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李暄认真地看着她,“叫我的名字。”
“……”秦绾定定地看着他,“亦晨?”
“嗯。”李暄一勾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秦绾忽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美人计。
“吃饭。”李暄提醒道。
“哦。”秦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看着李暄的脸发呆,赶紧低头。
“今晚在襄城休息,明天一早从襄河顺流直下,就算一路游山玩水,都能比使节团还早几天到渡口。”李暄道。
“为了抢那几天,知道我一路多辛苦吗?”秦绾郁闷道。
“知道。”李暄盛了碗汤推过去,心里暗暗又给想摘桃子的李钰记了一笔。
晚饭后,侍卫带着尤婆子过来。
秦绾正和李暄在一间改作了会客室的客房里看地图,商量着要到哪里停下来游玩,见到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王爷,秦……姑娘。”尤婆子僵硬着脸行礼。
实在是屋里的一幕太让人不忍直视,当然,倒不是两人做了什么有碍风化的事,只是……就看秦大小姐一手托着下巴,一幅慵懒的模样坐在那里,反而是宁王殿下在磨墨,红袖添香也反了好吗?
带路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带上门又退了下去。
“尤婆婆,事情办好了?”秦绾问道。
尤婆子先看了李暄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答道:“姑娘,都办好了,趁着有人劫囚的空档,我们的人趁机换了孩子,只是那孩子要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
“你说呢?”秦绾转头问道。
“随便找户离襄城远一些的生不出孩子的普通农家,就说是捡来的,送去给他们养。”李暄放下磨好的墨,淡淡地道,“一个婴儿,本王还不至于拿来作伐子。”
“照你家王爷说的办吧。”秦绾道。
“是。”尤婆子答应道。
“祁家人如何了?”李暄又问道。
“官军守卫很森严,三次都没被得手。”尤婆子肃然道。
“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安排暴露身份的人员全部撤离襄城,你也是。”李暄道。
“老婆子明白。”尤婆子又看看秦绾,欲言又止。
“她是本王的王妃,她的话,跟本王的话同样有效。”李暄道。
“王妃?”尤婆子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倒不是说她觉得秦绾不配李暄什么的,可重点是,王爷竟然派王妃来负责这种事?
“这句话,通知所有人。”李暄又道。
“遵命。”尤婆子一脸纠结地下去了。
“把你的势力交给我,你放心?”秦绾的眼睛亮晶晶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横竖你也没办法用我的势力来弄死我。”李暄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自己手底下也有些人,需要帮忙就跟我说。”
“这回再见面,王爷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有点不习惯呢。”秦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肃郡王向我爹提亲,让王爷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李暄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好吧,不说也没……”还是秦绾先忍耐不住。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你合适。”李暄却在这时候说话了。
“那现在呢?”秦绾追问道。
“现在,不仅仅是合适。”李暄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考虑着措辞,又道,“跟你相处久了,了解多了,难得有一个女子能和我如此契合,那么……我就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就是你呢?”
秦绾听了,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笑起来。
“爱不爱的,我现在说爱,恐怕你也是不信的。”李暄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我们的想法、作风都无比契合,为什么就不能白头到老?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爱情,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说不定,下一刻就爱了呢?”
“爱一个人……其实我也不懂。”秦绾涩声道。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懂的,毕竟她曾经倾尽了所有去爱一个人,但一朝被背叛,她却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弄懂过。
“那么,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李暄对着她伸出了手。
“……”秦绾盯着眼前这只修长好看的手掌,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我现在不娶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现在担不起宁王妃的职责,同样,你也接受不了宁王妃的束缚。我等你,你也……等一等我,等我能为你撑起一片无拘无束的天空。”李暄说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进怀里。
秦绾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李暄的情话,远远及不上当初李钰对她说过的那些动听悦耳,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李暄和李钰,绝对不一样。
现在的她不可能再有那样的热情去轰轰烈烈地爱,而李暄那样细水长流般的脉脉温情,更容易一点一滴抚平心底的伤口。也许终有一日,种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李暄能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浸湿了肩头的衣裳,一直烫到心里去。
“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在南楚会和?”许久,秦绾推开他,除了眼圈还稍稍有些红,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在江上会和吧。”李暄想了想道。
“也好。”秦绾表示同意,微一犹豫,又道,“到了南楚,等有空闲,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哪里?”李暄一怔,一边考虑她在南楚能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圣山。”秦绾道。
“知道了。”李暄点点头。
“你不表示一下惊讶吗?”他的神色如常,秦绾反而不淡定了。
“你是武宗弟子,进圣山有什么奇怪?”李暄直言道。
“啊?”秦绾愕然。
“第一次见你出手就看出来了。”李暄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连陛下也知道。”
“什么?”秦绾惊异地看着他。
“你的武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所以我就告诉了陛下。”李暄解释道。
“可是……”秦绾一脸的纠结。
“放心吧,陛下还挺高兴的。”李暄安抚道。
“可是,我不是武宗弟子啊……”秦绾终于找到机会说完了一句话。
“你……不是?”李暄震惊了。
“真不是。”秦绾无奈。她算是终于知道了,之前面圣的时候,皇帝那诡异的殷勤是怎么回事了。
“那南宫廉……”李暄皱了皱眉,就算他看错了,可南宫廉难道也会看错武宗的心法吗?
“别想了,我真不是。”秦绾一摊手,又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道,“想知道,跟我去圣山。”
“好。”李暄点点头。让他一起去,就是坦诚相见的意思,可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绾道。
“什么?”李暄明知她是想带过这个话题,也顺势略了过去。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总之是他还不够让她信任吧。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对他敞开自己的全部。
“我经过宁州时,总觉得不太寻常。”秦绾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路上发生的事,着重提了洞仙湖的事。
“魏氏,你说那妇人还带着个小女孩?”李暄的重点却完全不在点上。
“嗯,你认得这对母女?”秦绾打量着他,脸色有些古怪。
“想什么呢!”李暄黑线,没好气道,“那对母女跟我没关系,只是……大概是我认识的人家眷。”
“你的身份,很难认识别人的女眷吧?”秦绾疑惑道。
“因为他们可能是言家人。”李暄道。
“哪个严家?”秦绾一愣,似乎东华并没有什么姓严的有名人家吧?
“是言绝英的‘言’。”李暄加重了某个字的读音。
“六大世家的言家?”秦绾脱口道。言绝英这个名字,她怎么能不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可以说,言绝英就是死在她手里的都不为过。
言氏家主,前恭亲王、现庶人李铭的岳丈。
李铭被圈禁后,言家嫡系除了二皇子妃外,男子处斩,女子充入教坊,言绝英年事已高,惊怒之下,不等官兵冲入言家就吐血身亡。
“嗯。”李暄点点头,拉着她重新坐下来。
“言家嫡支已经没人了吧。”秦绾道。
“基本上,没了。”李暄想了想道,“我记得言家的女眷在教坊门前撞死的不少,好像只剩下一个嫡出的小女儿。”
“我听说,言绝英生前对分家的打压非常严重,嫡支被抄家后,言氏分家除了收尸,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还在教坊中熬日子的那个小姑娘都没人理会过。”秦绾感叹道。
“除了一个姓,原本也没什么感情。”李暄道。
“你手下有言氏分家的人?”秦绾的话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你猜猜。”李暄却对她一笑。
秦绾陷入了思考,既然让她猜,那定然不会让她凭空猜测。她最近见过、听过的人,能搭上边的——犹豫了一下,她才试探道:“颜凤卿,言凤卿?”
李暄笑着点点头。
秦绾无语,原来不管是严还是颜,最后都是姓言的!
“我赶得这么急,也是因为接到荆蓝传信,说你走了宁州。”李暄道。
“你怕言凤卿误伤我?”秦绾道。
“并不……”李暄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怕你误伤言凤卿。”
“……”秦绾无语,隔了一会儿才怒视他,“我这么暴力吗?”
“比武功你打不过他,但其他的,我不能保证。”李暄道。
“我打不过他?”秦绾一挑眉,倒是不服气了,伸手在桌面上一按,举重若轻,却留下了一个足有半寸深浅的掌印,连指纹都清晰可见。
“不可能。”李暄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你的功力怎么可能增长得这么快?”
秦绾一愣,随即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李暄对她打不过言凤卿的评价,显然是来源于年节时山里的那场并肩作战,可当时她重生不久,因为轮回蛊才保留了三成功力,连身体都没调节到最佳状态,恐怕在李暄看来,她的武功还真不怎么样。然而,这几个月下来,她与身体已经完全融合,吃了这么多毒药也不是只为了喂饱轮回蛊,增加功力才是主要目的,何况昨晚刚刚吸收的清风醉,不但对轮回蛊大补,而且过毒的方式,使得南宫廉和沈醉疏各有一部分功力留在了她的体内,被她同化吸收了,就这一晚,功力就上涨了一大截。
现在的她,虽然还不如全盛时期的欧阳慧,但也恢复了*成,就算对上高手榜第三的沈醉疏,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早想到,就不这么着急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了……秦绾哀叹。
只想到李暄见过自己出手,不需要隐瞒,却没想到当时的她和现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所以说,她是真的中了宁王殿下的美人计了吧?居然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解释一下。”李暄的神情很凝重。内功修炼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不正常的增长速度,定然会对身体有隐患。
“我说我吃了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灵丹妙药你信不信?”秦绾不抱希望地问道。
“就算是苏青崖站在这里说这句话,我也不信。”李暄道。
“好吧。”秦绾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借尸还魂是绝对不能说的,万一李暄接受不了要烧死她怎么办,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其实现在才是我的真实水准,那个时候……我身上有伤。”
“怎么伤的?”李暄皱眉,但当时他对秦绾只有好奇和淡淡的戒备,加上三分欣赏,并没有太过关心,所以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不是受伤的样子了。
“练功时被惊扰,差点走火入魔。”秦绾挑了个最靠谱的理由,“受了点内伤,功力只剩下三成,上个月才完全恢复。”
“……”李暄还是有点怀疑地看着她。
“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秦绾有些心虚,但还是直直地与他对视,又道,“再说了,若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你以为我真不要命地答应你来襄城干这种差事?”
“好吧,我信你。”李暄终于道。
虽然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秦绾的解释合情合理,这种事也确实没有欺骗的必要,也就先选择相信了。
“这么勉强。”秦绾嘀咕道。
李暄端起一杯茶放到她手里:“赔罪。”
“接受了。”秦绾捧着茶杯,对他对望了一眼,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