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深夜
怀煜:
又是个长长久久的无眠夜。
人生总是:我们得到、我们失去;我们失去、我们得到
对我而言,聚散是苦、是难,却是无可避免的过程。在别人生命里,豪放的进进出出,就得同等承受别人在自己生命里,无端无由的进进出出。
人生爱恨离苦,是难、是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必须舍得,度得了这层苦,我们才得以获致生命的大智大慧;度不了,就是苦了自己,更是苦了身边的人。
所以,怀煜,我必须度得了你离去的苦,必须由得你在我的生命里进出,是吧?
怀煜,这个长长久久有丝雨却没有你的夜晚,竟会那么难熬啊!
我多想跟上帝作个交易,让我代替你。如果你还在,一定会嘲笑我吧
怀煜,怀煜天堂里的你还记得我吗?
汪希玟搁了笔,头颓丧的贴在桌上,呆愣愣看着又是封无法投递的信诞生,过了今天,怀煜离开就满一百天。
一百天里,她写了数不清几打这样的信,倘若有无聊人士告密,环保局八成跟着开下几打罚单,罪名是浪费大自然资源。
望着信,她的眼泪再次涌现,一百个漫漫长夜、一百个以泪洗面的夜呵!如果制造眼泪的罪名是污染环境,她希望环保局判她死刑,因为她实在非常非常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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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六月三十日
各大报的广告版上一连五天,出现了一则篇幅颇大的广告,版面约莫四段二十行长宽。
很显然地,这则广告是有些暧昧与诡异,其暧昧、诡异的程度颇难形容,内容如下——
应征女伴。
应征条件:二十三岁至二十八岁之未婚女性。
限大学毕,科系不限。
年薪:五佰万,另享福利。
工作性质:面议,供膳宿。
若经录用即签一年至两年聘约(视情况而定)。
意者请寄履照,另附两张生活照至以下住址:
台中市文心路号搂 章小姐收
一连五天各大报四段二十行的广告费,实在所费不赀,关于成效嘛!只有那个登广告的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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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存的酒精,在封世绎的脑袋里用力作怪,尽管头疼,他仍是到了公司,因为他必须。除了一堆待处理的公事正等着他这个理由外,他也确实需要借着工作,强迫自己淡忘昨晚因那个梦而起的混乱情绪。
关上私人办公室的门,他第一件事便是将百叶窗放下,刺目的晨阳只会让他的头疼加剧。
落下百叶窗后,他这才注意到办公室角落边,那座数不清由几封信堆积而成的醒目“小山”
他摇摇头,随手由堆积如山的信件里抽了一封,走至办公桌拆阅。
在他仔细瞧了眼附在里头的生活照后,他几乎是本能地叹了一口很大很大的气,并开始质疑,他到底是哪根筋岔了线?竟做出这么白痴加无聊的事?
一定是晓蝶那个宝贝女儿让他发了神经,他无奈地想。
封世绎将办公椅转了一百八十度方向,他宁可面对紧闭的百叶窗,都强过面对一堆如山的信件而加深心烦程度,顺便也让脑子清静清静,好好想想他到底是不是真想要个孩子?!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除了事业没任何牵绊,讲好听是没有家累,事实是享受不到任何亲情温暖。
想想晓蝶一家三口甜甜蜜蜜,还有宇擎、晓苹他打心底羡慕。然而羡慕归羡慕,他已经失去妍妍了,再爱一个人的勇气,他没有;要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失去”他不想。
女人是太过脆弱的生物,他很愿意承认,在情感世界里,他宁可作个逃兵。
只是,不想再碰感情,不表示他不想要一个家、一个孩子!
想到晓蝶的宝贝,要一个孩子的念头,强烈得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一般。
吐了口气,他再次旋转办公椅,面对办公桌按了电话键,等了一会儿。
“小琪,请你进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门被推开。
见进门的人是小琪,他说:“那堆信交给你负责,你可以找两个人帮忙,选十份条件不错的应征函给我,没问题吧?”
“请问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条件?”
“面貌清秀,自传文笔不差就可以,其他的由你们去筛选。”
“整个公司上下都在猜测,你是不是想找老婆?”
封世绎眼底笑意闪烁,整个公司他独独对章小琪显现平易近人的一面。
“猜测的人也包括你吗?”
小琪浅笑,没说话。
“也许吧,还有其他问题吗?”封世绎淡淡说。
“没有,这些信我马上请人搬出去。”
“不急,你慢慢来。”突地,他临时起意想去看看晓蝶的宝贝,所以接着说:“帮我把上午的会议取消,如果有急事打行动电话给我,若没事,我希望有一上午的清静。”
“是的,董事长。”
小琪语方落下,世绎即刻拿起车钥匙,先小琪一步,风一样的卷出他的私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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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茉怀孕了。
结婚、生子似乎是所有女人,才应该在乎的人生大事,希玟想。
怀煜离开后,她曾经痛不欲生,死也想过,只不过勇气不足。还好想死的勇气临时缺货,否则她一定捱不过这么深的伤痛。
晃着晃着,她也足足捱了一百个日子,每天清晨睁开眼的一刹那,总有不知道还能期待什么的感受,是最痛苦的。
昨晚茉茉宣布她怀孕的消息,让她过了一百个日子的贫瘠生活,突然有了一丝不同。
新生命的延续,给了她莫名的希望与期待,说不清为什么,但因怀煜离世而生的痛苦,终于淡了一点点。
想到茉茉与希岩两个人,她的情绪是忧喜参半,小两口就像两座不安分的活火山,吵起架来似乎是随时想将对方炸个粉碎的火爆模样,甜蜜的时候却又矛盾地爱对方爱得要死。两个人一路是风是雨走了几年,眼看着也要为人父、为人母了。
她幽幽叹息了,不懂自己在多愁善感些什么,或许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太过短近了吧。
如果怀煜还在,她跟他成了柴米夫妻后,会不会也像希岩和茉茉一样,时而吵闹、时而甜蜜?她实在无法想象,温柔的怀煜对她生气的模样
想着想着,泪水又盈满双眶,她才刚以为悲伤因茉茉即将为汪家添新成员的喜悦而淡了些,没想到——
怀煜,为什么坐上那班飞机的人不是我?!这个问题她想了不下千万次阿!
她瞪着办公室的门,仿佛那上头有幅吸引人的画,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正挣扎着。
此时,办公室的门,猝然地被推开,她眨了眨眼睛,泪水也就这么眨出眼眶。
进来的人是茉茉,看见希玟来不及擦拭的眼泪,她急急走到办公桌前,二话不说给了希玟一个紧紧的拥抱。
希玟尽可能轻手轻脚推了推茉茉,怕动了茉茉的胎气,在茉茉来不及开口前,抢先一步开口。
“我不是希岩,你大概抱错对象了吧?”她试着以轻松的口气面对茉茉。
茉茉给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全天下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像希玟这么强撑坚强的女人了,她在人前挺着的坚强,根本就到了几近丧失女人味的地步。
除了宋大哥刚走那几天,希玟曾在别人面前摆明了痛哭之外,后来的日子,她几乎不在人前掉泪,就算有也只在不小心被发现的状况下,像现在。
所以也只有希岩那个少根筋的男人,会说:“我姐很坚强,她一定会没事的!”
想到希岩的迟钝,茉茉没来由的就是一股气。只有她知道,自从宋怀煜死后,希玟没一天好眠。她敢打赌,希玟铁定是天天哭着入睡。
有好几个半夜,她到厨房找水喝时,都刚好看到在阳台上的希玟,每一次希玟都是落泪的模样。安慰了几次后,希玟不再于半夜待在阳台。她猜,希玟是索性躲在自己的房里了。
“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把你当成希岩,虽然他是你的宝贝弟弟。我的好姐姐,算我拜托你好不好,偶尔承认一下你是个软弱的人,没人会嘲笑你,ok?你不需要那么坚强。”
希玟从面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拭净脸上的泪水,露出微笑,淡淡的笑容里有七八分勉强。
“我从没说我很坚强。”
“你不需要说,稍有知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强撑着的坚强。”
“我没有。”希玟辩解。
“好,那你说一句话,就说你需要人家安慰,因为你很伤心。”
“我需要人家安慰,因为我很伤心。”她完全是照本宣科,像个机器人被输入指令,一个指令跟着一个动作。
“你真是无可救药,连讲话都不真心。”茉茉的口气,是一派拿希玟没辙的模样。很快地,她又接着说:“看在你受伤惨重的份上,我不想逼你了。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好好想一想。”
“那好,下午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两个星期前我已经向公司递辞呈,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
“为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茉茉激动得提高了说话的分贝。
“因为我不想面对别人的劝说,所以没告诉你。”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在公司做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升上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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