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搭一唱,让有意“再嫁”的谷月涵大感震怒,因为苏写意话中的暗讽明摆着嘲笑她已是守寡之人就要知本分,勿有非分之想。
“咦?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快就熟稔了?”咳!似乎有点冷意不对啊,这不是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样子,哪会有冷意?!
“二表哥”一见杭君山出现,谷月涵立即娇羞地迎上前。
“月涵。”周氏一喝,提醒她勿做出有违伦常的言行。
“小叔。”她表情微黯,走到一半便停住。
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杭君山笑着越过她,走向他思念了一整天的冷艳佳人,也不管羞不羞人,两臂一张便抱住她,爱意缠绵地蹭着。
当然,他也没看见谷月涵眼中因嫉妒而冒出的怒火,柔情蜜意的眼里只有他的亲亲娘子一人,即使她尚未点头嫁予他为妻。
看到儿子旁若无人的举动,周氏终于明白好姑娘口中的意思。她这小二子啊,还真是太黏人,黏得她都觉得丢脸,羞于见人了,多亏人家不嫌弃,由着他蹭,不然她也要脸红了,怨叹生了个色小子。
“小二子,你爹的病好些了吧?”有他在,她放心多了。
杭君山笑着扬眉。“娘,孩儿的医术你担什么心呢,不出月余,你就会嫌爹太烦,老在你耳边喳喳呼呼。”
再一次,谷月涵变了脸色。
不出月余,这是真的吗?杭君山真能找出病由,彻底解除病谤?
不管是真是假,杭老爷的病情大有起色却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他不仅不需要人搀扶便能坐起身,还能下床走两步路,精神好得让人以为他根本没病。
不过他还是得照三餐喝葯,睡前一杯安神茶,气色虽回润但气血不足,难免有些晕眩现象,不能久站,卧床的时间居多。
庆幸的是在儿子的葯补下,他瘦弱的身子渐渐生出肉,凹陷的双眼逐渐回神,即使没什么力气下床,但已能吼上两句。
全府上下都为老爷快康复而高兴着,但也有人因此焦虑不安,一点也不希望他脱离病榻,重掌大权。
花丛中冒出一道纤弱身影,略感不妥的杭君山并未移动半分。
“什么事?”
见他不动,多有怨意的谷月涵轻移莲足。“二表哥,许久不见,感情都生分了呢。”
“呃!大嫂,伦常有分,你可别再喊我以前的称谓,我承受不起。”他叫得生疏,不自觉的痹篇她弱不胜衣的娇躯,惹得她娇瞋一瞪,暗骂不解风情。
“二表哥,你忘了我们昔日的恩爱吗?你说这世上最喜爱的女子就是我,你不忍心见我落泪,当着土地爷爷的面允诺要照顾我。”誓言如昨,历历在现。
杭君山暗叫声苦,避嫌地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是呀,谁忍心看你泪眼汪汪,你就像我自个妹子,为人兄长怎能不好生照料。”
唉,都几年前的往事,早该烟消云散了,她还提来何用,岂不存心让他为难。
“是妹妹吗?你当时对我怜爱有加,语多呵护,还允诺我将来心若无人,你定娶我为妻。”他曾说过的话,她一日不敢或忘。
“孩童的一句玩笑话哪能当真,我对贞妹、沅妹也一样疼宠万分呀!表妹和胞妹都是我疼爱的妹子。”他一向一视同仁。
杭王贞,杭玉沅,杭家已出阁的千金,他的大妹及二妹。
“可我当真了,一直放在心上,盼着早日及笄,与你情结同心。”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谁晓得
一想起那事,谷月涵便难掩愤愤之色,至今仍怨恨着早逝的丈夫。若不是他从中搅局,今日她早是杭家的当家主母,哪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局面?
在杭家祖训中,唯有长房长子才能继承祖业,庶出的兄弟只能辅佐左右,由继任者予以分配主事家业,不得分家。
有能力者,自立门户,反之,则依附当家者谋取生计,虽是杭家子孙却无法旁分大权,既得利益由族中耆老决定能得几成。
因此要嫁当嫁正室所出,庶出长子能得的好处并不多,纵使杭远云不介意由哪个儿子掌管家业,可老一辈的叔伯不许他胡来,一致力挺行医在外的杭君山。
这也造成了谷月涵心有所偏,对大表哥不理不睬,甚至视若无睹,而对二表哥便深具好感,心生爱意,总找机会亲近他,软言哝语地想得到他的爱怜。
“大嫂,这话我当你没说过,叔嫂有分,今非昔比,你已嫁给大哥为妻,不该重提旧事,你该知自己已为人妇为人媳吧?”他难得板起脸,无一丝谑色。
他还不到发苍苍、眼茫茫、齿牙动摇的地步,岂会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他要敢有半丝不正经的回应,天雷没劈死他,他也要先一头撞死。
别说他对她毫无男女之情,更遑论他心有所属,光是叔嫂这一条禁忌之线,他长了八百颗胆子也不敢越界,何况他根本无意于她。
若是有心,他早就娶了她,哪有相让之理。
要是对象换成他的小娘子,他死也不放手,不管是谁来抢,咬断舌根撞破头也要力拚到底,绝不让人抢走他的心头肉。
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光藤死死也缠。
他便是那根藤蔓,缠到死,死也缠。
“凭什么要我认命?!当初是你负了我,你怎能说得毫无责任,辜负我的一片痴心?!”谷月涵厉声一喊,夹杂着抽泣地哽咽。
他负了她,有吗?杭君山苦笑着又是一闪。“大嫂,别紧抓着过去放不开,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难道你分不清楚吗?”
“不许再喊我大嫂!我要你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唤我月涵表妹,我”她张口欲言羞人的爱意,玉臂一伸想拉着不断闪避的心上人。
“不要再说了!事实上,你就是我兄长的妻子,不容颠伦倒常,想想向来视你如女的娘,还有对你百般疼惜的爹,你要爹娘如何自处?!”他们怕是难容她惊世骇俗的想法吧,根本是乱来!
私心重于伦理的谷月涵抛却羞耻的说:“你大哥已不在人世,爹娘若疼我,肯定不忍心让我守寡终身,弟娶兄妻名正言顺,我还是杭家的媳妇,一样克尽孝道至他们百年。”
“你你疯了”杭君山骇得倒退一步,目瞠如铜铃。“你怎么说得出这么荒谬的蠢语?!”
她不只疯了,还疯得彻底,若再与她交谈下去,恐怕她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忧心遭她疯言疯语所累,见状不对的杭君山大步跨上虹桥,以为她若顾及他人眼光,必是不敢纠缠。
谁知谷月涵像是豁出去了,一挤身抢在前,就在桥上双手环抱住他,泪如雨下地直说什么不会让他受美色所惑,他是爱她的,她愿背负天下骂名与他双宿双栖,做对快活的人间夫妻。
说真格的,他想推开她,但桥身狭小,仅容两人并立,桥不是深及六尺高的鲤鱼池,他要是动作,她必落水,而他不会泅水救人呀!
“这世道乱呀,乱得无廉又无耻,东风吹来西山雨,雨打芭蕉泪涟涟”
他死定了!
“水、水兄”快帮我拉开她呀!
无视他求援眼神的水千里望向他身后,冷扬嘴角道:“苏姑娘,你可别棒打鸳鸯,人家郎有情妹有意,你要有容人之量,睁一眼闭一眼,人不风流枉少年。”
对,他是故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可没忘当初董玉华之事,杭君山是怎么推他入火坑的。
“写、写意娘子”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害惨他了!
猛一回头的杭君山瞧见不远处的艳色娘子,她脸一冷,目光透寒,他吓得当场魂飞魄散,白了俊颜,哪管会不会换气潜水,当下双臂一堆。
扑通声骤起,落水的人当然不是他,不然他怎么能喘如日行百里的老马,使劲追赶妒意大发而掉头离去的天仙佳人。
一身湿透的谷月涵可就狼狈了,在池中浮沉了好一会儿,又吞了好几口污水才被洒扫的老奴以竿子捞起,如丝秀发沾满水草和污浊,好不凄楚,池边早已不见水千里踪影。
在婢仆同情的眼光中,她含着屈辱走回西屋,服侍的丫环立即为她烧水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裙,悄然掩去门扉,让她一人尽情地痛哭失声。
其实大家都晓得她喜欢二少爷,她也从不掩饰情意,可惜她嫁的是大少爷,注定两人无缘,就算她已死了丈夫,还是不可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兄弟同妻岂不是沦为笑柄,愧对祖先。
尤其是门风甚严的杭家,绝不允许有兄妻弟娶这般有辱家风的事情发生。
“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就算哭死也不会有人理睬的。”
门外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闪身而入,对着趴在床头哭哑嗓子的谷月涵一阵奚落,拿起茶壶就口一饮,似乎喉干如火。
“你你这几日上哪风流了,为什么不在府里?”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不在。
“啧!瞧你是什么口气,好歹也喊一声大哥,别当我是仇人。”他跟她站在同一艘船上,船沉了,对谁都没好处。
眼前的男子正是谷月涵娘亲生前收养的义子谷耕书。
“你好意思自称我大哥?杭家二少爷回城的事,我不信你没听说。”而他却不知窝到哪儿快活,乐不思蜀地放她一人独自面对。
一派书卷味的谷耕书看来像个文人,没有一丝市井之气。“是听说了,但那又如何,你以为他真看得出我们使的把戏吗?”
她是杞人忧天,白烦恼一场。
“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该去瞧瞧舅父这会儿的气色,和之前的情形有如云泥之别。”还悠哉游哉的,一点也不知道担忧。
“你呀!就爱瞎操心,杭君山的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顺利治好老爷子的病,你等着看好戏。”他阴恻恻她笑。
“那是你没见识过他过人的医术,他一把脉,我就看出他面色凝重的疑色,他一定知道有人从中动了手脚。”若是一查,难保不会查到她头上。
他笑得恶毒,眼中闪过对杭君山一出生就是高贵命的怨恨。“他顶多查出杭老爷中了毒,用解毒法解他体内的毒。”殊不知毒一解,命也跟着完了。
比耕书的生母是苗女,他曾在苗族住饼五年,对苗人家家户户养虫的习俗深感兴趣,因此他在离开南疆前,偷带了不少虫卵和刚孵化的幼虫。
血丝虫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少有人知晓,除了当地人外,一般汉人甚至不晓得什么叫血丝虫,未曾听闻。
“大哥,不要太有自信,二表哥身边跟了一位医术相当的女人,本来舅父就坑谙气,她不知打哪来的一颗白色丹葯,往他嘴里一塞就又活过来了。”葯效神奇。
“咦!真有此事?”谷耕书散慢的神色这才为之一凝,若有所思。
慈心圣手已是响当当的人物,用葯奇准,下针迅速,脉象一诊,救人无数,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倏地,他坐正身子,脸上流露出一丝讶异。
“那名女子是否貌美如仙,艳色无双,是世间仅见的绝盛佳人?”若是,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