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母亲却不以为然,她说过去没暖气没空调也没冻掉半根脚趾头。我呆坐在沙发上,看她有条不紊地收拾床铺,那饱满灯光下的律动真是老天爷最伟大的创造,后来母亲拉开柜门。
那条gucci短裙和披肩猛然打脑袋里蹦了出来,没由来地,我一阵心慌意乱,直到母亲叫我打点水,我才回过神来,她骂我整天呆头呆脑是不是神经衰弱。我只好笑了笑。擦把脸,简单拾掇了一下,母亲挎上包说:“走。”我问去哪儿,她说:“吃饭。”
是的,母亲还没吃晚饭“一口水都没喝”我抱怨她怎么跟小孩一样,她难得笑笑说:“一路忙到现在,哪儿来的功夫吃饭?”我问这么急着回来干啥,母亲也不答,走在白雪皑皑的商业街上时她才说:“剧团不用操心啊。”或许她说得对,但我觉得母亲过于操心了。
经过四天四夜的暴虐,雪已经小了许多,这会儿飘在我们头上,像是羽绒服里跑出来的劣质鸭绒。母亲问我元旦放几天假,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问我还上不上学了,我说明天就走呗。
半晌,我吸吸鼻子,又说:“你不回来,我哪儿放心啊。”难得的甜言蜜语,当它们打嘴里溜出来时,我也是大吃一惊,登时心里怦怦直跳,而母亲,只是哼了一声。
饭间母亲问起奶奶的情况,我说很好啊。理所当然,谁也没有提及父亲,多么古怪的默契。父母之间的事我从没想过问,我没问母亲打算怎么办,没问她准备在外面住多久,甚至任何会让人联想到这件事起因的东西我都会主动屏蔽掉。
漩涡就在那里,而我很可能是它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条尾巴也足以令人羞愧难当。母亲叫了个牛犊火锅,吃得人满头大汗。
虽然之前一直在推脱晚饭吃得很饱,一旦操起筷子,那些僵硬扭捏和装模作样便迅速被抛诸脑后。母亲问我这几天都干啥了。我笑笑,故作夸张地吸溜吸溜嘴,说啥都干了。
她瞥我一眼,随后便没了言语。周遭人声鼎沸,水汽袅袅,某种密不透风的油膜将我们紧紧包裹。好半晌母亲才开口,她只是叫来了服务员,说下面吧。待服务员离去,母亲终于再次面向我。
她让我快点吃,说这大雪天出租车可不好找,在我埋头苦干时,她突然问:“这几天也没跟陈瑶联系?”或许是太过突然,我险些给噎住。猛灌几口水,我才能说出话来,我说:“当然联系了!”
母亲努努嘴,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寄印传奇”就响了起来,这通电话持续了许久,在我左顾右盼几近不耐烦时母亲才回来,她吩咐我5号早一点起来,说给找了趟去平阳的顺风车。我能说什么呢,我说好。
再次踏入冰雪世界时,母亲说:“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目标,不要老搞些乱七八糟的。”我瞥过去,她却不看我,只是挽上我胳膊说:“帽子戴上。”于是我就戴上了帽子。
我环顾周遭,灯红酒绿,天空污浊得像幅褪色的水彩画。这就是2005年元月4号二十一点十二分的平海。
雪一直没能化完,于是陆敏和她传说中的未婚夫便打平阳肮脏的雪地里走来。浓痰般的天空糊在身后,使这对新人的笑容显得愈加灿烂。
准表姐夫个子不高(尽管陆敏穿着平底靴),浓眉小眼,方方正正的,总之一眼看上去,当兵的就该是这么个模样。唯一的例外是这个西北汉子难得地白净,白净得不像个西北汉子。
关于这一点,后来私下谈起时陈瑶说我这是丑陋的成见,是被陈忠实张艺谋等为代表的现象级傻逼文化带到沟里去了,她在陕西见的白面书生多了去了。“起码,”她捏捏我的脸“比你要强得多。”
好吧。纳闷的是,就这么个泼妇,到了表姐嘴里竟成了只应天上有的仙女,她甚至引述张凤棠的话说林林捡了个大宝贝!“多般配”对这些话,除了面红耳赤,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倒是对面的俩人才叫真般配,始终脊梁笔直,正襟危坐,让我恨不得把自己也叠成个方块。看得出他们很幸福。男方是个老兵。
之前当特种兵时每天负重几十斤,现在到地方上干武警“那是轻松太多了”反倒是表姐说文化局的工作可不轻松,清闲是清闲,但应酬太多。陈瑶挤眉弄眼地说:“看来是个肥差。”
大家都笑了起来,连沉默寡言的准表姐夫都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他说:“那可不,以后还有机会演电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