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十七岁
一
那一年,笙十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磨损的牛仔裤,白衬衣,头发简单地扎着马尾松。
人群里很平常的一个人,却因一张清丽的脸,挡不住绵绵不绝的喧嚣。
笙读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到情书,读中学时,老师从不敢编排她和男生同桌。笙很朴素,衣着越发简单陈旧,却依旧挡不住异慕追逐的目光。
抽屉里经常莫名其妙塞着情书,上学或回家的路上,不断有献殷勤的男生。笙个子高挑,身材清瘦,低头则已,一抬头,那双妩媚的杏花眼不惊不动也足以勾魂,还有那精致的瓜子脸,光洁如瓷的皮肤。
笙是和母亲一起住的,她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父亲。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见街上那些孩童喊她私生女,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那时,泪流满面胸口疼痛的她哭着跑回去找妈妈,笙的母亲总是一言不发,抱着笙一起默默流泪。
笙的母亲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开着一家旗袍店,生意不火也不冷,刚好维持家用。笙的母亲穿旗袍很好看,是活脱脱的模特儿,那些锦绣绸缎往她身上一贴,掩不住的玲珑曼妙。每一次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新款,那些熟识的顾客纷纷效仿。而笙的母亲却很古怪,偶尔会关闭店门消失一段时间,那时候,笙会被寄宿在隔壁的莫然家。
莫然比笙大五岁,笙读初一时,莫然已经读高二。笙初中还没有毕业,莫然就已经去省城读大学了。莫然的父母是工人,善良朴实,对单亲的母女邻居一直很照顾。而笙和莫然天生八字不合。笙一来到他家隔壁做邻居,他就开始挥霍自己的顽劣天性,变着法儿捉弄笙。
笙是五岁那一年被母亲带到这个小城的,那时,一树一树桐花开得惊艳。笙小小的年纪特别喜欢坐在树下收拾那些凋落的桐花,用母亲做旗袍剩下的布料灵巧地做着香囊,她把那些桐花收藏起来,放在枕头下面,偶尔拿出来嗅一嗅清香,眸光无比清澈,直至桐花枯萎。
而莫然总会在笙最安静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头发上放蝗虫或者蚱蜢,或者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在她的枕头下塞进蛇的标本或者死了的蛤蟆。
笙总会吓得哇哇乱哭,小脸儿煞白,嘴青唇灰。而这个时候莫然免不了一顿打骂。打归打,骂归骂,莫然捉弄笙的嗜好并未随着光阴的荏苒而收敛。
笙漂亮的蝴蝶结总会被莫然揉得稀巴烂,小辫子会被他抽得横七竖八。笙读小学是自己回家的,这个时候莫然会纠结他的初中生哥们在路上拦住她,挤她的辫子,往她书包里塞死青蛙。
莫然的母亲总气得拿棒槌追着他打,而笙的母亲总是和颜悦色劝住莫然的妈妈,说这是两个孩子的缘分,打是亲骂是爱,莫然欺负笙其实更显得兄妹一样的感情。
有一次,莫然终于闯了大祸,拿烟花爆竹吓唬笙,笙抱着书包惊恐地慌不择路跑开,却没有注意脚下,被石头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漂亮的额头被跌破,鲜血直流。莫然吓呆了。他看见那些滚烫的血从笙的额头拼命流出,他忘记了起初要捉弄她恐吓她的意图,丢下那些助纣为虐的伙伴,急急跑过去,抱起笙往附近的卫生所飞奔而去。笙很高,腿很长,跑起来的时候,那些淡淡的花香会顺着流动的风钻进笙的鼻子。
笙的手里紧紧抓住书包,美丽的杏眼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她挣扎着拒绝他的好意。而这个时候的莫然脸色苍白,个头已经窜到一米七零的大男孩终于明白闯祸二字的深刻意义。
笙美丽的额头被缝了好几针,没有打麻药,莫然看着医生一针针缝着笙的额头,笙从头到尾倔强着没有哭,尽管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九月的桂花香气徘徊在小镇的许多角落,还有洁白朴素的木槿,在黄昏的人家门口,默立。
莫然把笙送回家时,他低下头,对矮了他一个头多的笙说了句:我们和好吧。
二
笙十七岁那一年,莫然已经读到大四,面临毕业。
莫然有时候会在心里狠狠责怪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提早五年把他生出来呢,因为这样,他不能守着笙读完初中和高中。每一次他给笙的信中他会不厌其烦问着同一个问题:今天又有几个男生给你写情书了?
莫然上大学前给笙制定了严格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纪律一,不管何时何地,坚决不能让男生半米之内靠近她。纪律二,不管何时何地,不准接受任何异性的约会,吃饭看电影之类一律列为门禁,铁定不准破规的。纪律三,随时随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任何异样情况必须及时向党组织汇报。当然,笙的党代表非他人,依旧是那个从小挟制她欺负她的一个莫然而已。
风清月朗的夜里,十八岁的莫然狠狠地在笙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笙疼得眼泪翻涌,恨恨地看着那个垂头丧气的男孩。那些疯狂的痴缠的感情,像一把刀,坚硬地插在莫然的心上。
记住这个疼!我要你记住这个疼。莫然恶狠狠地命令着笙。
五月的栀子花开得浓烈,还有那几株茂盛的含笑树,总在夜里发出浓浓的香气。那个时候,笙总喜欢独来独往,索然寡淡地美丽着。夜里,无人的时候,她会立在含笑树下,从口袋里掏出口琴,旁若无人地吹着《绿袖子》。口琴是那一次她受伤后莫然作为赔偿礼物送给她的,而且,从那以后,莫然还教会了她吹口琴。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平日里顽劣的莫然却是小城很有名的学习尖子,吹得一手好口琴,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十六七岁的莫然清瘦英俊,凛凛的气质隐隐逼人,清峻的轮廓凸显。
笙的母亲又莫名其妙失踪过一回,回来后大病一场,而且病情一日日严重,怎么查也不能确诊,打针吃药丝毫不见效。笙既要上学,又要忙着照顾妈妈。人很快地消瘦下去。有一天,她回到家中,却不见了母亲,只见桌上留着一张条。笙粗略看了内容,大致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脸色煞白发疯着跑出去找妈妈。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在河边找到脸色苍白,憔悴枯萎如残烛的母亲。母亲最终没有投河,被及时赶来的莫然父母带回来了家。
旗袍店关门了,笙的母亲形如枯槁,往昔的美丽迅速凋零枯萎。那个优雅,和颜悦色的女子荡然无存。她开始打骂笙,逼迫笙辍学。神思经常带几分疯癫,时而痴呆,时而癫狂,时而脾气暴躁,时而肃然凛冽。
笙没有在信里告诉莫然,莫然的父母隐忍着,悲悯着,怜惜着,默默配合笙,没有告诉莫然。母亲的病时而发作,高额的医疗费很快将积蓄耗费。笙终于退学了,开始在小城的工厂里打工。
笙的脸上,胳膊上,偶有擦伤的痕迹。莫然的母亲每每看见心疼不已,却不能,也不敢指责什么,暗地里抱着笙掉眼泪。
有一天,笙做工回来,看见母亲异常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旧时旗袍,清瘦的脸上美丽重现。笙隐隐的喜悦,来不及探究缘由,母亲将她带到小城最豪华的饭店。那里,有一个衣着显贵的男人等候着她们的到来。原来母亲要十七岁的她去给那个男人的孩子当继母。那个男人是大城市里来的,来这个小城投资,一眼看中容貌清绝的笙。那时候的笙,亭亭玉立,风姿卓绝。如初荷出水,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和憨真。
笙哭着跑回家,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不上工。莫然的父母听说后,终于忍不住了,厉声斥责笙的母亲。笙的母亲一言不发,脸色阴郁。半晌吐出一句话:“我养这么漂亮的女儿不给我赚钱留着有何用?”
莫然的母亲气得身子发抖,拖着丈夫扭身进了屋,门砰地一声剧烈关上。笙的母亲被震了一下,黑暗中,她立在含笑树下,身子逐渐颤抖不已,泪水奔流而下。
三
笙半夜跑了,带着做工赚的一点点钱,她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莫然被传达室唤着出来,看见门口立着的笙,目瞠口呆,继而欣喜狂澜,发了疯似地冲过来抱住笙。俏丽的人儿活生生出现,真真以为天生掉下个林妹妹。
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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