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只是除了忙案件外,可以找其他事做,别当自己是陀螺没事瞎转。”蓝宇青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一握,他眼底深情她看不到,却让从门外进来的杜君衡一览无遗。
她覆上在肩上的手,抬头对他凄然一笑“别为我担心。”
杜君衡悄悄地退出去,他有点茫然,因为她没对他笑过,还有以前把手放在她肩头,让她抬头仰视的是他。现在的他和她只是大夫和患者的关系,如果她兴致好才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若她没心情就只有冰块摆在他们之间。
这些他从没在意过,但为何这会儿在意起她对谁笑,在意放在她肩上的手了?
“我的心被扰乱了吗?我的心不再清静无挂碍了吗?”他向天自问。
蓝宇青背着婴儿走到庭院时,看见杜君衡在庭中沉思,那个样子如同芷颐想事情时一般,蓝宇青感觉芷颐没忘记他,只是以她的方式牢记他。
“小王爷,打搅了。”他决定问问杜君衡打算将来怎么安排。
“哪里!蓝校尉请坐。”以前虽然没见过他,不过杜君衡从止臻那儿知道,他们有位义兄,自幼和他们姐弟一块长大。
“小王爷,既不见外,我也就直话直说,对于郡主,小王爷打算怎么安排?”
被这么一问,杜君衡想也没多想地说:“目前先缓住她病情的恶化,再撑一个月家师出关时,求他亲自废了她的武功,她往后可以再练武。”
“你只想医好她?然后呢?”蓝宇青的眼睛暗藏着火光。
“然后?然后后她就可以自己追求自己的人生了。”杜君衡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
“你呢?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出家?”蓝宇青备好的拳头只等他回答。
“不妥吗?”这没什么不对的,但他看见蓝宇青的愤怒。
“混帐!”蓝宇青一拳打在他脸上。“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逼她嫁过来?不给她幸福,为什么不让别人给她?她什么地方让你嫌了?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凭什么冷落她?”蓝宇青一再地逼问。
杜君衡嘴角渗出血丝,脸颊马上肿了起来,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挨拳头。
“我没有逼她,也不会阻止别人给她幸福。”他温和地解释。
“你不了解她,她不可能再嫁,她的身世造成她心中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连止臻都不敢轻触,你居然天真地以为她会再嫁?!”蓝宇青多后悔没阻止这婚事。
“不了解她你就不该娶她,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心病,又知道她自小就嫁了你,你以为轮得到让你这样糟蹋她吗?”蓝宇青抓着杜君衡的领口痛心地说着。
“给我好好地听着,你若伤了她,我会让你连命都没有!”他丢下狠话就走。
杜君衡觉得奇怪,该生气的人是他,该动手的人也是他,这男人大剌剌地到他家,和他的妻子私下会面,又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占尽了他的便宜还有什么理由生那么大的气?这些姓蓝的怎么一个比一个气焰嚣张?
容定王得知杜君衡被打一事,反而欣赏起蓝宇青。
那不孝儿就是欠揍,因为就剩这么个儿子,再怎么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也不舍得真的出手打人,总算有人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容定王打算请蓝宇青喝杯酒。
容定王妃希望这一拳可以打醒自己儿子的胡涂脑袋。
连老实的翠香也不同情他,借故不肯帮他准备热水敷脸。
倒是经常对他不理不睬的蓝芷颐,亲自替他料理,看他原本匀称的脸变了形她几乎想笑,不过她很讶异他没生气,也没抱怨。
“抱歉,宇青过分了。”她向来是非分得很清楚。
“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却不肯对我有任何的称呼。”他更在意蓝宇青和他所受的差别待遇了。
“宇青是我们蓝家的一分子。”蓝芷颐不喜欢他话中的意味。
“他和你们一起吃苦受罪,名义上是你的下属,实际上是兄长,所以他绝对有理由替你出气,只是他对你不止有兄妹之情、主仆之义。”杜君衡这么说心里虽然不太舒服,却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她知道有人对她情深意重而已。
在蓝芷颐听起来,这话格外刺耳,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清净经,却压不住胸中翻腾的气血,克制不住地血直由口中喷出。
“芷儿!”不料有这突然的变化,杜君衡连忙扶住她,可却被她用力地推开。
“芷儿!听我说,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们之间也不论忠贞与否的问题,不要介意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和你无关,你不需要背负别人加在你身上的包袱!”他说这些话希望她听得进去,怎知他的话好像火上加油。
“你这是嫌弃我吗?因为我流放在外受尽欺侮,你就怀疑我的清白吗?”蓝芷颐含着血问他,脸上满是屈辱。
“没有!我不在意这些的。”他上前想护住她的心脉,却又让她固执地推开,血不断地由她口中涌出。
杜君衡只得快呼来人,她企图耗尽自己的元气。
“不在意?太过分了!原来你认为我以不洁之身高攀你这清高的道士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侮辱我?你以为我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就会和他们一样无耻吗?姓杜的,听清楚,我蓝芷颐到死都无愧于你,你没有资格嫌弃我,我恨你!恨你!恨!”就在容定王和容定王妃闻声赶到之时,她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力气倾泄自己的悲恨。
杜君衡当机立断废了她的武功,发放外气贯注到她气海之中,护住她最后一息。他从血泊中抱起了她,而容定王和容定王妃全以不谅解的眼光看他。
容定王妃首先就赏他一记耳光!“孽子!你怎可这样对待芷儿?!她六岁嫁给你可是清清白白的,是我们没把她照顾好,让她流落在外受这么多苦,而一娶再娶的你凭什么嫌她?”
“娘!我没有嫌她!是她的身世让”杜君衡抚着脸颊要作解释。
话还没讲完,容定王就听不下去了“住口!她的身世不容你置议。”
杜君衡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今天一定是冲犯值日星官而诸事不利,他也没时间和这些人解释,得马上派人上山通知大师兄,敦请大师兄下来帮忙。
蓝止臻了解事情始末之后,始终不说话。说实在的他没理由怪杜君衡,却难免怨杜君衡,若不是他们有名无实怎会有这样的误会?现在姐姐吉凶未卜,他只能担心。
“止臻,你回去吧!别让小瑶担心。”杜君衡怕他不眠不休的身体会吃不消。
“让我陪陪姐姐,通知小瑶我不回去了。”蓝止臻怕一走就成了永别。
“去休息,有事我叫你。”杜君衡拍着他的肩劝道。
杜君衡几天来也是没阖过眼,可是一点也没有累的感觉,他只是自责。
“姐夫,姐姐的个性是倔强了些,但她的心很软,不要介意她说的话。”蓝止臻不忍他这么心力交瘁下还为难自己。
“是我疏忽了,蓝校尉提到她的心结时该问清楚的。”杜君衡道,如果知道事情的始末,至少他不会说错话。
“一般人都会想窥探我们的身世,为什么姐夫从不曾过问,连好奇也没有?”
“别人的私事,我从不过问。”杜君衡的心思从没有放在烦人的俗事上。
“姐姐也是别人吗?她和其他曾嫁到王府冲喜的姑娘一样,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好好地招待她们,送她们前往目的地?”蓝止臻问得感慨万千。
杜君衡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贯的态度是这样的,这些女子只是和他有一段缘,了了这段缘,才能和她们姻缘上的真主相会。他总以兄长的立场和她们相处,教她们如何在现实的情况下技巧地走自己的人生路,不再被权威牺牲。
他觉得这样的安排对双方都好,他不想被红尘牵绊,也不想误人青春,而事实证明她们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和芷儿之间,他什么也掌握不了。
“没办法回答,表示你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从我告诉你姐姐还活着时,你就该知道自己陷入感情的牵扯之中了,而你只顾逃避。不管你以前对姐姐的感情是什么,这些年来你以姐姐作个完美的化身,让其他的姑娘相信你的感情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一个她们永远比不上的鬼魂时,你早已经困在自己编织的情网中了。”
杜君衡几乎是反射性地摇头“不!不会的,我不曾忘记我要走的路。”
“那么是我看错了,这样也好,至少姐姐走了,少一个人伤心。我要带姐姐回去,我要让她知道她始终是蓝家的人。”蓝止臻马上表明说。
杜君衡无法接受,他说:“她不会死,我不做进一步的处理,是想保住她将来再练武的可能性,只要家师出关,就会有转机。”
“以后呢?你不愿给她一个家,你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那就把姐姐还给我,我和小瑶可以给她一个家,会一辈子陪着她,我不让她在这里孤孤单单地过。”
“等她康复。”杜君衡没有理由不同意,可是他直接的反应是不愿意。
蓝止臻在蓝芷颐的病床前,一一处理府里送来的公文,虽然杜君衡一再向他保证只有一息尚存的蓝芷颐没事,但没见她醒来,他就是不安心。将新婚娇妻冷落在府里,也让他过意不去,他既不放心离开又不能让柳瑶卿过来,他只好用工作麻痹自己。
和蓝止臻相同的是杜君衡也把自己的经书带到蓝芷颐房中抄,他除了固定地发放外气维持她的气息外,就是成天祝祷,以礼忏诵念的方式留住她一缕芳魂,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分日夜地抄写经书。
这日,陆迟风把蓝止臻约到庭中“家师已经出关,王爷得催沐风上山。”
“依道长看,姐姐的情况如何?”蓝止臻问道。
“保命当然是没问题,可是沐风等这么久,无非是希望能让她以后再练功,这就得看师父愿不愿破例了。”陆迟风据实地说。
“不问俗事的玄元道长可愿相助?”蓝止臻担心玄元道长不肯下山。
“师父虽已隐退,但沐风的事例外,不过得尽快,因为如果是沐风的妹妹的事,家师是不会破例的,所以趁现在沐风错乱不清时应该可能。”陆迟风话一说出就觉得自己多事了,毕竟蓝芷颐能否练武干他何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蓝止臻还是非常介意杜君衡对他姐姐的心态。
“家师一定会问沐风,郡主对他的意义,他对郡主若只有儿时相依的情义,也不会为了救郡主而瞒骗家师的,所以趁现在沐风不清楚自己感情时,才能让家师为了救沐风的妻子而出手。”
听了这些的话,蓝止臻心中大为不快“道长何以认为他对姐姐只有儿时相依的情分?”
“沐风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出家的决心我非常了解,就算他动了凡心,也会很理智地斩断情丝,所以王爷要迅速进行。”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必劳烦玄元道长了,姐姐不会为了自己而利用别人,我们蓝家的人不屑不择手段,更不需别人同情。”蓝止臻断然地说。
陆迟风知道自己为什么欣赏蓝止臻了,他有着时下读书人所日渐失落的气节,年纪轻轻就有君子风范、大家器量,让自己打从心里佩服。
陆迟风赞道:“好气魄,那么就顺其自然,郡主的未来就看她的造化了,可惜郡主生为女子,不然她定当是一世明主,而王爷则是国之巨擘,郡主既生做女子,想必朝中是留不住王爷了,王爷若要退,当在三年之后,机不可失。”
说完他自己也叹一口气,为他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如果郡主永远失去了武功,沐风就不会那么放心地斩断对她的牵挂了,再牵挂下去不免身陷难理难断的情爱红尘,我这清风观的提点就得当个三、五、十年不得清闲了。”
玄元道长在书阁看着眼前的爱徒,这徒儿非常精进,只是太年轻,对人生的体会不够,心放得不够松,不能真正地优游于他的命限之内。
一个人如果硬是盲目地向命运反抗,往往弄得遍体鳞伤还不得其法,只有宽下心来好好地和自己的命运相处,才能谈超越或是改变。
他慈祥地开口道:“沐风,要为师的下山并不难,但你得答应,一旦我插手,就不许你再休妻,你终生都不能出家,只得在家修行。你可愿意?”
“师父何以如此坚持?”杜君衡想知道原因。
“和你说了多少遍,你不是清修的命!”玄元道长不想再说同样的话。
“但师父独对我如此坚持,师兄弟中也有没出家命格的,但师父并不因此就拒绝他们。”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沐风,你只管答应或不答应。”玄元道长不想泄了天机。
杜君衡沉默了很久。
“不用我下山,你也可以让昭阳郡主活得好好地,能不能再练武不是那么重要,你不一定要答应。”玄元道长也不想逼他太紧。
“她不是个普通女子,她心怀高志,我希望她能一切如愿,况且我不愿她醒过来后面对未来毫无希望。”杜君衡不止要她活下来,还希望她快乐。
玄元道长微微一笑“你是说你肯为了依顺她的心,而放弃多年来的坚持?”
“在心中我是不会放弃的,但我会遵行诺言。”杜君衡打算带着这未了的心愿终其一生。
“傻孩子!胡涂虫!走吧!为师也不需要你答应什么了。”玄元道长先行走出书阁。
蓝芷颐一睁开眼,就看见蓝止臻趴在床边,由他侧出的脸看出他的憔悴,她为什么没死呢?她对活过来并没有欣喜,她伸手摸摸弟弟的头,他是这世上她惟一的依恋,可是她好累啊!只能求他原谅,想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觉得怎么样?”杜君衡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眼一看,他站在床边,手中端了碗葯。
“为什么我没死?”她冷淡地问。
杜君衡把葯放在床边的茶几上,坐在床边,拿起她的手,她马上抽回,在使力之时,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内力了。
“你废了我的武功?!”蓝芷颐眼中的寒光刺痛了杜君衡的心,她恨他。
“情非得已!不过你可以再练,家师将你受创的经脉全部修复了,将来你可以练得比以前更好。”杜君衡充满希望地说。
“收起你天真的一相情愿!”她受够了他那种充满希望的神情。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认为你一定可以重练。”他倾身看她,脸上只有诚恳。
蓝芷颐讨厌他的诚恳、讨厌他的热忱、讨厌他的一切。
“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她闭上眼不想再看见他。
杜君衡只得默然,他打起精神劝道:“喝了这碗葯后,我会尊重你的意思。”
蓝芷颐勉强地起身,很快地把葯喝完,杜君衡也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把自己的道经及一切物品整理好。
他临去前,站在门口再一次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但请你不要为难自己,如果我不是自小就向往山林清修的生活,就不会狠心委屈你,更不会冷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