然没有拒绝!他作何想,叶星猜不透,这个男人本就裹着层雾,很少有人能看透他的思想。
叶沙沉下脸,对叶星的直言不讳表示不满。他是叶氏家庭的大家长、首领人,不需畏惧任何人,更不会臣服于任何的指令。叶星的担忧是多余的,她不明白他。
“雷萨!”叶沙抱起妹妹瘦削的身体塞给一旁的助手,天色不早,再不起程,怕会失约“下次再跳楼梯,我会把你扔回去!”叶沙走进夕阳里,这句话是对叶星说的。
外衣依然在卡米拉的手中,叶沙走时没有穿上,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不知是因叶沙的冷酷抑或叶星的坦言,卡米拉轻轻颤抖着,垂下的眼睑看不出情绪,直到直升机离开时,她才悄悄地退出前厅。她难受吗?怎么可能!叶星冷冷思量着,她不过是卡费希控制的一把利刃,只等适当时机,刺伤叶沙。
叶宅恢复平静,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叶星半依在雷萨怀中,忽然眼眸一转,身手灵活地朝后方攻出一拳。在美国读书时,她已是空手道六段,这一拳分量不轻,而且绝不会落空。
雷萨心中叹一声,伸出食指轻扫拳风,轻而易举地便挡开。叶星盈盈一转,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一尺外,冷冷地看他:“你不阻止他?明逃邺十三号待选新娘,你代替叶沙接待她?”
雷萨微笑,他始终不明白,叶星担心什么?他是叶沙!她在担心族中的统治者,一个最具王者之风的男子。他高傲,固执,更兼暴躁。跟随他已有两年,还未见过叶沙有得不到的东西。对叶沙而言,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少一个能让叶沙兴起掠夺之念的女子,一旦这女子出现,恐怕会被叶沙吞噬得骨头都不剩。当然不可能是卡米拉,否则,怎会出现二十三号待选?
“你去哪儿?”见雷萨踱出门外,叶星追问。
“我不介意你跟着我。”雷萨还在微笑。
叶星恨恨地跺脚。她好奇,从美国回来苏丹居住已有半年,她看不透很多人,尤其是雷萨。他不介意叶星跟着他,只因他不把她放在眼中,所以他不需隐藏他的行迹。叶星跟踪过两次,每次都在跟出叶宅之后,雷萨如隐形人般消失。她向来对自己的观察力及敏锐度很有自信,可遇上雷萨之后,才发觉从三哥叶之那里学来的跟踪技巧如同扮家家酒,可笑之极。
所以,结论便是雷萨并不是等闲之辈,可他为什么会愿意屈就成为叶沙的助手,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叶星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旦她的好奇心被引起,前面就算有一百个沟壑,她也会填平,换句话说,雷萨以后的日子铁定不会好过。
夜已深,风扬起,正开始为叶沙办第一件事的雷萨无端端地打了个寒颤。
***
原本以为苏丹之行只有她单身一人。依那份通知函推测,名为叶沙的男人,必定高傲地认为,连接送的手续也可免除的,但,这点她似乎预料错了。
缪家的轿车停在机场门口时,已有两位身材健硕的黑衣男子等待着,墨镜掩去了他们的神色。但他们的肢体语言显示他们是冷漠的。
“缪小姐,我们可以登机了。”一名男子开口,接过缪臻的小箱子,然后静默恭立。
他们虽强壮,举止却斯文,身上隐隐看得出良好的气质,显然受过上等的教育。对缪臻而言,他们仍是陌生的。她有丝尴尬,转向母亲。父亲没来送机,他真做得彻底。现在,想必是在医院陪缪萱吧!他的那位大小姐可比女儿重要得多。
“没事的,一旦叶少爷不满意你,他自会送你回来。”母亲安慰她。
真自大得紧,那位叶沙少爷很了不起吗?狂妄得忽视了时代的变迁,提倡民主自由的二十一世纪,哪能容忍他单方面的选亲意向?
“这是最后一次。”
母亲怔住,对女儿突如其来的言语没有反应。
“这是我最后一次遵从父亲的意愿。结束之后,我会回英国继续学业。这次我要真正独立,哪怕不靠缪家。”意图明确,换言之,哪怕断绝父女关系,她也要夺回自由。母亲眼中闪出泪花,她了解女儿,这是迟早的事。
缪臻随男子进了机场。总是要走的,何必留恋?她不要看母亲流泪,她也不需要眼泪,痛是自己的,流泪给谁看?
他们走的是私人通道,不需检查,不需海关审阅,一切手续全免。当缪臻坐上一架小型私家飞机,她才恍惚了悟到叶沙高傲的理由,他果真有钱。也是她笨,早该明了,若非叶沙拥有高贵的身份以及雄厚的财力,又怎可能让已在香港及美国小有名声的富豪缪建秋送上女儿待选?
舱中设备齐全,有钱人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缪臻刚坐稳,替她提箱的男子已奉上饮料,脸上的线条冷硬刚漠。除去墨镜,缪臻才发现这两个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孪生兄弟?
“你可以睡一觉。”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而另一位男子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翻杂志。
飞机起飞,云层在窗外飘忽而过,机舱里的坐位坐着背痛,是不可能睡得着觉的。心中不由想象叶沙的容貌:他定是个极不可爱的人,手下死气冰冷,那主人肯定更加难以亲近。她也倔强,可以预料他们一定相处不好,这不正中她意?只要叶沙不满意,她更能早日获得自由。她早厌恶被迫为别人而活。
迷糊中,她还是睡着了。被推醒,以为到达目的地,未料,还得转坐直升机。大概,已到了非洲这块陆地。从直升机中向外俯视,有绿洲,有沙漠,更有飞奔的动物。老实说,她对这块土地是完全陌生的,听说还有些未开化的部落,更有食人的野蛮行径。时差颠来倒去,直升机再次降落已近黄昏,气温降了稍许,有些冷,缪臻觉得疲惫了。
接机的只有三位,他们各持不同姿态,立于机前。
第一位:一头乌黑亮丽的短发,白色的薄纱休闲上衣,一条窄身牛仔裤,配上高筒皮靴,正双手叉腰盯着她,应该是个女孩。虽有接近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加上刻意装扮的男性服装,然而缪臻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那双星辰般的大眼睛,还有白皙的皮肤对于男性而言,太细致了些,整体看来,她的脸出奇的美丽,爽朗不带一丝俗气。
第二位:一身咖啡色的休闲宽松装,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暖意。若他笑起来,定像阳光洒满大地。他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看来随意却有着凌厉的敏锐,这人不好惹,但不是叶沙。至少他与她想象中的叶沙不同。叶沙不会有张温暖的脸,她确定。
第三位:一身纯白的阿拉伯式的纱衣,包裹出纤细匀称的美妙身材,奇特的是,她用一方浅红色的纱巾蒙住脸,看不出她的容颜,但她的美丽却无庸置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夕阳下更显得幽远及神秘。
在缪臻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她。尤其,站在第一位的女孩,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她看了好几遍。他们懂中文吗?缪臻正考虑要怎么开口,那个女孩忽然露齿一笑,那笑容,连缪臻也看痴了。
“非洲,苏丹,叶家的规矩,女人见到男人,首先要曲膝行礼。在苏丹,女人没有地位,她们必须依附着男人才能存活。”女孩开口,她的中文说得流利得很,缪臻舒了口气,语言方面,她已可以放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你在贬低你自己?”缪臻问她。
出乎意料,女孩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美丽又俊俏的脸逼近她,装出一副凶恶略带轻浮的神色调戏她。缪臻被吓了一跳。
“你认为我是女人?”她问,声音里也带着恶意。
缪臻稳住心绪:“你若不是女人,早就挨了我一巴掌了。”
女孩怔住,她似乎没料到缪臻有这么回答的胆子。她的后方传来一声闷笑,是那个男子。女孩马上狠狠地瞪了回去。
“在苏丹,男人不会容忍女人的顶撞,依你刚才回话的态度,该挨一巴掌的是你。”她回首面对缪臻,冷冷地说,眼中却闪过一丝调皮的光芒。
看来,他们是存心要捉弄她。虽无恶意,她却不愿示弱,外表纤细的她从不给人好欺负的感觉。“首先,我不是苏丹人,也不甚熟悉叶家的规矩,更不必要遵守;其次,我在英国接受的高等教育中,未学到过女人不可顶撞男人这一项;最后,对我而言,没有想过一定要依附男人才能存活。”缪臻觉得奇怪,女孩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反而在她每说完一点,眼中便流露出一点喜色,这未免也太奇怪了“还有,若你的态度代表叶家的待客之道,我正在考虑,是否要直接飞回香港。”
女孩已跳了起来,拉起她的手便往城堡跑去。语调里透着兴奋,仿佛找到一个寻觅已久的宝贝:“雷萨,提箱子;卡米拉,预备晚餐。”
缪臻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便被拉着飞奔起来。只有女孩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流动,以及,依稀间,一双幽远的琥珀色眼眸在夕阳下审视她。
缪臻迷糊了。
***
三楼最靠西的一间屋,将近一百五十平方英尺的空间可抵缪臻在英国的五个学生宿舍,只要稍加改装即可变成一个小型活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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