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我看见了柠檬香

    　　我又一次逃课来到了这条古街。不知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里都有一种莫名的的亲切感。

    青石板堆砌的街道，散落着许多深深浅浅的裂痕，是时间流过后遗留的惨淡的痕迹。尽管现在是夏天，但可以感觉到从街面的裂痕中不断地向外流溢着凉气，在地面悄悄蔓延。街道两面是青瓦房，墙面早已斑驳不堪。曾几何时的繁华已经在岁月的无声中消逝了，剩下的只是繁华过后么萧索和凄然。

    我总是沿着这条街来来回回的走，头以一种倔强的姿势低垂着。但今天我却没有低头，而是不住的打量着街的四周。

    当走到街的尽头时，我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冷饮店。“夏天的微笑”很有趣的一个名字。我很好奇，于是我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店面不大，但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有很用心的在布置。整个墙面被粉刷成了冰蓝色，墙上贴着几幅漫画海报。不大的空间里放置了几张木制桌。靠门有一个高高的柜台，上面有一个小音箱和一台cd机。

    我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我看着这里的布置，我想象着店主会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穿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

    我正在发呆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请问要喝点什么吗？”很有磁性的男声。

    “要杯柠檬汁吧。”

    “好的，稍等。”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他。不算太高的个子，简便的青灰色衬衣和牛仔裤，一头碎发在阳光的照射中微微发黄。脸上是一种温和的笑，淡而不浅显。

    他突然转过身来。一瞬间，我觉得夏天激烈的阳光在他的周围边得柔和，一圈一圈的光晕向四周散开。在他的背后，满目的蓝色，还有浅淡的黄色从蓝色中慢慢的漫出。许多坠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旋转，轻盈的盖满了一条通向天之尽的小路。他整个人也变得轻盈。

    “要加柠檬草吗？那样会更香。”

    “恩？哦，好的。”

    他调柠檬汁的动作很娴熟，干净的单纯。我望着他竟然发起了呆。

    “你的柠檬汁，还给你加了几块冰。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什么盯着我看？”

    “哦！没什么。”

    “我叫凌默，你呢？”

    “苏晓。”

    这时我看见他怔了怔，身体有轻微的颤抖。

    “那你今年是不是17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芜尔一笑。但我分明看出在他的眼中大涌动着片大片的惊喜和忧伤，是的，深深的忧伤。

    我专心的喝着柠檬汁，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放了柠檬草的柠檬汁的确更香。那种香浓而不腻，萦绕在舌间久久不能散去，然后溢满整个口腔，在流动的热气中纠缠，生出透人心扉的清凉。

    夕阳渐渐下沉，褪去了白天的烦嚣和沉重，一天就这样过了，不留任何痕迹的过了，只剩下阳光抚摩过后的余温在飘散。

    在那天之后忙着期末考试就没再去过古街，但那个冷饮店的名字和那个男孩的淡淡的笑意在放松下来的时候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但又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已经是黄昏，终于考完了最后一科。浑身疲惫但又有说不出轻松。许多学生从考场出来，都兴奋得像一只只乌鸦，唧唧喳喳没完没了。他们有的计划着今天晚上干什么，有的在对着答案，叹息与尖叫的纠缠。

    再次来到古街，夕阳下的街道更加冷清和萧索。我低着头慢慢地往前走，眼睛始终看着这些深深浅浅的裂痕。它们究竟为何而来，又将为何而去。等待的是否将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毁灭。

    突然，我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一种清新怡人的香窜入鼻子里。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柠檬味的香皂在人体上留下的清香。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男孩站在我的面前。黄昏的阳光昏黄但却依然耀眼。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一瞬间，阳光在他的周围突然变得安静柔和，光晕一圈一圈如漫水般温柔的向四周扩散。在他的身后，是漫天的花瓣在飞舞，覆盖那条没有尽头的小道，那是散不尽的温柔和美好。满满的蓝色中流溢着浅淡的柠檬黄。这里会是我时间和空间的尽头吗？但却有无比的宽广/

    “苏晓，我们又见面了。”很有磁性的男声。

    我这才看清那张脸，如我初次看见时那么干净。

    “你是凌默？”

    “是啊！你还记得我啊！”

    “你没在店里。”我有点惊讶，从他对冷饮点精心的布置可以知道他应该是一个对自己的店有很在意的那种人。

    “有人帮我守着，我出来转转。呆在店里呆太久会烂掉的。”

    “呵呵，是吗？没听说过。”

    “要去我店里坐坐吗？我请你喝柠檬汁。”他的脸微微发红。

    “好吧，反正考完了试也没事可做。”我确实感到有点无聊。

    来到他的店里，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在柜台里埋头看着书。我和凌默走进店来他也没有发现我们。

    “陈伟，你又在看书啊。行行好，我可不想让我的店被一点一点的搬空，蚂蚁很猖狂的。”

    “哦，恩？你回来了啊，那我要先回去了。”

    “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说走就要走。”埋怨的语气里是亲密和瓷实。他两的感情一定很好。

    “不行啊！家里面还等我吃饭，得回去了。不然我妈有要唠叨了。你知道我最怕我妈罗嗦。唠叨起来就没完，跟机关枪似的。”

    我禁不住笑出声来。挺有趣的两个人。这时他看了我一眼。我脸一下就红了。

    他也没再说什么，拿着书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有转过头来说“我把这本倾城之恋借回去看了，过几天还你。”

    “你还看倾城之恋？”他又给了我一个意外。

    “没事看着玩的，打发时间而已。你坐那边吧，我去给你调柠檬汁。”

    我坐了下来，再一次打量这间小店，这次我才发现这里还有个里屋。

    “那间屋子是干什么用的啊？”我用手指着那道木门。

    “那是我临时用的厨房，有时就自己弄饭来吃。我爸妈都在国外工作。就我一个人住。吃饭也就比较随便了，不过我还是会弄几个菜。”

    “是吗？”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家。若大的房子里经常空无一人，空洞冰冷。爸爸妈妈都在忙，这总成为他们拒绝留在家里的理由。我只能漠然。于是我经常在家里唱歌，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回荡，空灵寂寞。所以我不喜欢回家，它早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温度了。

    “来，你的柠檬汁。”他的话打断我了的回想。尽管我不喜欢在我想事情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但不去想这些事情写也好。

    “谢谢。”

    “你这么晚不回家吃饭吗？不饿？”

    “不想回家，家里没人。”我有点不悦。

    一段时间他没有在说话，可能他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抵触。气氛有点尴尬。

    我也不想说，只是细细品尝这杯柠檬汁。这次的味道和上一次有点差别。依旧有很浓的香气，但在清凉中带着微苦。

    “这次的柠檬汁和上一次的不一样，味道有细微的差别。你又加了什么进去吗？”

    “你吃出来了，我加了一点干菊花进去。这样既可以调和柠檬的酸味，又可以清热祛火，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这是我新发明的。”他的眼中闪耀着骄傲。

    “哦，是这样。”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其实，我在五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小女还也叫苏晓。当你说出你名字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她。但后来仔细想想你们两可能是同名吧。”

    “那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是她呢？”

    “差太多了。”他喃喃自语。

    “什么？”

    “不，你不要误会。我是说你们两的性格差太多了。一个明朗如月，活泼可爱；一个沉静如水，柳弱扶风。”

    “可人是会变的。这个世间就善变，更何况是人呢？”

    “是啊，也许吧。我一直想见到她跟她说声对不起，但又怕无法面对她。总是这样矛盾，只因为当年的年少无知，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

    “那是你的事”

    我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我走出去接电话。

    “我要先走了，我有点事。”

    “哦，那好。常来玩。路上小心”

    “再见！”

    “再见。”

    和他道别后我就赶往医院。没想到小白这人刚考完试就进医院了，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家里依旧是黑漆漆的，爸妈好像已经睡下了。他们可真够放心我的。自从他们的生意做大之后就很少在注意到我。不过他们给我的钱已经足够我花销的了。我也懒得和他们说。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突然就空了下来，说不出的落寞。我的房间大的不象话，常常在早上醒来会错觉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回想着和他的对话。苏晓，和我同名的小女孩，不，现在她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了吧。还有凌默，一个有点腼腆但有对人温柔的男孩，让人不忍拒绝。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漫天飞舞的樱花，跌落在我的眼前。树林间一个小男孩追着一个小女孩。他们忘情的跑，忘情的笑。那明朗的笑声不停回荡在树林间。像一首单纯的童谣，被大声地演绎歌唱着。

    突然，一阵疾风而过。花瓣被凶猛的风卷起，还夹杂着厚厚的尘土。当风过去，那个小男孩消失了，只剩下小女孩在那里哭。树林已经不是原来的摸样，光秃的树干是那样刺眼突兀，花瓣也不知被卷向了何方。小女孩的哭声是那样的悲伤，萦绕在这林间，久久的回荡。那种绝望的悲伤让我也不住的跟着流泪。

    我一下就醒了，好奇怪的一个梦。没过多久我又睡去了。

    但我并没有睡得安稳，一个接一个梦。但每个梦中都会出现两个小孩。他们最初总是玩得很高兴，但到后来小男孩都会无端的消失，而小女孩只是悲伤的哭，哭得很绝望，好像受了很大的创伤。

    梦就这样没完没了的继续。我的眼泪也一直不停的流。但在最后一个梦中却有了那中淡淡的柠檬香，很飘逸，到处蔓延着如柠檬色般的浅黄。然后我就醒了过来。已经是中午了。家里面依旧没人。

    这个暑假过得很平淡，波澜不惊的如溪水般流过。

    我经常去“夏天的微笑”坐坐，和凌默聊聊天。要不就喝着柠檬汁发一个下午的呆。我在这里只喝柠檬汁。偶尔会看见那个叫陈伟的男孩，总坐在角落，埋头看书，一个十足的书虫。他也很沉默，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店里的生意一下好了起来，客人多了凌默也就不怎么注意我了。于是我也经常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我和陈伟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我们经常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一眼对方，然后会心的笑笑，他又继续看他的书，我继续发我的呆。就这样过一天。

    不知不觉暑假就快过完了，和凌默也比较熟了。他没事或客人少的时候他就拜托陈伟看店。他就带我四出乱逛。江边，山上，公园。要不就在这条古街上来来回回的走。他总是说，而我也总是聆听。他天南海北的说，这也让我见识了不少。后来我才知道他很喜欢旅行。

    这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凌默在江边给我讲了他和小苏晓的故事。那个黄昏的落日烧红了整个天空，苍茫深沉的落日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那天我和他坐在江边。他在我的身旁很久都不说话。我望着江水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才说，我给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吧。

    那是我才6岁。我的楼下搬来了一对夫妇，他们有个女儿叫苏晓。苏晓很活泼，也不怕生。没过多久，我和她就混熟了。我经常去她家找她玩儿。我们一起去河边抓鱼，去山上探险，到长了很多草的地方去收集萤火虫。那是我童年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有一天和我们同住在一个小区的几个男孩跑到我面前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还说我只跟苏晓玩，是个十足的娘娘腔，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我很生气，我大声吼说我才不是，我不喜欢和苏晓玩。然后他们就叫我如果我不喜欢她就把她从楼梯上推下来。

    我心情忐忑地回到家里，但不服输的心情多过了恐惧。

    正在那时苏晓来找我玩。我们站在楼道里。我说我不想去，但她一个劲地拽我，说山上有一个没有被人发现的山洞。

    我发火了，顺手就将她推倒，谁知道我用力过猛，她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当时我还小，这把我吓呆了，一时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她才被一个叔叔送往了医院，我只记得当时她流了很多血。

    再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在她走的那天，我远远看见她坐在车里，面色苍白。当她望向我时，脸上是陌生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她因为摔得太严重而失去记忆了。在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东逝的流水。我能说什么，那是他记忆里的痛楚和空白，事过境迁，难道我还要去指责他吗？我没有那个立场。

    我转过头看他时，他清澈的眼睛里浮满了悔恨和忧伤。我一怔，原来那天我说出我名字的时候，也从他的眼底看到这种深深弥漫的忧伤和悔恨。原来他那天以为我就是那个苏晓。

    回到家，妈妈在家里打牌。我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凌默的人。她手突然掉在半空中，很惊讶的望着我。身体也有微微的颤抖。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说她不认识。但过了一会她又用担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再多问，或许是我多心了。或许我和那个苏晓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我每天放了学就会到凌默的店里，找一张桌子坐下，然后做我的作业。而凌默也在忙着想冬天店里卖的东西和店的名字。

    陈伟也经常这个时间到店里来帮忙。其实也不过是来这里看书。我两依旧保持沉默，偶尔会问候几句，会心的笑笑。转眼间深秋过去了，初冬带来了刺骨的寒冷。

    这天是星期天，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碟子。在下午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请问苏晓在家吗？”

    “我就是。你是哪位？”

    “我叫林亦然，是凌默的朋友。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想了想。“难道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我想和你见面在谈。”

    “那好吧，那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在广中路的那家咖啡厅吧。我等你。”

    “好，我马上过来。”

    来到咖啡厅，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向我招手。白皙的皮肤，长长的头发。晶莹的眼睛和微微挺起的小鼻子。还有一张很秀气的嘴。典型传统的美女。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喜欢直截了当。

    “我也不绕弯。我是凌默的前任女友。”

    “那有怎么样？”

    “我还喜欢他，想和他和好，所以我想请你离开他。”

    “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不感兴趣。但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再说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我对你并不够成什么威胁吧。”

    “可他说他喜欢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头转来望向窗外。外面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长雪，人们都匆忙的跑着。而小孩子则在雪中兴奋的玩耍。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突然茫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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