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佑看上去更加神清气朗,他穿深色西装,沉实、稳重。
从心也真不差,她打扮清雅,头发往后拢、淡妆、全无首饰,一件套头深棕色毛衣配长裤,丝毫不似艳女,却难掩秀丽。
美赐轻轻说:“从来没有华裔上过这个节目。”
“为什么?”
“大抵是个人喜恶。”
“为什么破例?”
“争取北美愈来愈多的华裔观众,其他问题可搁在一边。”
出镜了。从心坦然看着张祖佑微笑。
他有点紧张,不习惯对住大群现场臂众,从心教他吸一口气。
节目开始,主持人热诚、健谈、活泼,叫他们松弛下来,一切从他的眼睛开始,说到他的书,以及他生命中一个美丽的女人。
主持人问从心:“你敲门之际,可知道屋里有什么人?”
从心摇头:“全凭命运安排。”
“假使是一只老虎呢?”
从心静静答:“逃命。”
臂众潸然泪下。
从心到这一刻才知道她自身的遭遇十分凄惨,垂头不语。
主持人忽然问:“你与祖可有计划?”
从心鼓起勇气,她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祖已经在贵国实践了梦想,正走向成名之路,我不方便阻碍他,我将努力演艺工作。”
臂众大乐,大力鼓掌。
“我的意思是,你们会成为一对吗?”
从心微笑“我们是好兄弟,我另外有男朋友。”
臂众呜地一声,张祖佑也呆住。
主持人意外问:“另外有人?”
“他是一个电子业商人。”
希望陆兆洲正在收看这个节目。
从心楚楚动人,惹人好感,成功完成任务。
主持人接着派送张祖佑新作给现场臂众。
节目完毕,两个主角的经理人最兴奋,阔论高谈,一定要去喝一杯。
美赐陪着从心。
她抬头看着灰蓝色天空,觉得不可置信,短短两年间,竟去得这么快这么远。
风劲,天气冷,从心拉一拉大衣领子。
“在想什么?”
从心答:“无悔。”
他们找到一间酒馆,进去喝个痛快。
榜连活与智泉笑“有点像大学时期生活。”
从心不会知道,她没有读过大学,她甚至没正式入过学。
“来,”智泉举杯“英雄不论出身。”
从心喝了很多,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大眼睛特别亮,嘴唇特别的红,看上去,更加像燕阳。
别人不觉得,张祖佑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百般滋味。
智泉说:“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
美赐说:“我陪她先走。”
“平时剪彩也得穿着那些?”美赐问。
“穿完即弃,留着无用。”从心答。
美赐坐下来“你在纽约也买了房子?”
“智泉帮我挑的公寓,由货仓改建,看到自由神像,我非常喜欢。”
“燕阳,你什么都有了。”
周从心微笑:“是的,除了真正想要的,什么都得到了。”
美赐看着她:“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你说呢?”
李美赐心知肚明,却不便回答。
“一日,我看到邻居年轻太太在园子里与女儿一起种郁金香,一边教她乘数表。美赐,你妈妈教过你做功课没有?”
李美赐笑:“每星期由家母代写周记,教我背熟了,回学校写出来,得到较高的分数。”
“你真幸运。”
“燕阳,过去的事无可挽回,你应努力将来,找个人结婚生子,组织家庭,在院子里教子女写字画画,做得不好,打手板罚站角落,乐趣无穷。”
“谢谢鼓励。”
“我讲的句句属实。”
从心答:“陆某并不想组织家庭,他子女早已成年。”
“咄,你管他呢,你自己生养不就行了。”
从心骇笑:“不不,孩子总得有父亲。”
“迂腐,勉强找个父亲也无幸福。”
从心低头:“我与陆兆洲,也不会长久。”
“太丧气了。”
“你想想,美赐,他会是那种天天等女伴收工回家,看她一脸劳累的男人吗?他不外是想找一个人聊聊天解解闷,她日日乖乖等他下班还差不多。”
说得合理,从心叹口气。
“那么,张先生呢?”
“祖佑是个写作人,必须有点忧郁,有些盼望,感触良多,才能写得出优秀作品。生活太过稳定,没有创意,灵感终止,事业也宣告完结,他刚起步,不愿停下来。”
“我不会替你担心,总有哪个书呆子如脑科医生之类会娶你。”
“为着将来,最好嫁矫型医生。”
美赐没料到她会忽然说笑,倒是放心了。
春季,已经算是成名的周从心回到东南亚工作。
陆兆洲十分为难地同她摊牌。
“从心,我希望你息影。”
从心笑了。
“这半年我见你的时间寥寥可数。”
“你另外有女朋友了。”
陆兆洲说:“我寂寞,我需要人陪。”
她探近他:“你想我陪你多久,到我三十、四十、抑或五十?”
陆兆洲说:“我会保证你不愁生活。”
从心摇头:“我自己也做得到。”
陆兆洲知道谈不拢便需分手,他舍不得像水蜜桃似的她。
谁知从心火上浇油,同他说:“你不如提早退休陪我拍戏去,不知多逍遥,下一站外景在阿尔及尔的坦畿亚。”陆兆洲啼笑皆非。
陆兆洲抚摩她的手背,喃喃地说:“羽翼已成,要飞出去了。”
他俩在这种和平气氛下分手,仍是朋友,时有联络。
夏季,喜事一件接一件,先是双李联婚,智泉与美赐结婚,从心为他们打点一切,送了一部跑车,还有,请他俩坐邮轮环游世界,放足一个月假。
接着,温士元与邓甜琛在雪梨结婚落籍。
陆兆洲吓唬从心:“看到没有,朋友一个个离你而去,将来老太太你一人坐拥金山银山孤独终老。”
从心并不生气,笑嘻嘻答:“人生哪可能十全十美。”
“我等你。”
“一边左拥右抱,哪里叫等。”
因与周从心太过友好,其余女伴都觉得威胁太大,关系都不长久。
“从心,再做两年也够了。”
他说得对,艳星顶多只可以做三、五年,拖久了,只剩下一堆残脂。
“我会有主张。”
“从心,你可想寻找生父母?”
“不。”她的回答确实简单。
从心与张祖佑也一直有联络。
他没有空,子彤代笔,每隔几天,电邮汇报近况。
“爸的新作消逝月亮在纽约泰晤时报畅销书榜占第五名。”
“我们搬了家,附上地址及图片。”
“新泽西环境十分好,适宜读书以及写作。”
“我成绩不俗,附上成绩表。”
张祖佑搬进一间老房子,庭院深,大树一株连一株,其中一棵结满苹果。
他这样写:“有空来看我们,结婚建议不变。”
从心微笑,有人求婚真是好事。
她的英语已经十分流利,用美国口音,正努力练习书写阅读。子彤有很多事请教她。
“我爱上一个叫歌罗利亚的同学,不知怎样表示。”
“我在发育了。”
“我与爸爸相处愈来愈好,他孤僻脾气全改了过来,你现在会喜欢他,但是,他没有再婚的意思。”
张现在拥有一间很具规模的书房,四面墙壁都是书架,长窗外树影婆娑,书桌旁挂一张草书,上面写着“何时归看浙江潮”
可见他的视力全无问题了。
在北美洲,作为写作人,一旦成名,不但收入丰厚,且普遍受到社会尊重,张祖佑写三本书已足够舒适地过一辈子。
从心对他完全放心。
她的生活也很愉快,她喜欢旅行,喜欢英俊的男伴,时时与金发碧眼的男歌星或演员结伴到处旅游。
她曾在迈亚米南滩住饼三个月,又以伦敦为根据地,游遍欧陆,她酷爱晒太阳,智泉一直劝她:“紫外线催老皮肤,小心。”从心笑笑“一个人,总共这几年是真正活着的,趁有精力有心情有金钱,多玩一点。”
智泉无话可说。
智泉接了一宗工作,急于与她见面,电话里问:“你在哪里?”
“同美赐一起到峇里岛来见面好不好?”
智泉吸一口气“你愈来愈远。”
“不然,要护照干什么。”她咯咯笑。
他带着剧本去见她,她迎出来。
只穿大花胸衣,臀部结一条沙龙,花色斑斓半透明的蜡染布衬托出她女神般的身段,这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岁月。
她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的艳光,一出现,四周围的人马上转过头来看她。
“美赐呢?”
“在房里呕吐。”智泉很愉快地报告。
从心一怔,马上笑出来“恭喜恭喜。”
“再不生养就不能够了。”他俩坐下来。
智泉笑问:“都已经是半仙啦,还愿意工作吗?”
从心正经地答:“只有勤力工作,才能做工余神仙。”
“说得好。”
“有市场的时候,千万别停下来。”
“单听这几句话,已经知道是一个经济学家。”
“是什么样的工作?我不再演妓女,抱歉。”
“一小时电视剧集,律师行做背景,你演其中一名女律师。”
“啊。”
“我建议你马上到罗省我朋友的律师行去体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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