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离开。
夜,仿若披上一层黑纱,神秘而冷漠。
斑英哲恍恍惚惚,如同机械般地转动方向盘,任由红绿灯控制前进或是静止。
他又持续兜绕几圈
最后,终还是回到“缘起不灭”的门口。
大门已深锁,店内漆黑一片。
车灯打在连启数尺的花圈上,若隐若现地浮出一张张戏谑、揶榆的脸孔。
笑着他的痴、他的迂、他的自作多情扭曲的五官,不留余地的讥讽,逐渐显明,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斑英哲再也抵挡不住。车瞬间冲出,撞倒长排的花架
“赵敏呀赵敏!我只是个平凡男子,禁不起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懂不懂?懂不懂?”他的头埋在双臂间,失声地哀嚎。
对于他们的未来,他曾经自信满满地安然不疑,可如今畏缩了吗?放弃了吗?
“不!除非你亲口说出,否则我绝不退让!”高英哲坚毅的眼神如鹰般锐利。
他立即发动引擎,飞车直奔赵敏的住处。
英哲连闯数个红灯,迅速抵达赵敏住处的大厦门口。
张艾欣的白色轿车正敞开门,歪斜的停在管理室前,人半蹲着,不断拍抚赵敏的背。
“小艾、敏敏?”高英哲急忙煞住车。
“吱”的刺耳声响惹得守卫探出头,狠瞪一眼。
“怎么醉成这样?”高英哲冲上前,正欲扶起虚脱的赵敏。
“放开你的手!”张艾欣剽悍地推开他,厉声指责:“看清楚!这就是你的爱?你难道不知道半瓶啤酒都能醉倒她?耍完大少爷脾气,掉头就走?你算什么男人?你会不明白今逃卩少宾客是冲着你的面子而来吗?”张艾欣咆哮着。
“是!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女人悼念她的初恋情人,甚至还不知羞耻地向众人宣告!”高英哲的气焰再度燃烧。
“这种话你说得出口?别忘了!当初死皮赖脸的是谁?现在可好!追到手就不是宝了?嗯”“我没有。”高英哲断然反驳。他对她的爱,日月可鉴。
“你们这群男人,既爱她的多情多义,却不准她对别人有情有义。如果她这么做,可以减轻对自己的愧疚,你又何苦跟个不存在的人争到底呢?赵敏真是错看你了!”张艾欣气呼呼地数落得高英哲无话可说。
“不要吵了,小艾我要回家,送我回家”赵敏一开口,胃液再次翻涌地吐了出来。
“敏敏”高英哲心疼地唤着,不顾张艾欣的阻挠,奔向前,抱起赵敏迳自走向电梯。
长夜,高英哲没合过眼。不觉疲倦,不觉劳累,反倒心满意足,欢快洋溢。因为怀中的她,不是那个面面俱到的商场奇女子,而是一个急需他守护、疼惜的小女人。
将她紧紧搂着,深恐一不留神,她不安的灵魂又会飞向遥不可及的另一端。
清晨,赵敏在胃阵阵痉挛的抽痛中醒来。她捧着胃弓着身子,猛然忆起昨夜那双温暖的臂膀。
是他吗?可能吗?她劝自己打消希望的念头。
敝自己错过被爱的幸福,怪自己任性妄为的结果。心愈跌愈沉,泪愈流愈急
突然,厨房里传来巨响
“谁?”赵敏仓惶起身,手扶墙壁,赤脚踩上湿气犹重的磁砖
霎时,她呆愣了。惊喜地望着高英哲愉悦地吹着口哨,像个大师傅般有模有样地张罗起早餐。
“英哲!”赵敏破涕而笑,飞奔向他。“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赵敏抱住他的腰。
“傻瓜。”高英哲托起她的脸,凝视着。积压一夜的热情,在血脉中窜动、引爆。
“敏敏,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唯独你”高英哲低声呢喃。舌尖撩拨她的唇瓣,狂乱掳取她芬芳的气味,鼻间的喘息愈来愈急促爱将二人团团包围
赵敏紧拥住他健硬的身躯,热情回应,一双小手也学他不安分起来
“小坏人,停止。别再勾引我这欲火焚身的正常男人。”高英哲深吸口气,强行镇定地放开赵敏。
“是你这大坏人先挑逗我的。”赵敏不甘被栽赃。
“ok!ok!”高英哲举起手投降地说。
“准备吃早餐吧!吃完带你去一个神秘地方。不准带call机,不准带行动电话,天塌都不管。”高英哲拥着赵敏轻轻呵拍,左右摇晃,脸上净是甜蜜的微笑。
“这里就是台湾花卉的故乡田尾。”高英哲说着。
车子由平坦的省鲍路转往园中小径。不久,停在一片遥望无际的玫瑰园里。
“下去罗!”高英哲熄掉引擎。
“别人的园子,不好吧?”赵敏瞪大眼睛问。
斑英哲笑着不语,探出窗外,信手捻来一株纯白的蓓蕾,贴在赵敏惊疑的脸蛋。
“你的玫瑰园虽然不是毁在我手中,但是,却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如今,我擅作主张将它搬到这里,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把它送给我?”赵敏显得局促不安。
“够surprise吧?”高英哲得意地扬起嘴角,侧着头笑问赵敏。
他猜想:这份“惊喜”的神秘礼物必定令她雀跃不已。岂料
“我不要。”赵敏激动地打落他手中的花,歇斯底里地捉住斑英哲。“收回它,马上收回它。我不准你像jack一样,带我去过‘珍珠岛',然后就消失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受不了受不了。”她的泪如雨水般落下,恐惧占满心扉。
“不会的!敏敏!不会的。”她的强烈反应令高英哲惊惶失措。他一个反扑,牢实的包拥住赵敏抚慰道:“我会长命百岁,用尽一生守候在你身旁。我发誓,绝不早你离开。”
“宿命的玩弄,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赵敏像只饱受风雨摧残的小鸟般颤抖地说着。
“敏敏!”高英哲捧起她带泪的脸庞“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会像电视广告里那对手牵着手,一路相伴而行,说着:‘老伴!明天吃素’的银发夫妻一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你没骗我?”
“我舍不得丢下你这个小女人。”高英哲将赵敏搂得更紧。突然,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将这里辟为‘心园’,交代管理的翁伯把玫瑰花销售的金额全数捐给慈善机构,你、我不取分毫。这么做的话,肯定老天不会再狠心拆散我们了。”
“嗯!好点子。”
“走!现在就去告诉翁伯。”高英哲指向尽头简陋的木屋,迫不及待地拉着赵敏跃下车,立即付诸行动。
卸去心中的顾忌,赵敏终能开心的畅意玩乐。
她如同一只眷恋春色的彩蝶,翩翩起舞于红花绿叶间。这时,落在眼前;霎时,又飞向彼端嬉娱着、喧嚷着。
“其实‘快乐’并不难求。只要活得踏实,存在得有意义,就能得到真正的喜悦。”赵敏拭着额上的汗,喘吁吁地投入高英哲怀中说道。
“如果我的付出能够令你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喜悦了。”他拱抱着赵敏,凝盼她红如苹果的双颊。
“英哲,谢谢你这样用心来爱我。”
这般体贴入微、无所不至的爱,深深掳获赵敏一颗悠悠荡荡的心。
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岂容再次错过。她的双臂勾住斑英哲的颈子,热情地吻上他炙热的双唇,无言的倾泄沸腾的真切情意。
在美丽的夕阳余晖下,他们装载满囊的欢声笑语离开玫瑰园,踩上归程。
“累了?”
“有一点。”赵敏轻笑。
昨夜的醉酒加上刚才的活动量,她显得疲惫而瘫软。
“现在是塞车的巅峰时段,没那么快到台中,你休息一下。”高英哲将赵敏拉向自己,让她趴在他大腿上。
才一会儿的工夫,她已安详地沉沉睡去。
斑英哲随着车潮缓慢移动。偷得静止不前时的片刻空档,他耽溺于赵敏甜蜜的睡容中。几度伸出手,极欲勾勒她柔美的轮廓,却又害怕莽撞的惊扰了她,而强逼自己作罢。
“唉高英哲呀高英哲!这张情网真是罩得你动弹不得啊!”他叹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着。
八点整,高英哲几乎多费了二倍的时间耗在车阵里。这是他对于台湾的高速公路却只能低速行驶,未曾发出抱怨与咒骂的一次。
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修养已达登峰造极的阶段,实则原由于赵敏的魔力。一路上有她相随,有她可供观赏,塞车的烦闷倒也称不上苦事一桩了。
唉下交流道,高英哲再也按捺不住的加足马力,狂奔在外环道上。
臂弯里的赵敏微微扭动肩膀。
“睡美人睡醒了?”高英哲瞄她一眼。
赵敏奋力坐起,长长地伸个懒腰。
“已经到家了?难怪我觉得好饿。”
“饿?”高英哲笑得既暧昧又邪恶。“你在暗示我什么?”
“你呀愈来愈像一只大野狼了。”
“这证明我不是柳下惠,美女当前还能坐怀不乱。”高英哲沾沾自喜地说道。
“这话是恭维我,还是炫耀你的雄性本能呢?”赵敏褪怯娇羞,换上一抹妩媚的笑。
“哇!给你一点颜色,就开起染房了。”
“过分的谦虚不是美德,而是虚伪。”赵敏自信地望着高英哲折服的表情说着。
“是!大美女。大野狼亲自掌厨做的菜,有没有胆量品尝呢?”高英哲言归正传,导入主题。
“你?”赵敏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
“喂!别这么瞧不起人。”她的奚落眼神令高英哲颇为不悦。随即,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地说:“别忘了!我可是台湾最昂贵的厨师,有此荣幸,你该偷笑了。”
“谁说昂贵与好坏一定成正比1”赵敏机伶地反问。见高英哲气得结舌,她不忍再逗弄地贴近他脸庞,甜如蜜糖地说:“话虽如此,但我相信菜里的调味是无价的。”
“聪明。”高英哲转怒为喜地拧着她的鼻尖说。
的确。这份加在菜里的爱对赵敏而言,果真是货真价实,千金难买的。
当高英哲和赵敏兴高彩烈抱着琳琅满目的莱跨入客厅时高英哲立即垮下脸。
“你们什么意思?公司聚会搬到我家了?”高英哲对着满堂宾客斥喝。他向来严禁有人闯入他的私生活。
“高董!”经他这么一吼,在场的各部门主管纷纷起身,急忙表明来意:“我们一整天都联络不上你,怕你”“以前你不去公司都会事先交代我,可是今天无缘无故就失踪了,我担心你被被”黄秘书嗫嚅地说。
“怕我被绑架还是被做掉了?”
众人不敢多说。
“报案了?”高英哲问黄秘书。
“不敢报。”黄秘书委屈地摇头。
“还好做对了一件事,否则,岂不便宜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大记者。”高英哲松口气。
“你们也累了,回去吧!有事明天公司谈。”他们的好意探访教高英哲不忍。
送走这群不速之客,高英哲的兴致锐减一半。
“小题大作。”他抱怨着,走向自始至终不吭一语、静观这幕“失踪乌龙记”的赵敏。
她又是那副“与我何干”的笑,这是高英哲最恨的。
以前他总厌烦身边的女人越俎代庖,宛如稳坐“高太太”的位置,对他的事多加干涉。可现在,他反倒希望她能多关心些,多投入些。
人呀人!你的另一个名字叫矛盾。
“饿扁了?”高英哲凑近赵敏,摸着她平坦的小肮。
“嗯”赵敏似猫咪般嘤咛一声。呵,这个男人令人难懂。
他,时而威如君王,难以接近;时而温柔体恤,宛若四月春风,和熙怡人。
宽广明亮的厨房被高英哲一人给占据了。
他挽起袖子,套上围裙,十足大师的架式,唬得赵敏不得不相信他的厨艺。
客厅里,奶妈和赵敏对坐良久。她仿若审视着未来的儿媳妇般,从头至脚仔细评量。脸上虽挂着慈祥老者的笑容,却丝毫减不了赵敏的尴尬与不安。
赵敏心想:“完了!这下准被当成是诱拐高英哲的放浪女。”
她清清喉咙,不愿初次见面就竖立敌人的诚心致歉:
“奶妈,对不起。害您担心了。”
“担心?鬼才担心。是他们紧张过度,硬要在这里等少爷回来,我总不能不通人情的赶他们走。至于少爷啊喝我奶水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这八成是他的主意,对不对?”奶妈得意的笑着,脸上的皱纹更趋明显。
“英哲常谈起您。”赵敏如释重负的聊开来。
“他一定说我是个唠叨的老太婆。”
“不!他说您是他最亲的人。”
“胡扯!他最亲的人在纽西兰。”奶妈眼底闪过一抹忧郁。“英哲的父亲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哦?”赵敏吃惊地张大口。
有关高英哲父亲的事,他始终绝口不提。
“感情这回事,很难断定谁是、谁非。偏少爷就这么死心眼,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他父亲。”奶妈感叹地道。
“我从未听他说过。”赵敏极度不解。
“他不说是因为怕泄漏了对他父亲的爱。这孩子比老爷还倔强。”奶妈沉吟片刻,决定告诉赵敏。“少爷十岁时老爷在纽西兰爱上当地的桑妮小姐,为了她经常两地奔走,就连太太癌症病发也不在台湾。直到少爷十八岁那年,太太过世,老爷立即将桑妮小姐娶回家,从此父子俩的关系更加恶劣,简直就像仇人似的。人家说:‘眼不见为净’,老爷也是为了避免继续伤害这段父子情,才会在隔年带着新夫人回去纽西兰定居,并且生了一个女儿。”
“英哲去看过他吗?”赵敏柔声问着。
“他宁愿对着酒柜里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发呆,也不肯去。这一老一少同个脾气,明明关心对方,却都抵死不认,全教我这传声机替他爷俩传达。”奶妈说得既伤感又惋惜。
“血浓于水的关系如何割舍得掉?有机会我再劝劝他。”
“你说的话他一定听。”奶妈欣喜的捧着赵敏的手“老爷昨天还打电话要我问你。什么时候才肯当我们高家的媳妇呢?嗯”她的眼神透过老花眼镜直探赵敏。
“奶妈”
“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伺候少爷大半辈子,他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好歹你们也要在我身体还硬朗的时候,让我这老太婆享享含饴弄孙之乐。”奶妈俨然一位母亲的怂恿着。
“您愈扯愈远了。”赵敏羞红脸地喽声说道。
这融洽的一幕正巧被端着一盘香喷喷的宫保鸡丁走来的高英哲捕捉到。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他盯着沙发上干笑不语的两个女人,突然叫嚷:“哇!奶妈,您又揭我什么糗闻了?”高英哲一副被出卖的紧张相,逼问道。
“没有。我说赵小姐不但人漂亮,而且既贤慧又识大体,如果太太还活着,准会高兴得笑咧嘴了。”
“能令她高兴的是有您如此疼爱英哲。”赵敏由衷的尊敬这位毕生奉献在高家的老者。
“好了!好了!开饭罗。”高英哲冲向客厅,拉起赵敏。“再让你们继续聊下去,我会饿死的。”
现在没有什么比捉腹中的“妖”重要。
这顿晚餐在欢声笑语里吃得温馨又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