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握著手上所剩不多的银两,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敢回到市集,不敢面对虎牙与中年画师责备的目光,所以他找了一闻破庙住下,试著想把水宓的画像完成。她是最善良、最温柔,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只要他将这幅画完成带回去,水宓就会很高兴,甚至不会在乎有没有困脂水粉。
但,他画不下去,一看到画作,就想起自己背叛了水宓,一看到画作,就想起自己在大宅院疯狂堕落的日子。
这是一张他全心全意、用尽真情所画的图,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在画作上增加任何一笔,因为他已经回不到过去那种单纯、无忧的心情,再也无法以当初的心情画水宓了
“好精致的人物像这位公子你画得真好,想不想到京城发展?我在京城有位朋友,最喜欢栽培年轻的画师了。不过呢,我得先说清楚,她是一个很有钱的寡妇,公子长得这么俊,说不定她会看上你。
咳咳,我话就说到这里,听不听得明白你往心里放就好。如果你想在乡下地方继续没没无名,那也无所谓,但我看公子你确实很有才情,如果你把握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将来会有一番成就。”
他浑浑噩噩过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名男子到破庙避雨,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画作,开口这么建议。
他听到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嘻心,那些有钱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专门喜欢假借栽培之名、行淫秽之事?
“公子,世事险恶、人心也险恶。你若是想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就得付出代价。或许,世间真的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帮助另外一个人,但相信我,我到现在还没碰到过一个。再说,你踩著人、人踩著你,只是看谁先抵达最高处,不是吗?
若是你能在京城成名,到时候富贵到手、名气到手,过去的一切不过就只是小小的牺牲而已。我和你说这么多,确实是因为我欣赏你的才气,但很多时候,光有才气是不够的!”
男子必定是感受到他脸上的嫌恶,所以滔滔不绝又说了半天。
隔天早上雨停了,男子简单留下了对方的人名,告诉他,若是他想清楚、准备上京城,就可以找到这个人。
陌生男子离开后,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之中。该回去吗?但是他画像没有完成、也没脸面对水宓。该相信那个陌生男子的话吗?到京城闯一闯,即使必须付出自己当代价,也要试试看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少?
不!他做不到!事实上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既不想再背叛水宓,却又无法回到从前。若是回到水宓身边、过著过去的生活,他除了心里记挂著曾经背叛这件事,他终其一生都会在想,如果自己到了京城、是不是有能力闯出一片天?
但若是他现在选择了去京城,他永远忘不了家乡还有一个水宓,她会是他永远的牵挂,而他知道,一旦心里有了牵挂,他要成功就更困难了!
他没办法选择,因为不管选择哪一边,都会有痛苦!
“你看起来很苦恼,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要不要说出来?”
当他烦恼了几天几夜、始终没有答案的时候,一名身穿红袍、有著长发辫,容貌俊得不可思议的男子出现了。男子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像是有催眠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
“相逢即是有缘,我可以帮你这个小忙。”
帮忙?你要怎么帮忙?
“很简单的,闭上眼睛,等我说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是看到你青梅竹马的姑娘,还是你未来功成名就的模样。你甚至不必真的选,因为你的心自己会做选择,一旦你选择了,我就帮你把烦恼消除。”
他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开始浮现了水宓温柔的眼睛、温柔的笑容,然后画面一转,突然他看到自己身穿华袍、坐在大宅子里面作画的景象,在那间大宅子里面,有很多服侍他的仆役、很多向他学画画的学徒,还有更多穿著华丽衣服的男男女女,以一种艳羡的目光望着他那会是他的未来吗?那是他到了京城后能享受到的风光吗?
“睁开眼睛。”
听见声音的同时,他睁开了眼睛,而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某些东西从身上消失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不再烦恼,也不再困惑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他要到京城去,成为一个最有名的画师。
从那一刻起,他慢慢的、慢慢的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只是不断地往前进、往前进,直到他成为了天下第一画师
所以,这就是过去发生、他所遗忘的过去,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他遇到了佟老板,因为自己做出了选择,所以佟老板为他取走了过去的记忆,让他不再为过去所牵绊。
当所有记忆都回来的时候,凌霄发现四周已经恢复了光明,而佟老板,依然年轻俊美、身穿红袍,笑脸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取走了你的过去,也算是造就天下第一画师的推手,因为你心无眷恋、抛弃过去,所以你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佟老板微笑说道:“只是萍水相逢,我一时兴起动的小手脚,没想到,我们居然有再次重逢的时候。”
凌霄毫无犹豫地进京城圆梦,但等在家乡的水宓却因思念成疾死去,一缕幽魂依附在那幅画像上,再次寻到了凌霄。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如今他们已是天人永隔、谁也回不到过去了。
凌霄旋身,在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他只想和画儿、也就是水宓说话,他要告诉她自己有多抱歉,抱歉让她在家乡等了这么久、抱歉他让她思念成疾、抱恨死去,抱歉他当初做了那样一个决定
“水宓!”凌霄奔到画像前,却发现画像里空荡荡的,里头的人已经不见了。“水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不见了?”
“因为她自惭形秽,不想见你。”佟老板轻吐一口气,耸肩道:“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后,佟老板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屋内只剩下凌霄一个人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取下放在桌上,伸手一遍又一遍、温柔的轻轻抚摩著这幅画。
曾经,他们两小无猜,因为住得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游戏,一起捱骂。
他记不清楚当时是几岁,但他记得自己贪玩,从树上狠狠跌下来,跌得一头是血、牙齿还断了两颗,她在他旁边不知所措,只能不断掉眼泪,不断地以袖子轻擦他淌血的脸。
他记得,从小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好,但每逢过年过节,有糖果、点心的时候,他们永远都是一人一半,而不管在任何时候,水宓都是将比较大的一半留给了自己。
他还记得,当水宓身子抽长、声音变得娇媚,正式从孩子转为少女的那段日子,她变得很害羞,虽然什么也不肯说,但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温柔,还逐渐添加了一点点少女特有的甜蜜缠绵。
他还记得,当他提议要为水宓作画,她坐在小溪边又期待又害羞的模样,当时阳光明媚、春风徐徐,她温柔的脸上有一抹甜蜜的笑,她冲著他笑,而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看着那张笑脸,以为他和她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分开
如果,那一天自己没有上虎牙的马车,事情是不是不会改变?如果,他被富家千金赶走的时候、马上回乡找水宓,向她忏侮认错,是不是一切就来得及挽回?如果,他当时派人告诉水宓一声,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了,她是不是就会对自己死心,不再痴痴地等下去?
“水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懊悔的眼泪“啪”的一声落下、掉落在画作上。但他知道,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懊悔,都已经挽回不了水宓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温柔的手突然出现,缓缓擦去了凌霄脸颊上的泪水。
在泪眼迷蒙间,他看到了水宓,睁著一双温柔、始终没有改变过的澄澈眼瞳,静静地凝视著他。
“别哭,我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一边为他擦泪,一边温柔地继续说:“我不肯离去,绝对不是因为怨恨你,我只是想见你,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我一直等一直等,就是等不到你。幸好我遇见了佟老板,是他让我见到了你,是他让我还能伸手抚摩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真的太幸福了。”
“水宓”凌霄完全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拥抱她,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那样,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了她。
缘已尽、情难绝,相对两无语,唯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