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也笑了笑。这天气电瓶车肯定骑不成,索性扔在了医院里。我跟张凤棠步行去了趟家乐福。
她问我想吃点啥,这我还真说不好,于是她便东奔西走左一兜右一兜,我自然又是个行李架子。每买一样东西,她都要问我行不行,而每次她问,我都会拼命地点头。至于具体买了些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到了我姨家里,一切真相大白。晚饭张凤棠弄了个小鸡炖蘑菇,又搞了个枸杞羊肉砂锅,每人一小碗白米饭,吃得是热气腾腾大汗涔涔。
不得不说,张凤棠的厨艺比起母亲来也不惶多让,值得一提的是,打的回来,我刚想掏钱,被她一巴掌扇在了手上。
“等你自个儿能挣钱再说吧。”我亲姨哼了一声。吃完饭,又看了会儿电视,我便起身告辞。我是这么说的:“那我走吧,姨。”说这话时,我伸了个懒腰,一副理所当然要走的样子。
“走个屁,这冰天雪地北风呼呼的,往哪儿走?家里又不是没地儿睡。”张凤棠翘着二郎腿,瞅了我一眼。于是这晚我便睡在了表姐的闺房。一楼三室一厅。
除了个杂物间,另两个都是卧室。陆敏这间自打落成大概也没用过几天,沦陷于一片粉红之中时,我感到荣幸极了。
昏睡很快将我吞噬。可以说那抹朦胧的粉红尚未脱离视线,我已不知天南地北了。没有办法,这两天虽不能说多累,但咱还真没睡过囫囵觉,然而晚饭水分补充得有点多,先是羊汤,再是米粥,它们淌过食道,漫过肠胃。
最后难免地汇集于膀胱,就这么尿到表姐床上有些丧心病狂,在憋胀感的持续击打下,我只能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这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在客厅西侧的矮阶上翻个跟头。
我只好靠了一声,经过楼梯口时,就那么随便一瞥,我发现二楼貌似亮着灯。这泡尿无比漫长,搞得我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等水流殆尽的刹那,卫生间里一声巨响,尾音还他妈轻微上扬,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意思,与此同时,我意识到,这会儿来个大号鄙人也不会过于反对。可惜没带烟,这种事想想就好。
晕晕乎乎地,我冲完马桶就往表姐的闺房赶。二楼已黑灯瞎火,以至于打开房门的瞬间,我都有点怀疑适才的一瞥是不是错觉。神使鬼差,躺回床上,我却再也睡不着觉,那些个瞌睡虫仿佛随着尿液被排了个一干二净。
寿司、人流单据、陶瓷关节、陆永平、陈瑶,甚至医院楼道里的消防栓,有的没的,纷至沓来。
万籁俱静中,连窗外大雪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再次触摸到了那片朦胧,然后便意就恰如其分地袭来,除了靠一声,你还能说点什么呢。
看了看手机,已零点出头。又磨蹭了好半晌,我开灯,下床,打开了房门,当然,这次揣上了烟。
然而不到楼梯口,我便瞥到了那道由二楼倾泻而下的橙色光线。它直直地切在石膏横梁上,像只巨型橘子被挤爆的瞬间喷射而出的汁液。我不由愣了愣。
客厅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雪光从阳台的窗户渗进来,通彻的莹白中竟掺着股清冽。我突然就感到了一丝寒冷。陆宏峰的房间黑灯瞎火,没有丁点动静。
我睡觉前他还在张凤棠的喝斥下写化学作业。又瞥了眼那道橙色光线,我轻手轻脚地踱回房间,熄了灯。再出来时,我的心便怦怦地跳了起来,不可抑制。
这雪夜里卑劣的躁动实在让人莫名其妙。出乎意料的是两级楼梯会如此漫长,乃至足够我打了两次退堂鼓,在打第三次退堂鼓时,我猫着腰,暗骂自己傻逼。
随后便有声响从橙色窗口溢出,掉落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好似受到惊吓般,我吸了吸鼻子。是“啪”的一声,像是在打蚊子,这起码说明我亲姨确实尚未入眠,紧接着又是一声“啪”一个公鸭嗓开腔了,略带喘息:“知道了知道了,这到元旦都不休息。等那么久谁受得了?”
毫无疑问是我亲爱的表弟,老天在上,我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耐烦的撒娇。这么说着,他嗯了一声,语调上扬。随之什么吱扭了一下,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闷哼,如此熟悉而令人脸红,瞬间我心里就擂起鼓来。
“见天想着这事儿,真不消说你。”闷哼的尾音牵出这么一串,紧跟着又是一声轻哼。不是张凤棠是谁?哪怕不知为何,这声音温暖多褶,不似以往般清亮。登时轰隆一声,我心里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