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娑和阿迦城的铜墙铁壁,她有自信、而且也这样拼命努力着。
“哈——”怪物身上再度亮光,零公主爬上怪物那硕大的头部,紫色光弧再起,只听咯吱声响,怪物身上数块鳞甲脱落,流下大量血液,几只利爪断裂,刹那间伤痕累累。受到剧痛刺激,形若蜈蚣的怪物用力一抖,零公主从它头部滚下身躯,它转过头来,对着她一口咬了下去。
零公主滚落的身形还没站定,腥味已扑面而来,云墒一旁观望,只见她蓦地回身双手抓住那怪物上下牙齿,撑住那张巨口。然而那怪物身躯庞大,那张嘴越张越大,她个子又不高,双臂之间的距离竞渐渐撑不过那怪物的巨口,眼看不是怪物的嘴被她撕开,而是她的双臂要被那张开的巨口撕裂,在被张到极限的时候,她突然松手,从那怪物身上掉了下去。
那怪物已有抬起两三丈高,她就这么放手任自己掉了下去。
一阵微风拂过,有人接住她坠落的身子,飘然往一边落去,避开了那怪物的再度攻击。她都不闭眼睛,看着云墒接住他,她对他露出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信任,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可能不接住她,任由她摔下去。
而他却是考虑再三之后才出手相救,甚至在出手之前他几乎决定了任她掉下去,一直到看着她一直睁着眼睛,眼里充满了绝不会摔死的自信,在差点救援不及的瞬间,他才出手相助。
但零公主却并不知道他心里三折两转,被他接住之后,她跳下地面,那头怪物已经转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显然它已经把她当成了头号敌人,那双眼睛迸射出浓烈的凶光和敌意。
“姬九,你快逃,叫娑去白塔森林太不正常了,我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圣光,叫元老会来帮忙你听到声音没有?森林里不止这一头”零公主摆好了迎敌的姿态,云墒看得明白,她身上金色和紫色的光弧已不如刚才明亮,显然在异变的森林里,剧烈的战斗中,她的力量开始下降了。
伊蓝森林没有了圣光,到底诞生了多少头这样凶猛古怪的怪物,让这小丫头一个人留在这里必死无疑,他应该顺从地走,理所当然地让阿迦城的战将零公主死在森林中,但事到临头,原来做决断也并非都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云墒望向那头伤痕累累的怪物,眼中褪去了虚幻的笑意,泛上一层浓重的光彩“公主,有我在。”
“你?”零公主转过头来,在她心中云墒只会“飞”似乎完全不能和这头怪物联系在一起,就在她回头的刹那,那头怪物蓦地对着她咬了下来。
微风飘起,她感觉到整个人都轻盈起来,飞上了半空,愕然转头向下望去,只见那睦物一口咬在她身旁的灌木丛上,云墒挥袖将她抛了起来,自己伸出手掌按在那怪物头顶上。
她大叫一声“姬九!”那怪物的头奇大无比,嘴里完全可以塞得下一个云墒,云墒竟敢伸手去拍它的头,他的手掌按在怪物头上简直微不足道,那怪物连她武魂之力第二式都能轻松破解,他这一掌算什么?
但那怪物的头并没有抬起来,她被抛到一定的高度,开始坠落,跌下去的时候只听一声低沉惨烈的嘶吼,仿佛在地上爆起了一连串沉闷的响雷,树木摇晃沙石飞扬,那只似龙非龙似蜈蚣非蜈蚣的怪物匍匐了下去,静静趴在地上。
不动了。
她凉愕得忘了尖叫,啪的声轻响,身子落人温暖的臂弯,抬起头来,发丝飞扬之中看见云墒淡定的神色,她忘了表情,只见了他的微笑。
他的眼睫比常人浓密很多,眼瞳黑得发亮,他的神色很淡,眼中却有笑意。
那点沉湎了一点安然的笑,即使在水雾弥漫的森林之中,迷离的发丝之中,也亮得耀眼。
接着云墒就放手了,她的双脚着地,不由自主地踉跄晃了一下,云墒再度将她扶住“公主。”
她眨了眨眼睛,用力换了口气,刚才那段时间她忘了呼吸“你你怎么打死它的?”
云墒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用最简单的攻击术按住那怪物的头,将它的头骨和颈椎一起向后推撞,使用的却不是攻击术的爆破力,而是治疗术的集中力,本以为必定遭遇强大阻碍,不想怪物的骨骼旱已受伤,奋力一推之下,骨骼筋肉节节碎裂,当场暴毙。虽然明知这怪物其实是死于零公主的武魂之力,但他自然不会多说,即使是濒死的怪物,他那一推也豁尽了全力,胸中仍自气血翻涌,只好再度微笑。
“你怎么打死它的?你比娑还厉害,把手放在它头顶它就会死吗?”零公主却抓住他不住追问“你有泰熙国神的力量吗?”
他尽力稳住真气,却仍旧说不出话来,零公主见他一直不说话,抓着他用力摇了两下。
被猛地摇晃了两下,云墒终是克制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溢上了喉头,零公主见他本来含笑的眼一瞬间涌上怒气,略略一呆,猛地云墒把她抓了过来,低头用力地吻住她。
她本就呆住,于是也没反抗,心中一点点抗拒的意图随着方才云墒救她的一幕而飘散得不知去向,柔软的亲吻过后,舌上尝到一股腥甜的滋味,她突然明白原来他是受了伤,这是他的血于是也没丝毫拒绝,任由云墒的血弥漫了她的唇齿。
吻完了。
云墒轻轻推开她,方才控制不住鲜血溢出的时候,他满怀恶意,刹那兴起一股要将她毒死的恶念。
而吻过鲜血后,心底却泛上另外一种疼痛,第一次吻她是为了骗她,第二次吻她是为了杀她而这个傻丫头却是真的
爱上自己了。
眼睫突然有些湿润,他没解释为什么要突然吻她,双手将她紧紧地拥人怀里,搂得很紧。
她的心跳得好快,一点一点地抬起手,慢慢地也抱紧了他。
她感觉到他的眼泪跌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然后变凉“姬九,你为什么要哭?”
“没”他自人宫之后几乎没再掉过眼泪,此时抬手捂住脸颊,眼泪就如决堤一般泉涌而出,他吻过很多女人,但吻过娑让他心痛,吻过零让他心酸,也许激荡的气血推波助澜,那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
“你别怕,那怪物已经死了,我好端端的,森林也好好的,娑也没事,不用他来帮忙,我们都好好的,别哭了。”零公主自以为是地把他的眼泪解释为担心和受惊,还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姬九你好好哦,你真厉害,杀了那头怪物,虽然森林里一定还有,但有你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已经可以说话,却还是说不出来,耳边有一句话在回响:“九弟只需将毒物传遍阿迦城上层领袖,不须多日,整个城邦将陷入瘟疫之中,顷刻覆灭,而阿迦城所拥有的黄金珠宝、金矿水晶便都归泰熙所有了。”
云项说得云淡风轻,他那时答应得轻描淡写。
可是可是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易受感动,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容易后悔,在杀了人之后,他居然会泪流满面,全身发抖。
“姬九?你是不是受伤了很难受,别哭啊,喂!我”她本来想说是我被你亲了我都没哭,为什么你要哭啊?但手背上的泪水如此真实,一点一滴,她轻轻拍着他,努力地想自己会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东西,能让他觉得美好。
过了好一会儿,云墒的眼泪停了,她却知道他不是因为受到安慰才不流泪,而是背后传来了大象的脚步声。
娑的象车来了,同时森林开始散去迷雾,响起了几声鸟鸣。
娑为森林带来了圣光!零公主心里一高兴,推开云墒转身就要往娑那里扑去,却看见远远白色的象车,娑撩起贝壳帘子,正远远地看她。
她情不自禁地上下看了下自己,惊觉地擦了下嘴角。
她的唇上沾满了云墒的血。
身上充满了云墒的温度。
面对着微笑的娑,她突然有一种背叛主人的感觉。
云墒已经很快擦去了眼泪,他的眼睫很黑,于是不大显得出眼睛的微红,对着娑从容不迫的笑“城主。”
“我听到了怪兽的嘶吼,”娑没说什么“森林失控了,不知道森林里还有多少怪物,接下来三天我要在白塔持续不断地供给森林纯洁之力,否则森林会不断产生凶恶的巨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办法保护阿迦城,零,这三天时间,阿迦城就交给你和元老会。”
“没问题!”零公主毫不迟疑“娑,我会保护所有的人,包括你和姬九。”
娑瞟了云墒一眼,仍是笑笑,指挥象车向森林深处行去。
云墒眼眸微动“城主,森林里危险。”
零公主拉住他“没关系,娑很厉害的,他要去清理森林里剩下的怪物。”
象车一步一摇,慢慢隐没在浓密的树木间,他觉得眩晕,那样的娑,虚弱的寂寞的爱笑的娑非要面对森林里那些古怪莫测的怪物,非要撑住一座城生生不息,换了是他的话,早就放弃了吧?
他水远是最早放弃的入。
从未想过坚持或者忍耐,他总是在一开始就放弃了,努力他也努力过,不过努力的不是如何坚持或忍耐,而是如何努力勉强自己去相信自己所作所为是自己想要的。
森林里响起了怪物凄厉的叫声,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的声音,他在想娑此时所感所受会有多么辛苦,也想到她再辛苦也会抱胸而笑,像个灿烂的少年,想到自己给她含血的吻,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充斥心头,喉头再度尝到了腥甜。
“姬九?”零公主看他神色有异“哪里受伤了?我带你去给巫医看看好不好?”
“不必了。”云墒深吸口气“对不起,刚才担心公主安危,我”
她更确信他是为了她而流泪,喜悦刹那充满了胸口“我带你去看巫医!”她拉了他就往外跑。
云墒被她拖了两步“娑还在森林里,不需要召集元老会来帮忙?”
“娑很厉害的。”零公主拉着他的手奇怪地看着他“整个元老会加起来都没有娑厉害啦!我们不用担心。”
“你不是说她不许进入森林吗?她这样进去无妨么?”关于娑的事他都记得清楚。
“元老会不许娑到森林里去,但是这次森林失控了,要是娑不进去的话,圣光覆盖得不够,怪物没有清理,白塔就也会不稳定。这次娑会到这里来,应该是元老会开会决定的。”
“为什么她不能到森林里去?”云墒缓缓施展治疗术,调理自己的气血“只是为了随时可以维护白塔的圣光吗?”
“是吧,伊蓝森林很大,里面有很多很多未知的地方,娑要是能进去他会在里面做很多事,元老会希望他能一直在白塔附近,并且不要把力量太多的花在别的地方。”零公主说“所以有时候猛兽太多,我就会去清理。”
“原来如此。”他凝视着森林深处,一声一声怪物惨烈的哀鸣遥遥传来,她将在这森林深处消耗掉多少寿命。而等她出来的时候,依旧会是若无其事,轻松自在的样子吧?
“你在想什么?”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望着森林的眼,胸口的欢喜在慢慢地降温,茫然地看着进入森林的娑,她深信这些怪物对娑来说不值一提,但迷蒙的心中也隐隐约约明白,有些什么和她方才想的并不一样。
“没什么。”云墒还站在那里,零公主看看他再看看森林,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们一直等到娑的象车再次出现才一起离开伊蓝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