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期待,日子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而无味。
“唉!”叹了口气,她决定不再枯坐,到灵堂陪陪振群,也好过自己一个人独坐忧伤。
她推开客房的门,缓缓步入院子里。
今晚星月黯淡,没有月色照映的庭院,显得格外凄冷阴森。幸好庭园的小径有路灯照亮道路,否则恐怕连路都看不见。
踽踽走到偏厅,坐在老位子上,她对着那张永远不会回答的相片说话。
“振群,你很孤单吧?我也是!我好寂寞,总是想着你,想得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眠。”
“我常常在想,你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你看得见我吗?知不知道我在思念你?”
“振群,你还记得吗?热恋时我们常常跑到海边,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吹海风、看海景、聊心事。我只要看见你,就觉得什么烦恼都不见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吧?其实我很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她自言自语,眼泪又潸然落下。忽然--
啪!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好像有人踩碎枯树枝的声音。
丁梧桐瞠大眼,警觉地迅速转头,很快找到声音的来源,她往那扇窗户望去,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是谁?!”她站起来扬声质问。
那黑影动作很快,几乎是一闪即逝。
丁梧桐追了出去,转头四处寻找,讶然发现一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阴暗的树丛后。
她立即猜测:是他回来了吗?
“是振群吗?振群--”她激动地问。
是振群!那是他,那么熟悉的背影,她不会认错!
“振群--”她哭了出来,高嚷着追过去。
她追到树丛后,却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转头搜寻四周,除了萧萧的风声和草木摇动的沙沙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振群!你在哪里?”她像疯了似的,慌乱地到处寻找。“你不要躲我,我不会怕你,你快出来啊!”然而,回答她的,依然只有风声和草木的沙沙声。
“振群--”他不见了!她又急又伤心,悲恸地大吼:“振群!我不怕你的,你不要躲我呀”
“梧桐,怎么了?”舒纶睁着惺忪的睡眼赶来。
他本来睡得正熟,却被丁梧桐的哭嚷声惊醒,吓得跌下床,连滚带爬地赶来。
“振群回来了!舒纶,振群回来看我,我刚才看到他了!”她又哭又笑地拉着舒纶道。
“啊?那怎么可能!”舒纶震惊地大喊。
“是真的!我看到他的背影了,就消失在这个树丛后。”她指着刚才房振群背影消失之处,激动地告诉他。
“梧桐,振群他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舒纶万般不愿地点醒她这个事实。
“可是--”
“梧桐!那是你因思念振群而产生的幻觉。而且最近你实在太累了,白天整日坐在灵堂里,晚上也没有好好休息,这样眼睛当然会出状况。”
他叹了口气,柔声劝告道:“你累得连眼睛都出毛病,真的该好好休息了。”
“是这样吗?”丁梧桐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他戳破。“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一定是的!来,我送你回房,你乖乖躺下,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醒来,你会发现今晚所看到的,全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丁梧桐没有回答,她已经失望得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振群的魂魄总不肯来见她?
难道他还生她的气吗?
幽幽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心里却浮现一个疑虑。
她--真的看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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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丁梧桐回到卧房,耐心地劝她好好休息之后,舒纶离开她的房间,揉揉困倦的眼睛,转身往另一区的客房走去。
他来到客房走廊的尽头,转身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才推开最后一扇隐蔽的门,迅速闪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一关好门,他迫不及待转身,大步走过去,对着正失意坐在床边的男人低吼:
“怎么搞的?我不是跟你说了,要你别乱跑吗?你怎么不听呢?”
“我想她”失意男子黯然低语。
“既然想她,那就干脆向她坦白呀!你这样神出鬼没,不怕吓到她吗?”舒纶没好气地问。
“可是我--我没勇气承认。她看来温婉,其实性格刚烈,为了前世之说,她原本就不谅解我了,如果又让她知道我诈死骗她噢!她绝对不会原谅我的!”男子懊悔地抱头低号。
“哎,说你麻烦,你还真麻烦!当初提这个主意的人是你,现在不敢承认的也是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振群!”
“我”男子缓缓抬起头,竟然是早已“死了”的房振群?!
虽然英俊的脸上,仍留有不少车祸后的伤痕,但绝对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房振群。
没错!其实,他并没有死,在汽车起火爆炸之前,就逃了出来。
很快的,他被送到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的华山医院,经过详尽的检查,他并没有大碍--只除了身上撞击的瘀青红肿,以及汽车爆炸时被喷出的火焰烧灼的伤口。
舒纶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赶往华山医院探视。然而就在那里,房振群向他提出一个请托--一个他认为荒谬至极的烂主意!
“你说什么?”舒纶挖挖耳朵,一副“我听错了”的表情,要他再说一次。
而房振群也真的又说了一次:“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替我通知梧桐,告诉她我死了。”
“为什么?!你活得好好的,干嘛诅咒自己死啊?”舒纶跳起来哇啦大嚷。
“我想知道,梧桐究竟爱不爱我。”房振群叹了口气,把丁梧桐和他之间的详细经过,全部告诉他。
“你的意思是--你想利用这个机会,诈死诱出丁梧桐对你真正的心意?”舒纶终于明白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她毫不在意他“死去”的消息,那么他将会知道,自己又将孤独一生。
如果她肯为他掉一滴泪,那么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一线希望。
舒纶毫不客气地道:“老兄,容我告诉你一句话:这真是个烂透了的主意!”
诈死?啐,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知道,但我没有选择。”房振群哀伤地一笑。“现在梧桐不肯见我,不接我电话、连信件也不收,我完全没有办法接近她,而我不想就此放弃。所以我想利用这个天赐的机会,试探梧桐对我的感情。”
“老兄,你真的被爱冲昏头了!有些感情是禁不起试探的,一旦她发现你的死是假的,只怕会更生气。”
“我知道,但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房振群还是这句话。
于是乎,舒纶听从房振群的指示,对丁梧桐撒了谎,他打了那通报丧电话,目的就是要测试丁梧桐对房振群的爱意。
因此房家才没有发丧,因为房振群根本没死,何需治丧?
后来目的是达到了--丁梧桐的哀伤,他们都看到了,若说她对他毫无感情,任谁也不会相信。
然而,房振群却没有高兴太久,因为直到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该如何让丁梧桐原谅他所撒的谎?
丁梧桐的悲痛欲绝提醒了他,哀伤有多深,被欺瞒的恨意可能就有多深。他怕自己无法承受丁梧桐的怨恨,所以根本不敢承认,自己依然好好地活着。
这算是自作自受吧?
“那你现在到底打算怎么办?丁梧桐那边,总不可能瞒一辈子吧?”这下连舒纶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解套了。
“我也不知道”他真是作茧自缚呀!
“我看还是先瞒一阵子好了!现在你刚过世不久,丁梧桐还很难过,你如果突然死而复生,她可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难保不会在气愤之下,做出什么错事。”譬如当场宰了他什么的。
“所以当下还是能瞒则瞒,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
“嗯。”房振群无意识地回应,心早已飞到丁梧桐身上去了。
他想念梧桐,也不忍再让她继续难过,可是若现在就坦白招认,后果只怕更不堪设想。
他很后悔想出这个馊主意欺骗心爱的人,然而懊悔也于事无补,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无论选择坦白,或是继续欺骗,他都得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不是继续心疼梧桐的痛苦,就是得承受失去她的风险。
到底--他该怎么做呢?
同一个夜里,分居两问卧房的两人,却同时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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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丁梧桐一直想着一件事。
振群的魂魄,是不是曾经回来过?
那天看到一闪即逝的背影,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有那种被人窥伺的诡异感始终存在,好像有双眼睛,一直躲在某处偷偷注视着她。
她想了又想,除了振群的魂魄,不会有别人。一定是他舍不得自己,所以回来看她了!
可是--既然他已经回来,为什么只默默躲在暗处,而不出来见她呢?
她知道了!振群一直很怜爱她,他一定是怕吓到她,所以不敢出现吧!
唉!
她翻身趴在床上,烦闷地闭上眼。
她有点困了,十几日来的哀伤让她身心俱疲,再加上她始终不曾好好睡过一觉,因此眼皮闭上之后,思绪紊乱地想了一会儿,她就逐渐进入梦乡。
几乎是刚睡着没多久,丁梧桐就开始作梦。
奇怪的是,她又梦见穿着旗袍的自己。梦中的她,年轻娇美,痴心纯情,迷恋着一个从小相识的大哥哥。而那个大哥哥--以往不曾看清容貌的男人,今晚终于看见了。
是振群!她在心中诧异地惊喊。
她终于明白,这就是振群曾经提过--关于他们两人前一世的感情纠葛。
看见前世种种,再回想这一世振群与她的相处,她更加相信,房振群是真心喜;欢她,而不是基于弥补亏欠的心理。
这一世的振群,对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而前一世的他对她好坏,眼中只有别的女人,伤透了她的心
振群的个性,其实前世和今生都没有太大改变,同样顽固拘谨、不轻易改变原则,只不过前世的他个性较为极端暴烈,而这世的他经过现代文明与学识涵养的熏陶,变得较为有礼且恭谨。
依他自尊心强且不服输的个性,绝不可能只为了想弥补心中的亏欠,就对一个女人近乎讨好地宠溺着。
如果不是真心爱她,他何苦在刚开始追求她时,就忍受她的反反复覆、犹疑不定,从不退缩呢?
她终于相信房振群所说的前世今生之说,她前世真的认识他,还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然而可悲的是,现在想通这些事又如何?只是徒增感伤罢了!
“振群”她在梦中呢喃着,悲伤的泪,缓缓从眼角滴下。
“梧桐”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床边,迟疑片刻后,在床沿轻轻坐下,试探性地伸出食指,贴住她的脸颊,怜惜地接住她的眼泪。
那身影在床边静坐片刻,深深地凝视她。澎湃的思念击垮了他,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缓缓低下头,偷偷将唇贴在熟睡美人的唇瓣上,温柔摩挲。
其实,丁梧桐有太多心事,睡得并不安稳,只要一点点小小的声响或是轻微的碰触,都有可能让她惊醒。
就在他眷恋地留连在丁梧桐柔嫩的唇上时,丁梧桐悠悠转醒了。
“嗯”见她羽睫颤动,似乎有苏醒的征兆,房振群立即松开她的唇,飞快跳离床沿。
她睁开眼睛,双眼的焦距一时还没调整好,隐约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耸立在自己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