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结果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种,被人欺骗的感觉毕竟是很糟的,他不敢期待薛无瑕会原谅一个整天在眼前欺骗着自己的人。
那怎么办?明天的约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他的脑袋快想破了。
他把这几天睡不好的怒气全发泄在杂草上面,完全无意识地拔着,手碰到什么就拔什么,然后他皱起了眉头,该死!这株怎么特别顽固,根茎还长得这么粗,他一只手照法将它完全握起来,只好用另一只手来帮忙。
当红绢尖叫着朝薛文冲过来时,因为瞧见他太不寻常的举动,而使她暂时忘了令她捧着脑袋尖叫的事情。
"你怎么了?这株玉兰花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让你非得把它拔起来不可?"
被拉回思绪的薛文低头看着与自己对抗许久的杂草,自己也吃了一惊。更吃惊的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眼前视野特别的空旷,因为所有的植物,包括有用的花和无用的草都已被他拔个精光。
红绢的舌头发出啧啧的声音,惊讶地环视着这个凄惨的命案现场。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好像有一回小姐在大喊无聊之后突然兴起整顿花园的念头,最后的结果就跟你今天所做的一模一样。"
对于她的嘲讽,他只能以苦涩又疲惫的一叹来作为响应。
"你怎么了?"红绢将他拉起来,自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你今天很不对劲耶!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你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心事?难不成薛管家胆敢越区来欺负你?"她说着,眼中因为生气而闪闪发光。
"没有,我很久没有见到薛管家了。"
"那到底是"红绢是个追根究柢的人,尤其薛文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于一般人。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事实,于是他聪明地打断她。"先说说你的来意吧,我刚刚好像听到你的尖叫。"
经他这么一提醒,红绢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来,她捧着双颊重新尖叫起来,并且焦急地原地绕圈圈。
"不好了!不好了!我居然忘了这件事,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而我居然只顾着在这里跟你说话,然后忘记这件重要的事情"
为了避免自己被她转过来转过去的身影弄得头昏眼花,他干脆将她的肩膀固定住。
"快点说,到底是什么事?"问话的同时他很快地将小楼四周打量一遍,没有冒烟,没有奇怪的声响,那这丫头在嚷个什么劲儿?
"是小姐啦!"她说着,并且马上哽咽了。"她生病了,病得好严重,她"她忽然张大了嘴,看着薛文飞在半空中的身影,有好半天身体都无法动弹。
*****
小楼里的情景实在吓人。
凌乱的,被随意抛弃在地板上的衣服以及大大小小的珠宝盒和半露在外的珠宝,使得这个原木宽敞的空间变得十分狭窄。薛文皱了皱眉,试图从这些东西里面找寻空隙,好让自己的脚步能顺利地来到薛无瑕身边。
她坐在一堆衣服里面,手里捧着一件衣服,眼神呆滞,要不是她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他几乎会把她当成那堆衣服里的其中一件。
这里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了吗?他一边用脚挪开绊住他的衣服,一边用焦急的语气喊她。
"无瑕?无瑕你怎么了?"
她似乎听不到他的叫声,她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纵使他整个人已经蹲在她的眼前,她仍然毫无所觉,目光越过他,看向很远的地方去。
他一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没有动静,他再加上另外一手,她依然无动于衷,他有些害怕了,她的样子就像受到什么重大的刺激,导致心神丧失了一样。
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了,他两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无瑕!你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他,用虚弱的声音道:
"是你啊"
呼!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活着,还认得出他。
"你怎么了?"他用比较和缓的声音问。
"我?我怎么了?"她歪着头,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
刚放松的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她不是真的受到什么重大的打击导致神经有些失常了吧?
"这些"他示意地看了看四周。"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散落一地的珠宝,你这儿不是遭小偷了吧?"他忽然想起这点,神情变得更加紧张。
衣服!她的眼睛明亮了些,对了,衣服!就是这东西,她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到底要穿哪一件去见薛文的公子,而明天就要来临了。一想到这个,不觉悲从中来,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捧着衣服的双手中哭泣。
"呜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唉,拜托你先别哭好吗?先把事情说清楚嘛!"
她抬起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衣服"但也只讲了这两个字,而且还是非常的含糊不清。
"什么?什么衣服?"
"我没有衣服可以穿我不能见你们公子了,呜"她又将脸埋入双手中,这次是哇哇大哭。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她所想要表达的,但仍然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导致她哭得如丧考妣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衣服可以穿?"
她点了点头。
"那"他环视了四周,这些散落一地,花色缤纷的衣服。"这些是什么?"
他觉得他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但他真的不明白,这些衣服少说也有三、四十件,是普通人家的好几倍。
她摇了摇头,哽咽地道:
"没有用的,没有一件适合我,不是太鲜艳就是太朴素,红的太红,白的太白,花的又太怪异,总之就是没有一件适合的。我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干脆打消见你们家公子的念头算了,可是我、我又真的好想见他"
他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恢复了正常,同时感到有些生气。就为这个?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啊?这也值得她掉那么多的眼泪吗?
他随手拉了几件衣服过来细细审视,说真的,他对女人的衣服没有什么研究,但他随手拉过来的这几件如果拿出去绝对没有人会说不好看。瞧瞧这布料,再看看这绣工,这里随便一件都会让普通人家的女孩眼睛为之一亮,甚至看傻了眼。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啦,但是起码我拿在手上的这几套看起来都十分适合你。"
她从自己的手中抬起头,丢开原本捧在手中的那一件,再把薛文手中那套衣服拿过来凑到自己眼前,半晌之后,它们再度被主人嫌恶地抛在一边。
"你不要为了安慰我就随便拿几件来搪塞好吗?"她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肩膀一耸一耸的,继续抽泣起来。
薛文被她的眼泪弄得心慌意乱。
"喂,拜托,小姐,这用不着哭泣好吗?"
"你根本就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情"她抹掉泪水,最后干脆抓来一件衣服擦眼泪。
他不得不抬眼看了看头顶上装饰精美的天花板,这让他稍微找回过去的冷静。是,他是不了解,太不了解女人的想法了,居然在一堆精美华丽的衣服面前说找不到一套合适的衣服穿,那么当初她兴致勃勃地订做这些衣服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想随随便便的见你们家公子,你知道我有多么重视这次的见面,我希望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这样说你能了解吗?"她抬起眼,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他忽然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在她的眼睛四周出现了黑晕,很显然的正如她所说,她很重视这次的见面,因为太重视了,她才会如此忧虑不安,面对着华丽的衣服与精美的宝石却茫然地无所适从。
"我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很愚蠢,其实、其实我这么绞尽脑汁,为了该穿什么烦恼得吃不下、睡不着,你们公子是一点也不会知道的,甚至,甚至更好笑的是,可能他根本也不会去注意我的穿著和我的打扮,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会被外表的华丽吸引的人,但我还是要这么做"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她垂下视线,以掩饰眼中的激动。
"你知道,我活了这么久,从来也不需要为什么事操心过。我哪里需要烦恼什么衣服好不好看的问题,每天我一觉醒来,红绢就把衣服准备好了放在桌子上,我只要按照她的安排把衣服穿上就好了。这种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什么都不用自己花脑筋的日子过久了其实是很乏味的。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一件值得操心的事,我想让你们公子对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哪怕他只是匆匆地来见我一面、谢我一声就要走了哎呀,我怎么乱七八糟地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会笑我吧?我好像在准备相亲似的"她嚅嗫地低下头,事实上,她的确是以这种心情在作准备的。
他凝视着双手神经质地绞着手中衣服的薛无瑕,目光因为感动而变得炽热。
多亏了他个性中冷静的一面,才没有激动地上前拥抱住这个令人心疼的姑娘,但他仍控制不住地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那毫不隐瞒的情感让他对自己刚才所抱持的不以为然的态度感到惭愧。
他用低柔、充满感情的声音对她说:"无瑕,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为你?我为你做了什么吗?"
他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重新再说一遍。
"我是说谢谢你为我们公子所做的一切,这些心思"他指了指地面上那些东西。
"但是我还是挑不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她失望地瞥了四周一眼,这几天来这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被她试穿了至少三遍以上,她几乎筋疲力尽了。
"白色!"他忽然冲口这么说。"我们公子喜欢穿白色衣服,我在想,他应该也会喜欢穿白色衣服的姑娘。"
"你是说"她睁大眼睛,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哎呀,你早说嘛!"她在地上爬来爬去,把一件又一件的白色衣服拉到自己身边来。"你能不能说的再确切一点,是纯白色的吗?像这件呢?这件可以吗?这件底色是白色,但是它的镶边是绿色的,这件呢?这件是白底红绣,还有这件"
"这件吧。"他忽然瞥见在她脚边的一件,顺手拿起来展开。"纯白色,素洁、高雅,左下角的茶花和粉蝶又给人一种精巧纤秀的美感"
薛无瑕原来手上的那几件再度被弃之于地,她激动地看着薛文为他挑选的这件衣服,眼中迸出明亮的光彩。 "啊,果然没错!你真的很有艺术眼光耶,这件真的非常适合,我之前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呢?真是太好了"她将衣服放在右颊不断地磨蹭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再度感到惭愧,因为这一件根本就是他随手拿的。
几天来让她茶不思饭不想,烦恼得差点没有大喊大叫的事情忽然获得解决,原本紧绷的心情在获得释放之余,她开心地扑上前,毫不避讳地搂着他的脖子。
"谢谢你,还好有你。"
他动也不动,着实僵硬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慢慢恢复说话的能力:"你、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扑到我身上,这样我,我"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
不仅是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连在颈间动来动去的脸蛋都在严重地考验着他的自制力。
她在他的头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喃喃低语:
"我总算可以放心了,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说着,她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她说的这些话听得他五味杂陈,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发顶,忽然觉得自已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了,不如趁现在气氛看起来还不错,就干脆跟她坦白了吧!
这么一想,他的手轻轻地环着她,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无瑕,如果、如果我告诉你"
"不必告诉她什么了。"红绢突然像鬼魅一样地出现在他身后,然后她蹲下来摇了摇薛无瑕的肩膀。"瞧,她早就睡着了。"
薛文低头,果然看见一张睡得香熟的脸,一只手还依赖地抓着他的衣襟。
费了一番工夫把薛无瑕弄上床后,疲惫异常的他没有能幸运地回到小屋休息,他被红绢拉着,来到不至于吵醒薛无瑕的花园。
"你有轻功!"
红绢指着他,一副不容辩驳的口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打了个呵欠,企图回避这个话题。
"别装了!我知道你有,你刚刚从那里直接飞到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我看的很清楚,绝对不是眼花!"
上次的事件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时眼花,但是这一次,她敢发誓,她真的看得一清二楚,薛文的确会飞。
"是吗?"他再度打了个呵欠,然后忽然同情地看着她。"你知道吗?你的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啊?真的吗?"她捧着双颊,表情十份震惊。"唉,一定是这几天睡的不好,小姐整天神经兮兮地的,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所以说啰,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睡醒了,精神状态好点了,再来仔细想想,你是否真的看见我在飞"
她蹙着眉,看着薛文远去的背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