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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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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她为一个好的观察家,但是埃里卡不属于大众,她属于引导、指挥民众的人。甚至在她的身体被吸到完全懒散的真空中时,她啪的一声拉出瓶子的开口,放到一种事先选好或没有意料到会出现的陌生存在中间。她的间谍活动从来不让人觉得是故意的。然而在各个地方已经开始引起对她的不信任。有时她突然在某一刻在场,可那时人们不希望有目击证人。女学生的新发型会在家里引起包括母亲的指责在内的足足半小时的激烈讨论,母亲故意把女儿关在家里,好让女儿不能到外面四处走。最后也许对女儿来说也迫切需要做一种新发型了。但是这个不再敢打她的母亲像一棵牛蒡或一只有传染性的水蛭挂在她埃里卡身上;母亲从她骨头里吸骨髓。她知道,埃里卡通过秘密观察知道了什么,实际上埃里卡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妈妈知道得更清楚,她对孩子的里里外外都了解。谁寻找过,就能发现她正悄悄盼着的有失体统的事。

    自从三个快乐的春日以来,自从换了节目,埃里卡已经在约翰内斯巷的地铁影院的门前发现了隐藏的宝藏,因为那个脑子里顽固坚持肮脏、卑鄙想法的学生早已放弃了他的疑虑。他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电影剧照。现在正在上演一部软性的色情片,虽然孩子们在他们比较狭窄的圈子里正走在向音乐前进的半途中。站在照片前,一个学生仔细评判每一幅照片,另一个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挂在那儿的女人身体的美,第三个人执著的理想是想看到看不见的那部分,女人身体内部。两个年轻男子正就女性rx房的大小激烈争吵。这时钢琴女教师像从吹风机中甩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如同一颗手榴弹爆炸了。她朝他们脸上投去一瞥,那是含有默默的惩罚,却又带点惋惜的目光,人们简直不相信,她和照片上的女人属于同一性别,就是说,属于美的性别。如果单从外表看的话,不知道的人可能把她归入特殊人种。但是一张照片表现不出内心,这样比较对于科胡特小姐来说也不公平,内心世界才正是丰富多彩的。科胡特没多说一句话,继续向前走去。没有交换意见,但是学生也知道,他将会又一次耽误练习,因为他的兴趣在别的什么地方,不在钢琴上。

    在玻璃橱窗里陈设的照片上,男人和女人相互缠绕在一起,在这场费力的芭蕾舞中发泄情欲。他们干得大汗淋漓。男子趴在女人身体上,这儿、那儿地啃咬、挤压,而且他可以公开表现干这个累活儿的结果。就是说,他射xx精,喷射到女人身上。就像在生活中大多是男人必须养活女人,按照他们的供养能力对他作出评价一样,那么在这里他给女人温暖的食物,给她在体内微火上煮熟的食物。从剧照上看,女人在大声呻吟,但是看起来,她的呻吟只是礼节性的,拘泥于形式,她为赠品和供货人而高兴,叫喊声越来越大。剧照上当然没有声音,但是在电影院里等着呢。在那里女人为了感谢男人的辛劳喊出声音,观众只是为此才买入场券的。

    被抓住的学生表示尊敬地拉开距离,跟在科胡特身后匆匆走着。他埋怨自己说,他伤害了她的女性尊严,因为他仔细观看了裸体女人,也许科胡特把自己也当作一个女人,如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下次如果女教师蹑手蹑脚地走近时,他的心就会怦怦跳个不止。

    后来,在钢琴课上,这个学生,这个情欲的麻风病患者,受到有意的冷遇,别人的目光都回避他。紧接着音阶和指法练习后弹奏巴赫的曲子时,他越来越没把握。这个错综复杂的曲目只能忍受旁若无人的演奏者有把握的手轻柔地牵动缰绳。主题被弄乱了,次声过于突出,整体不流畅,像是一块涂了油的汽车玻璃。埃里卡讥讽学生弹的曲子像一条小溪,断断续续,被小石块和泥土堤坝堵塞,咕隆咕隆通过它那脏乎乎的河床。埃里卡详细解释巴赫的曲子:它是一个与激情和苦难有关的巨大建筑物,是一个与键盘乐器的平均音律和其他对位法的东西有关的复杂结构。为了使学生感到屈辱,埃里卡有意把巴赫的作品捧到天上。她宣称,巴赫在他演奏的地方又重建了哥特式的主教堂。埃里卡觉察到两腿之间发痒,只有由艺术,并且为了艺术挑选出来的人,当他说起艺术来时,才有这种感觉。她撒谎说,浮士德式的对上帝的渴望就像呼唤基督受难曲的开场合唱一样,同样呼唤来了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尽管他本来并不正好是在一座教堂那儿弹奏。埃里卡暗示,上帝最终也创造了女人。不经意间她开了个小小的男人的玩笑。过后,她又收回了玩笑,严肃地问学生,知不知道怎样面对一个女人的照片?应该带着肃然起敬的心情,因为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也是一个女人,不多不少。学生答应了埃里卡对他提的一些要求。为了感谢,他得知,巴赫的能力体现在他那些各种各样的对位法的形式和技巧中,这是娴熟手艺的胜利。手工活埃里卡精通,如果只是练习就成的话,数分数,她是胜利者,甚至能把别人击倒!巴赫对上帝的信奉就写在这儿使用的音乐史教科书中,埃里卡得意地说,这本书由奥地利联邦出版社出版。埃里卡打出了更大的王牌,把巴赫的作品奉为向为了得到上帝的恩宠而搏斗的北方专业人士的自我表白。

    学生决定,尽可能不再到裸体女人的照片跟前去。

    埃里卡的手指像受过正规训练的狩猎动物的爪子紧紧抓住什么东西那样颤动,在课堂上她一个接一个地折断自由意志,但是她内心中十分渴望顺从。为此她在家里有她母亲,但是老妇人如今越来越老了。一旦有一天她垮了,成为令人遗憾的需要护理的人,不得不听从女儿,埃里卡将会怎么样呢?埃里卡绞尽脑汁地考虑她面临的这个困难任务,她完成不好,这样她一定会受到惩罚。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不是对手,在巴赫的神奇作品面前他已经失败了。如果给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演奏,他会失败得怎么样呢!他根本不敢按琴键,按错了会使他当场出丑。只要有一点表示,一个漫不经心的目光,她就能使他立即屈服,使他感到害羞,想出各种各样后来根本不能实现的主意。谁能让她服从一个命令——肯定是除她母亲之外的发令人,他炙热的犁铧耕耘过埃里卡的意志——他将从她那里得到一切。靠在一堵结实、不塌陷的墙上!有什么东西在牵着她,扯着她的双肘,加重她的裙子花边的分量,一颗小铅弹,一种微小的、结成团的重量。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它脱开链子会闯多大祸。这条灵敏的狗,它的上唇下垂的部分高高挺起,沿着栅栏蹭来蹭去,后颈的毛竖起,但是离开它的猎物恰恰有一厘米,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声,瞳孔中放出红光。

    她期待着一个这样的命令。在这个雪堆里冒着热气的黄色小窟窿里,一只盛满尿的小杯,还是温乎的,这泡尿,一会儿窟窿就冻住,成了雪堆上一个黄色管道,那是滑雪人、乘雪橇者和漫游者留下的痕迹。这说明,不久前有人在这儿走动,但是埃里卡继续朝前走去。

    她懂得奏鸣曲和赋格曲的结构。她是这个专业领域的教师。然而,面对最终的服从她的手充满渴望地抽动。最后的雪丘,隆起的高地,荒漠的里程碑慢慢延伸到平原上,光滑平展地伸向远方,成了镜子般反光的冰面,没有一点痕迹。另外一些人成为滑雪的胜利者,男子顺坡滑行第一名,女子滑行第一名和各种综合项目的第一名!

    埃里卡的头发没有竖起来,衣服没有飘起来,身上没有落上尘埃。花样滑冰的女运动员穿着短裙和白冰鞋。光滑如镜的冰面向远处延伸,从一处地平线到另一处,越来越远!风在冰上嗡嗡作响!活动的组织者选对了录音带,所以这次没放出大杂烩式的音乐集锦。冰刀发出的无伴奏的嗡嗡颤鸣越来越变成致命的金属切割声,闪了一下火花,发出一种大家不理解的旧时代的莫尔斯电码莫尔斯发明的一种拍电报用的电码,用点、短划和间隔的不同排列表示字母和数字女滑雪运动员鼓足劲,把身体缩成一团,聚集起在这唯一可能的十分之一秒内爆发出来的运动潜能,作了一个向前转体两周半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到预定的地点。起跳的冲击力把女运动员又重新压得弯下身来,她承受了至少双倍的自重,并且现在把这个重力挤压到不会塌陷的冰面上。女运动员的冰鞋在钻石一样坚硬的镜面上切割,压力落在她的韧带的柔软的支杆上。现在是一个蹲坐着的曲体旋转。腾空跳起!女花样滑冰运动员成了一个圆柱形管道,一个油井钻头,空气被推开,冰粉打着旋飞走,呼出的气在消散,响起了一阵哀号似的锯木声,但是冰是坚不可摧的,没有受损的痕迹!现在旋转和缓下来,人们可以从优美的姿势中重新认出来,她那模模糊糊像圆盘的浅棕色小裙子开始摆动,一张一合。接着在取得名次之前她又向右、向左各作了一次转弯,她一面挥动花束致意,一面飞快地跑开。但是竞争者还留在那儿,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也许这个姑娘只是认为,他们在那儿,是因为清楚地听见了喝彩声。穿着领口绣花紧身衣的身躯成了人们静静注意的中心。天鹅绒的裙衣和裙褶在穿着鲜艳的玫瑰红色长筒袜的大腿上拍打、蹦跳、飘动、摇摆。在流畅的转体动作中姑娘滑走了,渐渐变成远远的一个小点。

    母亲坐在厨房里大口喝着咖啡,同时发布她的命令。然后如果女儿从家里出去了,她便会安心地打开上午的电视节目,因为她知道,女儿到哪儿去了。现在我们看什么?阿弗雷德丢勒的节目还是女子滑冰?经过白天的操劳之后,女儿对着母亲大声说,最终让她自己管自己的生活。就她的年龄来说,母亲必须承认这一点。女儿生气地大吵大闹。母亲每天回答,母亲比孩子懂得多,因为她从不停止做一个母亲。但是女儿渴望独立生活,顺从总有一个最高限度,在遇到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时,看守人必须让开路。左右两边是磨平的墙壁,通往高处,没有拐弯或过道,没有壁龛或凹洞,只有一条窄道,通过它必然到达另一端。她还不知道,那里等着她的是一片冬天景色,那儿没有突然耸立的救助的宫殿,再没有通往远方的小路。或者等待在那里的只是一间没有门的小屋,一个配有家具的小屋,有一张带水桶和手巾的老式盥洗台,房屋所有人的脚步一直在接近房屋,却总走不到,因为没有门。在这无边无际的远处或没有门的狭窄空间,动物也会十分害怕,一个大点儿的动物,或者只是这张放在那儿供使用的带轮子的小盥洗台,也会使它害怕。

    埃里卡克制了好久,直到感觉不到体内的情欲。她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因为没有人为了搂过这具身体朝她扑过来。她等着,默不作声。她给身体提出费力的任务,由于有隐藏的陷阱,困难可能会增加。她向自己发誓,每个人都会遵从情欲,愚昧、未开化的人甚至不怕在露天里把这事儿解决。

    埃里卡科胡特在纠正巴赫的乐曲练习,到处补课。她的学生眼睛往下呆呆地看着扭成一团的双手。女教师从他身上望过去,在他的另一侧只看见挂着舒曼去世时的面膜像的墙。在那一刹那她感到一种需要,真想抓住学生的头发,把脑袋往三角大钢琴的琴身上猛撞,直到琴弦血淋淋的内脏发出刺耳的尖叫,鲜血从盖子底下喷射出来,这个捣蛋的乡下人就不会再出声了。这个念头在女教师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什么行动。

    学生答应,如果给他时间的话,他将改进。埃里卡同样希望如此,要求练习贝多芬。学生不害臊地想得到夸奖,尽管他不如克雷默尔先生那么有受赞扬的瘾,由于虚荣,克雷默尔的关节大多数时候都嘎吱嘎吱响。

    各种形式、规格、价钱的玫瑰色肉体没有任何障碍地蹲坐在地铁影院的橱窗里,越来越多,泛滥成灾,因为埃里卡这时不能在电影院前守着。座位的价格是规定好了的,前排比后排便宜点,虽然前边靠得近,也许可以往身体里看得更清楚。染红的、特别长的指甲刺进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个尖的物体刺进另一个女人身体,那是一条马鞭。它在肉上压出一个坑,这向看客表明,谁是这儿的主人,谁不是;看的人也感到自己也是主人。埃里卡似乎也亲身感到了那种钻刺,这明确地暗示她处于观众一边的位置上。由于快感,一个女人的脸走了形,因为男人只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他给了她多少快乐,多少情欲没得到利用就被浪费掉了。屏幕上另一个女人的脸由于痛苦变了样,因为她刚刚挨过打,虽然打得不重。女人不能把她们的情欲作为一种物质的东西表演出来,因此男人看到的完全是她个人的陈述。他从女人脸上照本宣科地看出情欲。女人身体抖动着,为了躲避鞭打,她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着。如果眼睛不闭上,也许会向后转。她的眼睛很少朝男人看,所以他得更费劲,因为他不能通过脸上的表情更随意改进结果和收集落点。女人在亢奋中不朝男人看,她舍本求末,她只朝自己的身上看。男子,这个熟练的机械师在处理一辆坏汽车,工件是女人。在色情电影院比在一般关于劳工世界的电影中更需要多劳动。埃里卡擅长观察那些非常努力的人,因为她希望有一个结果。从这方面来说,艺术和情欲之间本来很大的区别就微不足道了。埃里卡不大愿意看大自然,她从不去林区,而其他艺术家在那里修缮农民田庄。她从不登山,从不光顾湖边。她从不躺在海滩上。她从不迅速地驶过雪地。男子拼命憋着,等待性欲高xdx潮到来,直到最后满身大汗地躺在那里。为此他今天的进账大大提高。埃里卡早就在一家郊区影院里甚至看过这部片子两次,那儿人们全不认识她(只有售票处的女售票员认识她,把她当作仁慈的夫人欢迎)。她常常不进去,因为如果要看色情电影的话,她偏爱特别刺激的片子。那些打造得十分妩媚的样本在内城的影院里映出时,没有唤起任何痛苦,而且没有痛苦的可能。痛苦本身只是想要享乐的结果,而且想要在一种情欲的最高表现形式中毁灭、崩溃。埃里卡可能会跨过谋害自己的界限。在郊区笨拙的交尾中更有希望看到痛苦的具体形象和细枝末节。这些衣衫褴褛的业余演员活儿干得更卖劲,比他们出现在一部真的电影中更耐看。他们是有毛病的,皮肤上有斑点、脓包、伤疤、皱纹、焦痂、皮疹、肥胖的赘肉。染得很糟的头发。汗、脏脚。在配有沙发软椅的豪华影院,从审美角度要求的影片中人们几乎只看见男人和女人的表面。两个人紧裹着保证排污的尼龙薄膜,耐酸、结实、耐高温。而廉价色情电影中情欲无遮无掩,男人带着贪婪的性欲进入女人身体中。女人不说话,假如开口的话,就是“还要!”“再来!”对话就此完结。男子更好久不说话,因为他吝啬地希望保持高xdx潮,并尽可能出现新的高xdx潮。

    这儿,在软性的色情电影中一切都缩减到表面上。这对爱挑剔的埃里卡这个尖刻的女人来还说不够,因为她想紧紧抓住相互搂抱在一起的人,想研究有什么事隐藏在底下,这么折磨人的感官,使每个人都想干,或者至少是想观看。通向身体内的一个管道只能不完善地解释其中奥秘,增加怀疑。不能为了得到里边最后的残余而把人体撕开。在廉价色情电影中,人们看女人看得更深入。在男人身上用不着深入那么远,但是最后一点没看见,甚至当男人把女人切割开时,看见的也只是内脏和内部器官。在生活中积极的男子在肉体上也更向外发展。最后他得出期待的结果,或者是不成,如果有成果,人们可以从各个角度公开观看,而生产者为他的自产品感到高兴。

    男人必须经常有感情,埃里卡想,女人在她的器官陷入混乱的情况下对他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正是这最后的隐瞒刺激了埃里卡,一再想观看新的更深入一点儿的禁区内的东西。她一直寻找新的闻所未闻的向里边看的机会。在刮胡镜前埃里卡叉开腿的标准姿势中她的身体还没有一次泄露过沉默的秘密,没有一次出卖过它的女主人!于是屏幕上的身体把一切都保留着,为了那些想观看它,却还不了解自由市场上女人身上的东西的男人,也为了埃里卡,这个封闭的女看客。

    埃里卡的学生被贬抑,受到了惩罚。埃里卡把一条腿松松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对于学生半生半熟的贝多芬乐曲演奏说了些嘲讽的话。不用说更多,他立即要哭了。

    她绝不认为,今天给他本来想许诺的位置是合适的。今天他从女教师那里什么也得不到。如果他发现不了自己的错误,那谁也帮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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