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我说不好,只瞅一眼,我便撇开了目光。倒是老贺,看看我,又看看母亲,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仰脸扶额,白衬衫下的大奶都一抖一抖的。黑框眼镜也笑,虽然他想岔开话题,但抿了几次嘴,都被一旁奔放的笑声所钳制。老贺有些没完没了。被母亲捅了几次。
她的笑声才渐渐干涸,而那张红脸早已猕猴桃般泪流满面。不甘心地干笑了好几声后,她搭着母亲肩膀一抽一抽地说:“唉呀妈呀,凤兰啊,隐形眼镜都给我笑出来了。”
除了兀自流汗,我也不知该做点什么好了。黑框眼镜就给我斟茶,他问:“绿茶还是青茶?”很有磁性的嗓音,像磨穿过三千张老牛皮。什么青茶绿茶,我一窍不通,只好随意点了点头。
“崂山绿茶,”他说“我最喜欢,尝尝看。”等我抿了一口,他又说:“茶最解渴,苏东坡就有词云,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叉叉叉叉叉叉。”当然此人并没有说叉叉叉。
但我实在懒得往耳朵里过,自然就变成了叉叉叉,就是这样,就我抿茶的当口,黑框眼镜起身依次给母亲和老贺斟上了茶。“你妈喜欢喝这太平猴魁。”他说。“贺老师这一笑耗了不少水分,多喝点儿。”他又说。于是老贺就呸了一声。
我瞟了母亲一眼,她也正好瞥过来,那熟悉的桃花眼眸在浑浊厚重的光线中平静如水。老贺问我咋来了,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这会儿说什么都分外可笑,不如索性先笑为敬,但母亲捣捣她:“给我送串钥匙咋了,瞧你那德性!”
后者的方脸瞬间又仰了起来“上大二啊今年?”几乎与此同时,黑框眼镜突然说。我点点头,又抿了口茶。
“我闺女小你两岁,这要在国内啊,明天正好赶上高考。”他笑得呵呵的。我搞不懂高考有啥好高兴的,更不要说打今年起硬是给提到了6月7号。
“哎,对了,我也在咱平阳混事儿,以后有啥问题尽管开口。”说着,此人双手奉上一张名片。太过夸张。
我也只能双手接了过来。上书:梁致远,建宇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平阳大厦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投资部经理。
搞不好为什么,此名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以至于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有种爱不释手的意思。不等我抬头,梁致远就笑着说:“你们学校附近的楼盘就是我们在搞,大学苑啥的。”
等我抬起头,他还在笑:“我跟你妈,啊,跟贺老师,可都是老同学。”这话我就不爱听,我妈跟老贺是室友,非同学。
如果你跟老贺同学,自然不可能跟我妈同学,反之亦然,当然,我还是点头哦了一声。梁致远身材中等,大背头一丝不苟,皮肤白净而略显松弛。爱笑,这一笑起来。
褶子便如暖流下的鱼群般奔涌而出,只是那昔年的剑眉星目依旧焕发着某种神秘光辉。我将其理解为一种可悲的中产精英癔症他们老觉得自己还能搞两下。
其实呢,早他妈歇菜了,他普通话很好,起码我听不出什么口音,所以理所当然地,梁兄酷爱朗诵诗词。
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是“从来佳茗似佳人”又是“飕飕欲作松风鸣”听得人脑仁疼。最主要的还是那磁性的三千张老牛皮,当它在这贵宾间荡漾开来,我就害了牛皮癣,浑身痒得厉害。
至于席间的话题,我当然毫无兴趣除了虚无缥缈的品茶论道,就是浅尝辄止的陈年旧事。偶尔,话叉子会拐个弯,噗地戳到我身上。
也只有到此时,我才会勉为其难地抖落几个字。母亲话不多,时而低头品茗,时而抬头浅笑,时而也会与老贺拉拉扯扯,但她就是不看我。
一旁的书架里塞了些线装书,至于有没有字,我就说不好了。角落的花瓶里插着不知道什么花,也没准是什么草,蓬松干枯,比扫帚强不到哪去。
屋子里字画糊了不少,虽然看不懂,我还是认为古玩市场上有熟人的话,这类玩意儿可以按打批发。也就书架后面的屏风是个亮点,即便窗户紧闭,依旧一片亮堂。
它总是提醒我,此刻,门外,正是炎炎夏日,后来梁致远看看表,说要请客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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