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佟亚妤必须很理智、很诚恳、很老实地向安济报告最真实的进度，否则一旦走岔了路子，所有的布局不仅白费，怕的是安伯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接近慕天澄了。

    她谨慎地与安济联络，谈好见面的地点以及时间，又特意变装，且为了预防被人跟踪，她还小心翼翼地换了三次计程车，最后才在一处大楼广场前停下，迅速隐没进人群里。

    佟亚妤坐上电梯，到达十三楼。按了门铃后，一名男子前来应门。

    “你是舒柠。”佟亚妤认出他的身分，是与她拥有相同出身背景的“伙伴”

    “我是舒柠，你好，很开心见到你。”舒柠打了声招呼。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很清楚她在欧美地区的名气。她很漂亮，也很热情，不过不是他的菜。

    “是安伯伯安排你来的？”她走进门。安伯伯一向很小心保护自己的行踪，明明只约定两人会面，怎么会突然多子一位？

    “是我自己要求过来的。当我听到明芽必须协助你跟慕天澄交往的消息时，我就跟安伯伯说我也很想知道计划的进度。”舒柠诚实地回道。

    “交往的事，也是伯伯对你说的？”佟亚妤不懂安伯伯是怎么盘算的，她本以为交往一事应该要保密才对。

    “没错，是我安排他过来的。”回话的是安济，他从起居室里走了出来，示意她坐下，说道：“你别紧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舒柠之前曾经参加过前半段的计划，现在有了后续发展，让他知道也无妨。”尤其这事又牵扯到姜明芽，瞒住舒拧只怕会弄拧了计划。

    佟亚妤点头，坐下，对倒来咖啡的舒柠道了声谢，捧着热呼呼的杯子说：“那我就向你报告进度喽！”

    “直说吧。”

    “好，我就直说了。伯伯，我发现情况有变，我认为自己不可能迷住慕天澄。”

    安济眉心一锁，问道：“为什么？慕天澄不是很欣赏你吗？他为了缠住你，还要求你陪他一块儿来参加会议，你怎么会没能迷住他？”

    她摇头，回道：“他会带我来台湾，是因为知道姜明芽也会跟随她的法国老板一同参加，他是为了气姜明芽，才拿我当棋子的，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陪他。”

    舒柠一惊，说道：“慕天澄仍在记恨姜明芽？”

    “他是很生气。”这是她见到的状况，不过她也很清楚这股气愤背后所蕴藏的情感是什么。

    舒柠原本就担心慕天澄不会放过明芽，果然被他料中了。“事情已经过了半年，想不到慕天澄还是没放弃要从明芽身上挖掘出真相。”

    他就是有预感慕天澄会反扑，所以在联络不到姜明芽后，觉得情况有异，就直接登门询问安伯伯，果然明芽又被推出去当“引子”了。

    安济问佟亚妤。“我要明芽现身，就是要替你制造机会，你怎么不好好利用，反而直接认输？”

    佟亚妤叹口气，回道：“问题是，他的眼中只有明芽，根本就容不了第三者，我要如何执行偷心计划？”

    安济唬地站起，讶异地道：“你是说慕天澄爱上明芽了？”

    舒柠脸色刷白，也问：“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很确定，没有弄错。就是因为太过明显了，我才觉得紧张。慕天澄喜欢姜明芽，他的心里只有姜明芽，我根本介入不了他们。我就是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情感，才会急着通知安伯伯，也要讨论后续该怎么做？”

    安济沉默了。他相信亚妤的说辞，因为亚妤没必要欺骗他，而且能让个性热情的亚妤都能感受到的爱意，一定是相当明显、深刻的。

    佟亚妤再道：“伯伯要怪我失职、怪我愚笨都无所谓，只是我若继续搅和下去，会惹慕天澄生厌的，这该怎么办？”即便慕天澄不断对姜明芽宣泄不满的情绪，但那种攻击也都一一回击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折磨着她的同时，同样也在折磨自己。

    佟亚妤完全领受到这股诡异氛围。

    安济思索着这变化，如果风流王子真的栽在明芽手中，这对他的计划是有帮助的，但吊诡的是，慕天澄也知道姜明芽在设计他，那么他会任由姜明芽破坏“那坦投资顾问集团”吗？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反过来利用、操弄这爱情，让明芽背叛他这个养父？

    佟亚妤说：“伯伯，请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还要跟慕天澄玩下去吗？又或者该把任务交还给明芽？”

    “交给明芽？！”舒柠马上跳出来接话。“伯伯，您现在是不是还在责怪明芽？”

    “你怎么这么问？”安济对他的激动相当不解。

    舒柠语气沉重地道：“您对她的失败是不是仍耿耿于怀？您是不是无法原谅她在紧要关头时功亏一篑？就是因为您讨厌明芽了，所以才会一直推她上火线吧！”

    安济沉默了，他缓缓闭上眼睛，靠向椅背，许久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失落感，那无法发泄的失落感锁住了我。原本我以为胜券在握，岂料刚飞上云端的瞬间，却又坠落到深渊地狱里，那不甘心的情绪让我很难释怀。不过”他倏地睁眼，又恢复战力十足的模样。“既然亚妤说慕天澄是爱着明芽的，那么我就”

    “您还是打算让明芽再去勾引慕天澄？”舒柠又激动地打断安济的话。

    他是这么计划的没错。

    “不行！这么做对明芽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而且明芽能成功吗？她会不会又因为去陷害慕天澄而被他直接杀死？”舒柠把话说得很重。

    安济看着舒柠，说：“我并没有害死明芽的意图，我没这么残忍。你们都是我认养的孩子，是我养育大的好孩子，你们都对我很忠心，我很清楚。只是，大好的机会又出现了，你要我怎么放弃？这是我扳倒佟译的最后机会，若再去思考别的方式来打击佟译，届时‘那坦投资顾问集团’必然做足了防备，我的心愿这辈子都休想成功了。”

    “但拿明芽来赌不行，我反对！慕天澄又狠、又残酷，不要再让她涉险了！”

    “舒柠，你很关心姜明芽喔？”佟亚妤忽地插话，从他激动的反应推测着真相。

    舒柠一愣，却又下敢回得真切。“大家同在一家孤儿院长大，关心彼此也很正常。”

    “那万一明芽也爱上慕天澄的话，你们怎么办？”佟亚妤骤然迸出一句话，宛若雷击。

    舒柠的脸色瞬间惨白。其实他早早就发现到围绕在姜明芽和慕天澄两人之间的不寻常气氛，却又不想承认那是真的，也不曾认真去思考这问题，反正他认定这两人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如今他还能这么乐观吗？不去想就不会发生吗？依照慕天澄与姜明芽的个性，激烈的冲突对立反而会帮助他们进发出更激烈的火花。那强烈的爱，不仅会惊逃诏地，也会更眷恋难分。

    安济也陷入难以处理的泥淖中。

    一会儿后，安济问道：“舒柠，明芽很可能也爱上慕天澄了。她若爱上了他，你会怎么做？”

    虽然早早便知他跟明芽不会有结局，侣还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改变？而且明芽与慕天澄若真的爱上彼此，他该怎么办？

    舒柠踌躇着，思考着，半晌过后，道：“我还是得先问问明芽的想法才能决定下个步骤，总要尊重她。”

    安济沉默了，对他的温吞反应感到失望。

    “我倒认为，就让明芽与慕天澄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会比较好。”佟亚好说道。

    “不可以！”舒柠狼狈地叫道：“拜托，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好不好？明芽这么美好，只有善良温柔的男人才适合她！像慕天澄这种狠毒的公子哥儿，一点都不配跟明芽在一起！”

    “喔。”佟亚妤应了一声，不敢再刺激他，选择闭上嘴。

    这一趟台湾行，竟让她发觉到了各式各样的暧昧气氛，只可惜每一种状况都不是她所能处理操控的。唉，她终究只是个路人甲的角色而已啊

    慕天澄挟着烟，站在落地窗边眺望窗外的车水马龙，四周烟雾飘渺，几乎要把他隐没了。

    以前他极少抽烟的，但最近却烟不离手，他迷上那种被烟雾包围的虚幻感，仿佛只要沉沦在虚无缥缈里，就不用去面对真实情绪。

    他是不用想太多，因为这半年来他已经想得太多了。他分分秒秒都在想着复仇计划、想着要如何折磨姜明芽、想着要如何欺凌她、想着自己一定可以逼她说出“神秘人物”的身分。

    他日日夜夜地想着，想出一堆阴谋诡计，连偶然遇见的佟亚妤也拿来利用。

    然而，在面对姜明芽时，却不堪一击！斑举复仇大旗的他甚至被佟亚妤取笑像是感情受伤、亟欲扳回颜面的幼稚男孩。

    “慕先生，您的客人到了。”饭店的服务生领着访客先进到客厅里等候，然后又走到书房里向他通报一声。

    “谢谢。”慕天澄应道。他想从姜明芽身上问出“神秘人物”的身分，所以王动约她见面，并吩咐饭店管家去接她过来。

    只是，这次相见，他的情绪会不会又回击到自己身上，他无从测知。

    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而且他不知道再继续跟她纠缠下去，受创会不会更深、更重？

    慕天澄捻熄烟，走向客厅，站在姜明芽面前。

    姜明芽局促不安地左顾右盼。怎么蠢里只有他？她不知道慕天澄突然召见她的用意，原以为他又想在佟亚妤面前修理她的。

    “你在找什么？”慕天澄问。

    姜明芽努力掩饰不安，问道：“亚妤呢？”

    “她不在这里。”

    “不在？怎么可以，她不是不是要照顾你吗？”

    忽然激窜出的纷杂情绪盘据着胸臆，有着佟亚妤不在的安心感，也有着亚妤无法完成安伯伯交代的担心，更多的是不安及苦涩。她不知道亚妤在他心中到底占了多少地位？

    “我好几天没见到她的人了。”慕天澄心有灵犀似地给了她答案。

    “怎么会？”姜明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亚妤没有持续进行她的计划吗？她应该要跟随在慕天澄左右才对啊！“亚妤回加拿大了吗？那你怎么没过去？又或者，你已经找到新的对象，所以决定要抛弃佟亚妤了？”

    “我若抛弃亚妤，应该很合你的心意吧？”他嘲弄她。

    她一顿，尴尬地回道：“你少胡说了！”

    “那你呢？你怎么也还在台湾？你应该要回去法国才对，不走，是不是想看我跟佟亚妤究竟会进展到何种程度？”

    她啐道：“你想太多了，况且我是不重要的人，有没有回法国，不劳你费心。”在尚未确定亚妤与他双宿双飞前，她得全力协助亚妤巴住慕天澄才行。

    “你不用妄自菲薄，谁说你不重要？你重要极了，毕竟我最想要的东西还在你身上。”他静静地道。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原来转来转去，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是谁在攻击“那坦投资顾问集团”

    “你叫我来饭店，只是要逼问我答案？”她问。她死都不可能给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来做什么？”

    她喉咙一窒，心酸又悲伤。是啊，怎忘了现在的他只会举起报复的刀呢？

    “说吧，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这件事快做个处理。”他态度强硬，压抑着想爱她的情绪，压抑着对她的怜惜，这次他一定要逼问出答案不可。

    姜明芽深吸口气，回道：“不说，我还是不说。‘那坦投资顾问集团’根本没有任何损失，你甚至还为佟译处理掉背叛者了不是？我还是一样的话，绝不会泄漏我想保护的对象是谁。”

    “你确定我没有任何损失？”他幽幽一笑。

    “错！因为神秘人的关系，集团损失了‘长达生化公司’，还损失三名高层。虽然揪出背叛者是为了防堵更严重的伤害产生，但佟译总裁却认为我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他不满意我的表现，有意要撤换我的继承人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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